第096章 報應

桑嬈緩步走進門來,擡眼略略打量。

居中而坐的是一名妙齡女子,綰着高髻,戴着珍珠耳墜,一襲煙紫衫裙。容顏美麗絕倫,雙眸光華流轉,如熠熠生輝的黑寶石。並不是不染塵埃的純良女子,乍一看卻給人一種清冷絕俗的感覺;並不是滿頭珠翠、珠光寶氣,卻透着十足的貴氣;並不是透着高傲、驕矜的神色,卻無端地給人壓迫感。

這女子的美,是那種帶着兵氣的美。

無疑,這便是燕王妃江炤寧。江炤寧喜穿紫衣,被江南人士喚作紫衣美人。桑嬈早先就留意到一件趣事:每個人見到江炤寧的感覺都不盡相同,除了那叫人驚豔的容貌,言辭從無相同之處。此刻見到了人,才知這因何而起——這女子必然是性情複雜矛盾或是至情至性,她給人的感覺全由心境、情緒而決定。

坐在客座上的是一名年輕男子,一襲藍色錦袍,容顏俊朗,意態慵懶,脣畔噙着一抹吊兒郎當的笑。

桑嬈迅速在心裡盤算,很快地排除掉一些人,確定這男子是最近纔出現在人前的皇帝親信——景林。

她恭恭敬敬地行禮:“見過燕王妃殿下。見過景大人。”

炤寧吩咐白蓮,“給她搬把椅子。”

景林瞥她一眼,見她正神色悠然地打量着桑嬈,完全是男子打量女子纔會有的眼神。

他嘴角一抽——她這毛病是一點兒都沒改。

炤寧喜歡看樣貌出衆的人,尤其喜歡看特別出衆的美人,她要是個男人,定是好色之徒。

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這樣腹誹着,景林還是下意識地多看了桑嬈兩眼,並沒覺得有出奇之處,最起碼,跟炤寧一比,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容顏確是毫無瑕疵,但桑嬈身上的陰詭氣息太重,他厭煩做派不磊落的人,男女都如此。

炤寧也不是好人,但她耍壞、毒辣時亦是理直氣壯、坦坦蕩蕩。

想這些做什麼?

她就是這樣,隨時隨地讓人跟着她不着調。景林側目瞪了炤寧一眼。

炤寧不明所以。自己老老實實坐着,連話都不說,怎麼就又惹到他了?剛要瞪回去,他已側頭看向桑嬈,溫聲道:“此刻並無身份的尊卑,你只當是與人閒話家常。有什麼想問我與燕王妃的,但說無妨。”

桑嬈一笑,“多謝景大人。”隨後望着炤寧,道,“說起來,我倒真有一事不明,想聽燕王妃給個說法——因何將我關了起來?”

炤寧牽了牽脣,“不爲什麼。”

桑嬈自嘲一笑,“的確是這個理,燕王妃想要發落一個身份低微之人,哪裡需要理由。”

“知道就好。”

“敢問何時能放我離開呢?”

炤寧眯了眯眸子,笑微微地道:“說不好,看心情。”

桑嬈發現,跟炤寧說話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對方說話根本不留延伸話題的餘地,她想要繼續交談,便要不斷變換話題。可是這樣一來,根本沒有交談的必要,因爲全無得到有用的消息的可能。

心念一轉,她所以故意激怒炤寧:“不知殿下流落在外期間,可曾被人這般對待過?”她江炤寧也曾背井離鄉,也曾有一段時日銷聲匿跡,若說沒狠狠地吃過苦頭,她不信。

炤寧認真地想了想,“沒有。不同的處境,人的分量便不同,我一直清楚。”

委屈自然是受過的,偶爾會被人嗤笑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偶爾會遇到視她爲瘟神煞星遠遠避開的人,但是誰想將她囚禁起來,卻是不可能的。因爲她從不曾主動去惹誰,打她歪主意的人自有徐巖帶人收拾。

桑嬈脣角上揚,“殿下放心,我亦清楚這一點。”

炤寧微微挑眉,用眼神告訴她:“我拭目以待。”

景林出聲道:“說一說你的生平吧。我說,你聽,若有不對之處,你儘管出言糾正。”

桑嬈心頭意外,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好。”她倒是不相信了,一個年輕人能將她查得清清楚楚。

