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H城的一路上, 薛螢都在尋思着房子的問題。
鄧子謙見她自離家後就一臉愁悶不堪,便側首問道:“是在想姐夫的事兒?”
“胡說什麼吶,都給你說了, 沒有的事兒。”薛螢再次辯解道。
鄧子謙笑道:“你別蒙我了, 那天陳伯伯說了女婿問路那事後, 你這兩天有事沒事都在看手機。昨天舅舅打電話來時, 你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我也是過來人, 你那點小心思能瞞得過我?”
薛螢瞬間無語,她氣惱的瞪了鄧子謙好一陣,才終於找到話柄:“‘過來人’?難怪上次去醫院, 護士都說你不見女客。你一天不好好學習卻當起花花公子……”
“我說老姐,你哪個年代的人啊?我都大二了, 要是戀愛都沒談過, 別人怎麼看我?”鄧子謙的話說得理直氣壯, “再說了,我很專情的, 哪有花過?不過總是有女生自不量力的想來挑戰我的定力罷了。”
薛螢自然知道,他這個身價和皮相,在學校裡不招惹女生纔是怪事。雖然他在鄧家的寵愛下形成了少爺脾氣,不過他察言觀色的能力和自己還是一脈相承。薛螢不得不承認,自從除夕那天錯過陸皓的電話後, 她這幾天的確是有些魂不守舍。總擔心是不是有什麼急事發生了, 總害怕又錯過了他的電話, 卻又再不敢主動撥打那個號碼。
“姐, 回H城我請你們吃飯, 你把他帶來我幫你把把關。我看人很準的。”
沒想到鄧子謙會一直糾纏這個話題,薛螢招架不住, 就轉移了話題:“你說的都是沒有的事,我在想我劇本的事,現在寫到三分之二了,有很多線索要處理……”
“這是你的處女作,必須一炮打響才能站住腳,我讓我爸贊助你。”
鄧子謙話裡的“我爸”,自然是指雅緻集團的董事長爸爸。薛螢並沒有計較他潛意識裡的親疏問題,只是笑道:“呵呵,不用。我是跟微光傳媒簽過約的,他們會負責劇本的後期運作。”
“你說這個公司我都沒聽說過,別到時候又是個小成本電影,連院線都上不去。”鄧子謙不屑道。
“我這個題材本來就不是商業片,能夠立項投拍,我就很知足了。”
薛螢給自己第一個劇本的定位很清楚,她是帶着試驗和探索的心態寫的,如果有機會投拍,她會從中總結經驗,堅定不移的將劇本創作這條路走下去;如果立項失敗,證明自己不是吃這碗飯的,那就該找工作找工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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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皓的人生裡,從來沒有過這般的喪氣落魄。
躺在異鄉冷寂的賓館中,在無與言說的憋悶中,輾轉難眠的陸皓打開了久未登陸的微信。除了微信圈好友們發來的千篇一律的新年祝福,他看到了宋恕一個月前發給他的那張照片和一句留言:盛德陽光咖啡館無意邂逅,男的開V12 Zagato。
讀完這句簡單粗暴的話,陸皓腦子裡就一片空白。他愣愣看着那張偷拍的合影許久,直到感覺手指關節發酸,才略略鬆開了緊握着的手機。在他鬆開的一霎那,手機的屏幕一黑,關機了。
“回憶是抓不住的月光,握緊就變黑暗。”
一句歌詞,莫名其妙的浮現在陸皓的腦海。他抿脣轉首,望着午夜窗外此起彼伏升空的煙花,良久之後摁開手機,打開通訊錄,找到薛螢的名字,摁下了刪除鍵。
陸皓從大安輾轉哈爾濱太平機場返回H城後,大病了一場。
以他常年堅持健身的體質,曾跟劇組在大興安嶺連拍了一個禮拜的雪地槍戰戲都沒感冒過,這一趟東北之行居然病倒了,還在醫院一躺就是一週,這令靳貝貝覺得匪夷所思。
而更令她匪夷所思的是,這一病之後,他的性格脾氣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雖然以往他的性格也不見得多好,但總歸還在能夠令人接受的程度內。偶爾會有點小脾氣,但一旦面對工作,他就會很拎得清的自動調整爲敬業模式。而如今,他像是被燒壞了腦子一樣,鬧起脾氣使起性子根本不會分場合。
因爲一個活動的出場順序未能按照他的要求,他在彩排現場罷工而去;因爲一部片子裡有個他不喜歡的演員參演,他公然提出解約令劇組陷入停拍困境;因爲一次髮型做得不夠滿意,他令媒體發佈會的記者們在會場等了一個半鐘頭……這些令靳貝貝處理起來頭疼萬分的事情,就這樣一件件一樁樁接踵而來。
而除了他對工作態度的巨大轉變外,他的私人生活也變得奢侈糜爛了。和模特圈那幫狐朋狗友天天流連夜店酩酊大醉,闊綽出手購買千萬豪車,加入富家公子們無聊燒錢的超跑俱樂部,還私下參與地下賽車活動,不管不顧玩命的遊戲人生。
關於陸皓“耍大牌”、“缺乏敬業精神”、“私生活不檢點”的話題,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在傳播着,只是在天合公司強大的媒體公關能力下,一直處於暗潮涌動的狀態。
“要棒紅一個人,如同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沒有十足的功力和運氣,根本不可能殺出去;而要毀掉一個人,只是分分鐘的事情。陸皓,樹大招風,你這麼做,無異是種‘自殺’行爲……”
面對靳貝貝痛心疾首的質問和指責,陸皓的表現很淡漠:“咱們公司這麼強大,什麼事都能掌控,我‘自殺’得了嗎?”
