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諫不聽,死又是不孝,我該怎麼做,我該怎麼做?”孔賢的眼淚成串地落下來。
看到他傷心成這樣,呂本中突然覺得有點難過,嘆息一聲,道:“伯遠,常言道,子不言父之過,你也不用多說了。”
“是啊,子不言父之過。”孔賢抹了一把眼淚,哽咽着說:“呂師,我心下亂成一片,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爲人子,固然要孝,但不能一味的愚孝順從。孝悌乃是禮法中的一項卻不是全部。”呂本中輕輕說的道:“其中還包括孝悌忠信禮義廉恥,單做好其中一莊,而忽略其他,也算不得君子。”
孔賢卻搖頭:“有子曰:其爲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爲仁之本與!孝順父母,親愛兄弟者,會冒犯君上的人,是很少的。可見,這孝悌乃是道德的基礎,仁的根本。學生連這都做不好,還能做好其他?”
這是在跟我辯禮法嗎?呂本中心中不樂,暗笑,你又如何辯得過老夫。
他回答道:“謬論,孝只是子女對待父母的正確態度。之所以如此,那是人生下來,首先面對的是父母兄弟,面對的是家庭這個小世界。孝順父母是這個小世界的行爲規則和禮法。待到長大成人,一個人要所處之世就不只是家庭,而是個大世界。家只是國的組成部分,家的倫理道德,要遵從於國,遵從於忠、仁、信等其他的的禮法規矩。豈能因爲孝悌而偏廢?”
“況且,這世上禮法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比如上古之時,百姓茹毛飲血,子娶母,父納女,綱常崩壞。但聖人一出,則有一條大家都必須遵守的道德倫常;春秋時,國家祭祀還有人牲活祭之說,也定爲國家禮制,後來不也以陶俑替代以爲仁。”
“世上的禮法都會隨着時代的不同而不同,也不一定都是正確的。”
“聖人不也有事急從權一說,可見,有的禮法並不適用與任何時候任何情況。”
“有的事情禮法上是對的,可真做起來未必就是好事。我等心中自然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何必拘泥?”
說到這裡,呂本中繼續道:“伯遠,某不知道你家裡出了什麼事情,也不便問。不過,據老夫所知,你是家中長子。所謂長兄當父,除了孝之外,還一個悌字,照顧好你的兄弟姐妹,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是的,我得照顧好她們,一定要……”孔賢喃喃道:“禮儀廉恥忠孝仁智信,任何一樁都是要緊的,謝謝呂師,謝謝呂師。”
說罷,他深深拜伏於地,恭敬行禮。
送走孔賢之後,呂本中眉頭皺得更緊,又想起王慎剛纔的飛鴿傳書,心中想:難道孔家真有事情發生,這個王慎好象聽到什麼了,還說什麼讓我挑動孔彥舟父子之間的罅隙,分裂孔家軍,難道……內亂……
他猛地走出書房,大聲喊:“小桃,還有你們幾個都過來,兩件事。”
……
“兩件事,第一樁,你們幾個侍侯我已經有幾日,某很滿意。等到此間事了,老夫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納你等爲妾,隨我去臨安。”
幾個女子一臉的驚喜,同歸跪在地上,含淚致謝。
“第二樁事,你們馬上去打聽一下剛纔孔家究竟發生了什麼。”
“是,老爺。”
……
“禽獸!”呂本中氣憤地將手中的茶壺扔到地上,這個道德先生終於動了真怒。
幾個小妾回來之後,他什麼都知道了,驚得寒毛都豎了起來。
這頭老畜生連自己的女兒都非禮,也配披那張人皮。
此賊不除,老夫枉自爲人。
對對對,被非禮的正是許給王慎的孔二小姐,最妙的是,她還是孔賢同母所生的妹妹,兄妹二人感情極好。若孔彥舟的魔爪再次伸向孔琳,呵呵,這熱鬧就有得瞧了。
說不定可以以此爲由頭,挑得孔家父子反目。
妙啊!
“絲……”突然,呂本中心中大動:“剛纔陳達前腳走,王慎的信後腳就到,難道他也到蘄春來了,這個武夫膽氣還真是不小……還有,他好象早就知道孔家的事情,打得就是分裂孔家軍的主意,他又是怎麼算到這一步的……這個王道思,看不透,看不透了!”
呂本中又緩緩地坐回椅子上,拿地放在几上的念珠輕輕捏着,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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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經過宗澤宗汝霖調教過的軍隊,孔彥舟軍的營盤扎得很是密實。眼前的蘄春北大營駐有士卒兩千,乃是孔家軍的精銳所在。
營盤的核心是一座有着二十戶人口小村莊,村邊有一條小河。依託河流和村中的房屋,北營設了望樓、箭樓,還圍了柵欄,放了拒馬和鹿砦。
兩千人馬雖然不多,卻被馳道分成好幾塊。這些馳道也是彎彎曲曲,防備敵人突營之後,瞬間將軍營打穿。
“不錯,不錯,孔彥舟還是有些實力的。”王慎帶着二十騎如同春遊一般朝前行去,口中不住感慨:“宗爺爺大才,可惜大業未成就駕鶴西歸。否則,這天下局勢也不會亂成如今這樣。”
包括呼延通在內,騎兵們都是東京留守司兵馬出身,聽王慎提起宗帥,心中都是黯然。
北宋西軍打仗,講究的是陣而後戰。佈陣、進攻、追擊還有平日的紮營、操練都有嚴格的規定。宗澤尤其如此,在真實的歷史上,岳飛投到宗澤軍中之後。宗澤還給了岳飛一份陣圖,讓他好好研究。
岳飛卻毫不在意,對宋軍保守拘泥的戰法也頗不以爲然,回答:“陣而後戰,兵法之常;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意思是說,指揮作戰要運用靈活的戰術因勢利導,豈能單靠幾張陣圖就包打天下?
孔彥舟軍受到留守司宗澤和西軍的影響,這座營盤也佈置得法度森嚴。若是硬衝,根本就衝不進去。
王慎:“記住了,我等這纔過來,一是探察敵人的虛實,二是叫孔賊看看咱們泗州軍男兒究竟是什麼樣的好漢,可不是來與他們纏鬥的。到敵營門口打聲招呼就走,賊人肯定有弓弩,大夥兒需防備被他們射中。”
“謹遵將軍之命。”衆人轟然應道,心中卻不以然。
第一次隨父上戰場的秦斯昭更是滿面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