這是炤寧很有興趣的話題,因而閒閒喝茶,側耳聆聽。

景林神色悠閒,語氣平緩:

“你生於伍家,庶出,雖然樣貌才情出衆,卻一直被嫡出姐妹打壓,沒有揚名的可能。十四歲那年,你與如今的江夏王一見鍾情——彼時他是江夏王世子。然而江夏王府不可能讓子嗣娶一個庶女,不顧江夏王的本意,從速爲他定親。你自知再無出頭之日,江夏王那時待你也算是一片癡心,是以,你們決定私奔,待得生米煮成熟飯之後再回江夏王府。”

炤寧聞言驚訝不已,這件事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桑嬈給她的感覺,分明是回京來爲榮國公報仇雪恨的,可她經歷中第一個中意的人居然是她的表哥江夏王。

真的假的?炤寧不由看向桑嬈。

桑嬈垂了眼瞼,看着腳尖,並沒說話的意思。

這便是默認了。

之後呢?炤寧錯轉視線,眼巴巴地瞧着景林的側臉,盼他快些說下去。

景林察覺到了,忙裡偷閒地橫了她一眼。

炤寧當即瞪了他一眼,又氣惱地皺了皺鼻子,心說有本事你就別往下說,有本事你就反客爲主把我攆出去。

景林險些被她氣呼呼的樣子惹得笑出來,喝了口茶才讓心緒恢復平靜,繼續道:

“你與江夏王私奔半年之後,不知何故,他獨自一人返回京城,而你卻選擇繼續在外漂泊。第二年,伍家對外宣稱你重病身死。眼下你無疑是早已將江夏王淡忘,但是他卻似對你心存愧疚,亦或是因你手裡握着他與你苟合的憑證,便使得他在一些時候,要按照你的意願行事。

“江夏王回京娶了江夏王妃之後,多次命人給你送去大筆銀錢,使得你衣食無憂。有十餘年,你在江南、遼東、漠北、南疆逗留兩到三年之久,與你結緣的官家子弟甚多。

“三十歲之後,你涉足風月場合,收攬了諸多命薄而貌美的女子爲你所用,擴張在官場上的人脈。

“這數年間,與你或你手裡的女子有染的官宦子弟,數目甚多,包括南疆總督長子與義子、吏部尚書次子及其三弟、戶部尚書、禮部侍郎、金吾衛指揮使、大同林總兵長子、監察御史、兵科給事中……”

景林如數家珍地報出一連串官員,桑嬈爲之色變,看向他的眼神驚疑不定,有那麼一瞬間,她無法掩飾心底的恐懼。

炤寧則是神色變得凝重。那麼多人都與桑嬈及其身邊的女子有染,說是佔據了半個朝堂都不爲過。

桑嬈的方式自然是叫人輕視的——不過是利用自己或跟前女子的美貌誘惑男子亂了方寸埋下禍根,但無疑是有效的——這種把柄,纔是官宦子弟最怕人抖落出來的。

事態依然比她想象得嚴重。

桑嬈凝視着景林,語聲輕飄飄的,“我不明白,你是如何得知這些的?”

景林勾脣一笑,不予回答,岔開了話題:“接下來,我說說你這個人的性情吧。對不對的放在一旁,我說的只是一己感受而已。”

“願聞其詳。”桑嬈無所謂,再怎樣,人在矮檐下,有什麼選擇的餘地。

景林的言辭倏然變得犀利、毒辣、刺心:

“你是庶出,若是你父親不曾貪圖一個女子的美貌亦或一時的糊塗,根本就沒有你這樣一個註定被人低看三分的東西來到世間。正如英雄不問出處,其實女子亦然,只要安分守己,不愁得不到安穩生涯,偏生你自視過高,想要的永遠是你註定不能得到的。

“自視過高,出身下賤,你若是走尋常路,絕無可能受人矚目,只好另闢蹊徑。與江夏王私奔的事情便是一個最好的證明。

“你這等貨色,最怕的是沒人對你矚目,如果不能以大放異彩的方式揚名,那麼,叫人不齒、鄙視的方式亦可。

“你活着的最大一個目的,便是要人知道你的存在,不管知道你的人是尊重還是蔑視你,都不需在乎——橫豎在你心裡,別人對你是怎樣的態度,都是看重或妒恨你的美貌、才情。

“當初京城攬翠閣的老鴇桑嬈,無法令年輕人側目,倒是讓三十往上的男子趨之若鶩,那時應該是你過得最舒心的日子——噁心了伍家,噁心了榮國公,讓很多男子想起來就倒胃口——做人能到你這地步,也算是一種難能可貴。