於是,兩人的談話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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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老大,你什麼時候能抽空召見我一下?”宋恕看着電腦屏幕上的財務趨勢分析圖,對着電話道。
“什麼事兒?”電話一端,陸皓的聲音顯得極不耐煩。
“這個季度的財務報表,我覺得有必要當面給你彙報一下。”
“虧損了?”
“有我在,怎麼會虧損,我就是覺得……”
“有你在,我就不用看了。”
宋恕的話還沒說完,陸皓已經乾淨利落的掛了電話。
聽着電話裡“嘟嘟嘟”的忙音,宋恕無奈嘆了口氣。自從春假之後,這位隱身大老闆就對公司的經營不感興趣了。不論他電話裡請示什麼事情,他都是一句“你做主就好了。”他骨子裡透出來的那種厭倦和煩躁,令宋恕有些隱隱的不安。認識他也有八年了,他這樣的狀態,還是他第一次遇到。
宋恕還在皺眉沉思,辦公室門外就響起了“篤篤”的敲門聲。
“進來。”
“宋總,第一批簽約的劇本我們中心已經過會篩選了,一共推選了六個劇本準備二次簽約,我報過來給您過過目。”劇本孵化中心的主任章大洲抱着厚厚一疊資料走了進來。
“我不懂劇本,給我看看投資收益預測報告就可以了。”
“哦,好的。”章大洲將劇本最下面的一份報告翻出來,一臉恭敬的遞給宋恕。
宋恕接過報告,眼光一掃,就瞥見了排在第三欄的劇作家“薛螢”的名字,頓時就沉下了臉色:“這個劇本你們準備立項投拍?”
“恩,這位作者雖然是第一次寫劇本,但真的寫得很不錯,而且這個尋親的題材非常好,如果投拍的話,預計會有很好的社會反響……”
“我們是影視投資機構,講究的是收益,不是社會反響。”
“宋總,我覺得收益也是分爲兩種的,一種是看得見的資金回報,一種是看不見的社會效益。我們中心剛剛組建成立,如果能憑藉一個好的題材去爭取政府的項目資金,乃至爭取到一些行業內的獎項,在業內打開聲譽,對我們以後的發展是很有促進的……”
宋恕挑眉問道:“你的意思是,你比我更懂收益?”
章大洲一愣,隨即便垂首道:“我是學影視製作的,當然是學經濟的宋總你更懂收益。”
“正因爲劇本孵化中心才成立,我纔要求你們每一步都必須走穩走好。公司本身也是剛剛起步,沒有那麼多的閒錢拿來拍這種片子。你記住,我們首先是要做大做強,然後纔能有底氣和能力來追求所謂的社會效益。”宋恕將收益預測報告還給章大洲,頓了頓道,“除了這個《你在哪》,其他幾部都可以提交項目部立項。”
宋恕本身是相信章大洲挑選劇本的眼光,也因此纔會將他放在這個由陸皓欽點成立的部門當負責人。只是,他實在沒辦法通過薛螢的劇本,他過不了自己的心理關:那個女人背叛了陸皓,憑什麼還要用陸皓的錢爲她投拍片子!
只是宋恕萬萬沒料到,薛螢的劇本非但沒被他扼殺在孵化中心的搖籃裡,反而鋪開了一段奇異的旅程。
章大洲在影視投資行業也算是老資格了,他看中的劇本就沒有打過水漂,更何況他作爲創作指導曾與作者薛螢溝通交流過,那個姑娘的真情實感和勤奮好學打動了他,那些過筋過脈的節奏處理都是他親自指點過的,不能說已經十全十美,但絕對經得起專業考驗。
於是,《你在哪》在微光傳媒被宋恕槍斃後,章大洲將這個劇本推薦給了他在嘉華集團工作的朋友。嘉華集團經過數年的靠山後臺運作,如今在影視圈內已是名列前茅的大財團,他們不缺資金,只缺好的項目和好的名聲。因此,這個劇本一送到他們的項目部,立刻就受到重視,迅速啓動了投拍計劃。
令人意外的是,本來這也就是一個小成本的主旋律電影,博口碑的意義大於賺錢,卻不料在公司的立項會議上意外引起了“慈禧太后”陳慶芬的注意。她當即高瞻遠矚的做出了指示:只要放棄成本控制這個鴨蛋框框,主旋律電影也能賺錢。
衆人都表示不理解。
這位娘娘在感嘆衆人愚鈍之餘,霸氣道:“給我請最貴的演員和製作班底,用商業片的模式包裝,我就不信還能賠錢!”
娘娘的旨意很快就得到落實。目前圈內最貴的演員,不是別人,就是天合傳媒旗下的陸皓陸大少!
偏偏陸大少這一陣子都處於消極怠工狀態,對挑選劇本這些瑣碎事情早就不上心了。而靳貝貝呢又忙前忙後的處理陸大少頻繁惹出的各種麻煩,初篩劇本這種事情就吩咐給了自己的助理。助理在看到嘉華集團給出的豐厚片酬後,自然極力向靳貝貝推薦,於是正忙得焦頭難額的靳貝貝沒怎麼翻看劇本,只是瞄了眼那又創新高的片酬,就很爽快的大筆一揮替陸大少簽下了這個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