“再說如今,你是打着爲榮國公報仇的旗號來到京城的,其實,不過是想讓人知道榮國公經歷中曾有你這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你要向人們證明,你並非水性楊花,而是情深似海,且是既有城府又有手段的不可小覷的人物。

“是爲此,你命人去宮裡打擾伍太妃的清淨日子,意在讓她說出你到底是何許人,讓燕王府這邊的人一步步知道你背後到底有多少官員,他們不管情願與否,都要按照你的心思行事——你以爲他們都欠你的,其實他們只是怕丟臉。真的,這一點你千萬別會錯意。誰對你有分毫真心,你都不會是如今這個德行。

“你自以爲是,想要上躥下跳地引起燕王妃反感、好奇,從而與你鬥法——照常理來說,燕王妃會那麼做,但連我都沒想到的是,她全無閒情理會你,直接把你囚禁起來。這實在是明智之舉。她若爲你這等下賤的貨色耗費心力,着實叫人失望、低看三分。

“知道什麼是真正的輕蔑麼?真正的輕蔑是不屑,不屑理會小人作祟的行徑,更不屑去看小人醜態百出的嘴臉。

“你經歷過那麼多男人,雖說良莠不齊,可總有幾個還算是人。爲何你連自重二字都沒學到?一世自甘下賤卻引以爲榮,做跳樑小醜卻自以爲是浴火重生——人可悲到你這地步,着實讓人叫絕。我只望後世再不會出你這類貨色,不會再有人被你噁心得食不下咽。”

他一席話落地,引得炤寧刮目相看。

炤寧心想,今日是什麼黃道吉日?這廝居然肯說這麼多話,還全是挖苦一個人的話,應該是百年不遇的事兒了吧?

他一句髒話糙話也無,卻已把桑嬈罵得體無完膚,把桑嬈幾十年的經歷全盤否定了。

字字句句,都是誅心之語。

桑嬈臉色有些蒼白,定定地深凝了景林一眼,眼神充斥着怒意、質疑,卻是什麼都沒說。

“我這算是對牛彈琴了,即便是公認的美人、才女在你眼前,你也不會自慚形穢,只會認爲我是有意貶低你。”景林勾脣一笑,“可有件事你得認清楚,你算是個什麼東西?值得何人去貶低?也就是我這等閒人才有這等閒情。”

之後,他轉頭對炤寧道,“繼續關着她,直到她死。她想出名想叫人側目,便一直囚禁她。京城裡從不曾出現過這個人,她的死活,誰也不知道。自然,她在挑釁你之前,已做好萬全的準備,隨時有人上門來問你要人,你只管隨心所欲地應對。燕王府應付着棘手的,我擔着。”

桑嬈聽了這一席話,終是不能再維持鎮定,瞬間面如死灰。

“好。”炤寧莞爾一笑,隨後喚人將桑嬈帶下去。最殘酷的懲戒不是動酷刑,不是用把柄做威脅,而是誅心的言語,以及對症下藥的發落方式。

人心、意志纔是最難擊垮摧毀的。

景林再喝了一口茶,起身道:“我走了。”

炤寧起身送他出門,一面走一面道:“真是想不到,你居然對這個人瞭如指掌。”

景林微笑,“我跟你交個底吧,我所知太多事,都是先父留給我的。景家世代效忠皇帝,到我這兒爲止。”

“怎麼說?”什麼叫到他這兒爲止?炤寧因此有些擔心地看着他。

怎麼說?因爲他除了她不會娶任何女子爲妻,因爲他不娶妻的話就只能斷子絕孫,況且,最終的龍椅由誰坐上去都是一樣,不是他願意效忠的——心胸狹隘的太子不行,在他眼裡根本是情敵的師庭逸更不行。

可是,這些又怎能告訴她呢?喜不喜歡愛不愛放到一旁,給人平添困擾總是不好。

景林暗暗嘆息一聲,“因爲太累,這不是人乾的事兒。”

“哦。”炤寧側頭想了想,“也是夠累的。越霖哥有兩年就是忙得焦頭爛額,你大抵比他還要辛苦很多。”

“……”她還挺會解釋的。景林忍着沒搭理她。

炤寧又問:“皇上去避暑的時候,你會隨行麼?”

“會。”景林解釋道,“剛出了那麼一檔子失竊的案子,皇上就算起先沒那份心思,現在也會擔心自己的安危。再說了,太子隨行,我不在皇上近前,心裡總是不踏實。”

“嗯。也是。”炤寧低頭思忖着,“雖說行宮裡一切都如宮中,可你平日還是要注意些,少喝酒——大夏天的,多喝酒壞處可多呢,衣食方面,你要是有什麼想吃的,叫人傳話給我就行,我總會盡力幫你籌備好的,衣服好說,我叫針線房的人去你府裡打聽一下你的尺寸就能做……”

景林側頭凝着她的側臉,瞧着她幾年不見一次的絮叨模樣。

這個傻丫頭,將這件事看成了一次分別,不然纔不會有這體貼細緻的一面。

真想拍拍她的額頭,捏一捏她白皙的面頰,笑着打趣幾句。

而那是他永遠不能做的,他是她的朋友,不可有逾越之舉。一旦被她察覺出端倪,意味的便只有形同陌路。

一方面而言,炤寧是最心軟的人;另一方面而言,她是最殘酷的人。

她厭煩並且懼怕與人的關係曖昧不清。只要男子對她坦露心聲或是她察覺到,那麼,那個人不是要倒黴便是被她拒之心門之外。

她牴觸任何繁複累贅的感情,她能例外對待的,唯燕王而已。因爲她愛。

就是這樣一個值得愛又極爲可恨的女子。

景林強迫自己錯轉視線,看着前方,“你是把我府裡的人都當死人了吧?”

炤寧誠實地道:“我看跟死的差不多。都是不撥不轉的性子。”

景林沒忍住,笑了,“隨你吧。吃這方面,我就交給你了。”

“好啊。”炤寧喜笑顏開。

“費心又費銀錢的事,你倒像是得了便宜似的,這是笨到家了吧?”景林嫌棄地看着她。

“管得着麼?”炤寧振振有詞,“我高興,我們家吉祥愛敗家就是跟我學的。”

景林凝了她片刻,到底是沒繃住,笑意自心頭直達脣畔、眼底,隨後溫聲叮囑她,“你夏日裡儘量少出門走動,這一點要答應我。”他因爲自己不在京城,心裡如何都不踏實,怕她在外面出岔子。

“嗯,我夏日本就不愛出門,你知道的。眼下你這麼說,我就更要悶在家裡躲清閒了。”

“那就好。”景林滿意地頷首一笑,隨後止住腳步,“畫像臨摹好了,命人送到宮裡即可。閒時記得常與我通信,相互照應着。”

“都記住了。”炤寧退後一步,“你在外千萬照顧好自己。”

怎麼反過頭來叮囑他了?認識她之前那些年他不也活得好好兒的?而且,他難熬的日子恰恰就是認識她之後纔開始的。

他有心奚落她兩句,可是對上她認認真真的含着關心的眼神,不由心軟下來,頷首嗯了一聲。

**

皇帝、皇后、太子一行人如期離開京城去往行宮消夏避暑。

景林隨行,韓越霖則留在京城。

不要說皇帝有心讓他在大事小情上幫襯着燕王和內閣,便是沒這份心思,他也要找轍留在京城——好不容易與昭華走到了現在,正是該好生珍惜的琳琅歲月,他纔不會離開她跑去別處呢。

炤寧知道之後,聽高興的。韓越霖和景林都一樣,與她同在一個地方她就心裡有底,要是都不在近前,她少不得會擔心他們出閃失,更會擔心自己沒人隨時提點行差踏錯。

至於桑嬈,炤寧完全按照景林的意思,繼續將人關在柴房。有什麼後果,是她一點兒都不在意的,橫豎有師庭逸和景林呢,橫豎她都可以隨心所欲地對待找上門來要人的人——這可是景林說的,那廝說的話從來叫人信服。

而顧鴻飛因爲私事纏身,早已向皇帝告了半個月的假,將手邊諸事交給江予莫代爲打理。炤寧也覺得這樣再好不過,她很樂意看到顧鴻飛上躥下跳一番,得到他應有的下場。

**

自從晉王妃將顧鴻飛的心思如實相告,周靜珊便開始痛定思痛,到今日才總算有了準主意。

她認定的這一段姻緣,到底還是要以荒誕可笑的結局收場。

在閨中的時候,她總是存着一分希冀,願意相信自己是他命中最值得珍惜的女子。說到底,是不甘,也是虛榮,總是盼着有那麼一日——神色驕傲地站在外人面前,讓人們看到,她讓一個多情的浪子收了心。想證明的不過是自己纔是他經歷中最出色的女子。

可她如何能想得到,一個男人所謂的多情本就是薄情,他變臉比翻書還快。

她居然要從姐姐口中得知他要與她和離的心思。

姐姐反反覆覆地對她說,不值得,爲那樣一個男人,做什麼都是不值得,多看他一眼都嫌污了眼。

的確是。爲他動怒、氣憤就更不值得了。

還是理智一些,爲自己的餘生做好打算吧。

周靜珊斟酌之後,遮人耳目地去了燕王府在什剎海的別院。她要見炤寧,求她幫忙。

炤寧雖然有點兒意外,還是和顏悅色地到花廳相見。

周靜珊深施一禮,開門見山:“殿下,妾身此次前來,是有事相求。”

炤寧看着神色黯然但是眼神堅定的女子,斟酌片刻道:“你說來聽聽,我覺得可以幫忙的話,會不遺餘力。”

“多謝殿下。”周靜珊因此有些酸楚,要強行剋制,才能止住淚水涌到眼眶。她與燕王妃不過幾面之緣,還是不知輕重地開罪對方在先,可是在她處境尷尬甚至惹人恥笑的時候,都願意給她一個機會。可是顧鴻飛呢?相識那麼久的男子,到了如今,連最起碼的尊重都不給他,心心念唸的只是拋棄她,重新尋回舊時的意中人。

她定了定神,道出初衷:“妾身與顧鴻飛和離勢在必行,可是,我不想便宜了他,想與他原配孫氏聯手,最起碼讓他家底一空。要想做到這一點,還需殿下成全——您的好友的夫君是腰纏萬貫的商賈,他給人財路容易,斷人財路更容易。我是想,能從殿下口中得個準話,讓孫氏心裡有底,與顧鴻飛拆夥。”頓了頓,她愧疚地道,“妾身知道,平白請您出手相助,且是無從報答這般的恩情,實在是不合常理……可是妾身一時間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這才冒冒失失地前來。殿下不論答應與否,都不要動氣,不論您如何說法,妾身都是滿心認同。”

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滴水不漏。炤寧卻因此滿心傷感。

不可避免的,炤寧想到了初見時的周靜珊。彼時的少女,雖然不知天高地厚,行事全無章法,但是打心底地以顧鴻飛爲榮。

炤寧甚至一度不敢奢望那樣的一個少女會變得端莊、沉穩、曉得分寸。

而實情是周靜珊已變了太多。

因何而起?緣何再不能找到舊時的影子?

還不是被這段姻緣磨折了心智、蹉跎了歲月所致。

毋庸置疑,真正有福氣的女子,是不需快速成長的。不說別人,只說皇后,那可是大半生都心思單純的女子,是她沒有可挑剔的地方麼?當然不是。只是皇帝覺得那是情有可原,並且願意給皇后長久的尊重、看重,可以長期地包容她的不足之處。

而周靜珊的夫君不是尋常男子,那是個人中敗類,打着情意的旗號四處勾引再禍害女子。

炤寧緩緩點頭,“這件事不難,我幫你。只望你不要再有反覆。”要是鬧和離的時候再反悔,那可真是無藥可救了。

周靜珊再度深施一禮,已是淚盈於睫,語調卻還如平時,“請殿下拭目以待。妾身便是再不自重,到了這關頭,也不會出爾反爾的。”

“好,我慢慢看着。”炤寧笑了笑,“等會兒你隨白薇去見見外院一名管事。待到明日晚間飯口的時間,你去醉仙樓見一見盛華堂和我的摯友——我今日幫你打好招呼。往後只要你與孫氏有心好生經營,手頭便不會拮据。”

“是,多謝殿下。”周靜珊千恩萬謝。

離開什剎海,周靜珊並沒耽擱,即刻去了孫氏的宅子,將自己的打算說清楚,問孫氏願不願意。

對於孫氏的態度,她是胸有成竹。前一段她才知道,顧鴻飛名義上歇在孫氏這裡不過是對外打的幌子。但在當時她什麼也不好說,只是命貼身丫鬟來了一趟,把外面的風言風語告知孫氏。和離之後還要被負心人利用,她就不信孫氏沒有火氣。

孫氏態度果決,允諾只要日後財路上能得到盛華堂的幫襯,便會按照周靜珊的打算行事。

之後,兩女子仔細地核對了顧鴻飛府裡的賬目,至黃昏才作別。

過了兩日,周靜珊將一切安排妥當之後,命管家去給顧鴻飛傳話:請他回來說說和離的事兒。

顧鴻飛第一次速度奇快地返回府中。

周靜珊爲此心寒到了極點。以往要他回府,他總是有各種推脫的理由,這會兒她說是爲着和離,他竟是這般急切。

她委屈、難過,空前的覺得自己悲哀。可是,在這時候,不是顧及這些的時候,埋下的苦果還能叫別人嘗不成?

顧鴻飛走進門來,落座後問道:“之於和離,你有什麼打算?只管直說,我總不會不管你的。”

周靜珊滿心反感,卻懶得追究他言辭裡的不妥之處,“我的打算很簡單,要產業、銀錢,越多越好。”

顧鴻飛片刻訝然,隨後才問道:“你要多少?”

周靜珊豎起兩根手指,“二十萬兩。”之後將手邊一本賬冊扔給他,“還有你名下這些鋪子、宅子,能接受的話,我們和離;你不答應的話,便去外面風流快活,只是休想迎娶誰進門。”

顧鴻飛接住賬冊,一面翻閱一面盤算:二十萬兩倒是不難辦,賬房裡就有十幾萬兩,再提前從鋪子裡收上來幾萬兩便可,至於這些宅院、鋪子……她倒是有眼光,將進項頗豐的店鋪一網打盡,宅子也是哪一所值錢要哪一所。

幸好,他與孫氏聯手開的鋪子、一同在經營的財路她並沒染指。

這就好。別的都是小事,與孫氏合夥經營的營生纔是他財路上的命根子。

思及此,他當即點頭,“好,我答應。”

“那就行,你抓緊辦吧,不少產業都需要到順天府過到我名下。幾時辦妥,我幾時與你和離。”周靜珊不耐煩地擺一擺手,“你走吧。”看到他就氣不順,想殺人。

顧鴻飛拿着賬冊,急匆匆地離開。

周靜珊辦妥這些事情之後,纔去了晉王府一趟,將事情和盤托出。

晉王與晉王妃對此還是很滿意的。要是換個人,只要有一點兒可取之處,他們都會秉承着全合不勸散的初衷從中和稀泥,可是顧鴻飛不行,他實在是害死人不償命的東西,靜珊早些離了他,纔是解脫。

隨後,周靜珊問晉王:“姐夫,你能不能查到那個女子的底細?能知道她在何處就更好了。”

晉王不由意外,“你是想——”

“是。”周靜珊肯定地點頭,“顧鴻飛讓我不好過,我也不會給他好日子過。我要是棒打鴛鴦的話,自是不可取,可他們算什麼?”

怎麼樣的女子,纔會在一個男人娶過好幾個女子之後找到他面前?

晉王失笑,“這容易。此事我絕對幫你辦好。”

周靜珊行禮道謝。

晉王妃則嘆息道:“讓那廝財路、仕途俱毀纔好。”

晉王閒閒一笑,“他的仕途長不了。不等別人出手,他自己就會上趕着找死。你們放心,待得靜珊和離之後只管看戲就好。”

“如此最好。”

顧鴻飛分外迫切地要和離,爲此買通了順天府的人,用最快的速度拿到了和離文書。

周靜珊看着文書,涼涼一笑,“我今日起就會收拾東西,只是嫁妝不少,怕是需得三五日光景。這一點,還望你體諒。”

“那是自然。不急。”

周靜珊撇了撇嘴,心說不急纔怪,只是你知道麼?你的噩夢就要開始了。

翌日,孫氏與顧鴻飛拆夥。孫氏辦事的方式很有意思:告知顧鴻飛之前,便將兩人共同擁有的鋪子裡的錢財、夥計、掌櫃的一掃而空,這些人會跟着她去找盛華堂另謀出路。原本這事情是不可能扮成的,但是因着盛華堂的介入,事情變成了易如反掌的小事。

耿直的好人怕蠻不講理的混賬,蠻不講理的混賬怕霸道跋扈的地痞流氓——盛華堂做過很多年的地痞流氓了,他會按理出牌纔是新鮮事,在這種算是懲惡揚善的事情上,他一點兒都不介意對顧鴻飛使用地痞最擅長的手段。

這樣一來,不要說顧鴻飛手邊並無銀錢——銀錢都用來打發周靜珊了,便是銀錢充足,也不可能迅速地重打鼓另開張。

財路斷了,叫顧鴻飛一口氣悶在胸口,無從排遣。

他第一反應當然是去找孫氏。可是,孫氏已經搬家,不知所蹤。之後他便想到,這應該是周靜珊出的最歹毒的主意,忙回府去找人。

他仍沒能如願見到人——周靜珊已經住到了晉王府,饒是他膽子再大,也不敢去晉王府鬧事。

轉了一圈,他如喪家之犬一般,轉去尋找最初的意中人柳如媚。

叫他崩潰的事情發生了:柳如媚亦是不知所蹤,她所在的宅院一空,下人也一概不見蹤影。

發生了什麼?是誰把人擄走的?

他第一反應是燕王妃。

一定是那個妖女!擄走桑嬈在先,因爲他找上門去不悅,索性將如媚也擄走。

不可能是別人。

周家歷代從文,便是堪用的護衛也不過是繡花枕頭,可看不可用。

晉王歷年來是閒散王爺,眼下雖然有了點兒權勢,可爲人處世還是以和爲貴。要是不贊成他與周靜珊和離,早就找到他面前責問了,何須在事後下毒手?

是的,一定是燕王妃,那個睚眥必報的女子,看誰不順眼就要把人往死裡折騰。

早知如此,他就給江予莫好好兒地使個絆子了。

當務之急,自然是去什剎海,問問她江炤寧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是,她說了,不想再看到他,但現在可是她先給他添堵的!擄走別人的意中人算是怎麼回事?!她把自己當誰了?

人要是真在她那兒,那麼,他可就要明打明地把人搶回來了。固然有以下犯上之嫌,可她做的這檔子事就上得了檯面麼?

第003章 釋疑第112章第063章 出嫁第077章 蔣家第043章 條件第045章 承諾第048章第024章 友情第038章 出賣第018章 錯估第061章 待嫁第094章 倒行第036章 反目第079章 心跡第016章 信物第060章 落定第008章 回憶第100章誅心(下)第107章第100章誅心(下)第113章 大結局(上)第023章 心疼第020章 利用第068章 春日第089章 承讓第050章 打臉第110章第006章 父親第096章 報應第057章 決裂第114章 大結局(下)第034章 出氣第101章第054章 攀附第032章 選擇第087章 喜事第108章第017章 意外第076章 小丑第087章 喜事第040章 爭鋒第087章 喜事第071章 風雨第059章 鋒芒第048章第092章 寵愛第107章第067章 意濃第086章 喜事第097章報應(下)第083章 罪名第058章 鋒芒第047章 污衊第072章 歸處第003章 釋疑第098章第066章 意濃第005章 祖母第010章 姿態第080章 探尋第023章 心疼第002章 美味第041章 :爭鋒第079章 心跡第058章 鋒芒第085章 再見第017章 意外第071章 風雨第078章 饞貓第057章 決裂第076章 小丑第102章第061章 待嫁第046章 驗證第039章 爭鋒第020章 利用第111章第075章 暴怒第037章 錯怪第004章 天賦第108章第024章 友情第029章 荒謬第077章 蔣家第002章 美味第078章 饞貓第057章 決裂第101章第099章第058章 鋒芒第024章 友情第006章 父親第015章 好意第025章 火氣第079章 心跡第031章 謎底第083章 罪名第092章 寵愛第005章 祖母第034章 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