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傅老闆的專車。
楚雲的臉上瞧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
他冷靜得彷彿整件事與他無關。
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看客而已。
他就坐在傅老闆的旁邊。
甚至稍微降下了車窗,欣賞這夜幕降臨的景色。
華燈初上。星光璀璨。
楚雲神色平靜地望向窗外。
似乎完全陷入到了自己的世界。
“在想什麼?”
似乎在此刻。
在這空間並不算太大的車廂內。
傅老闆與楚雲,只是以非常私人的關係在相處。
並沒有上升到兩國代表的高度。
她並不憎恨楚雲。
也沒有所謂的怨怒。
她的情緒乃至於口吻,都十分的平靜。
單從這一點,就能看出傅老闆的胸襟,是很寬廣的。
也沒有因爲下午的直播談判,而改變她對楚雲私底下的態度。
“沒什麼。在放空。”楚雲揉了揉有些發脹的眉心。“你呢?”
“想和你聊一聊。”傅老闆抿脣說道。
“待會有的是時間聊。一整頓飯的時間,都可以聊,可以談。”楚雲從容不迫地說道。“何必要現在聊?”
“現在,我是以私人的身份和你聊。”傅老闆平靜的說道。“到了地方,就是以帝國的代表和你談了。”
“有什麼區別嗎?”楚雲反問道。
“有。”傅老闆說道。“而且區別很大。”
“那你說說。”楚雲吐出口濁氣。睜開了眸子。
“以私人的身份和你聊。我可以說一些比較私人的話。比如——我個人不希望你在不久之後的談判中,表現得太過激烈。”傅老闆意味深長的說道。
“怎樣,纔算激烈?怎樣,纔算禮貌?”楚雲問道。
“不要踩過界。”傅老闆搖頭說道。“不要把這一切,搞到不可挽回的局面。”
面對傅老闆這充滿暗示的話語。
楚雲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此刻的他,很想抽上一根菸。
不是因爲別的,僅僅只是因爲他對傅老闆的這番話,感受到了極大的不適。
“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傅老闆。”楚雲淡漠地說道。
“當然。這是我們的私人談話。楚先生有任何問題,都可以但說無妨。”傅老闆說道。
“當初亡靈軍團登陸華夏。並將華夏的三座金融重鎮演變爲戰場。亡靈軍團的目的是什麼?他們又打算在這場戰爭中,達到怎樣的目的?”楚雲問道。“如果我們沒有按死亡靈軍團。他們接下來,又打算執行什麼目的?”
“或者說。你們帝國的幕後指揮,又打算下達怎樣的命令?”楚雲問道。
“已經是過去的事兒了。”傅老闆緩緩說道。“楚先生又何必掙扎在過去呢?”
“對你們而言,已經過去了。反正這羣亡靈軍團,本就是來自世界各地的死士。哪怕是你們帝國的本國人。也都是一羣移民。”楚雲一字一頓地說道。“但我們戰死的華夏軍人,都是有血有肉的,都是有家庭,甚至有妻兒的。”
“你們過去了。但我們,過不去。”楚雲沉聲說道。
“剛纔傅老闆說,不要踩過界。不要把局面鬧到無法挽回的地步。那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從亡靈軍團登陸華夏的那一刻。你們就已經踩過界了。你們就已經讓局面,不可收場了。”
“楚先生。”傅老闆搖搖頭,目光平靜地說道。“戰爭,從來都只是政治的延續。不論帝國製造怎樣的事端。說到底,也只是在爲政治服務。亡靈軍團如此,這場談判,也是如此。”
頓了頓,傅老闆繼而說道:“我可以給楚先生透露一個底牌。只要楚先生肯讓步,肯配合。帝國絕對會爲華夏提供一份優渥的大禮包。也一定會拿出讓紅牆感到滿意的答卷。這次事件,不宜鬧大。不論是對帝國,還是對華夏。這都是最壞的結局。”
“如果楚先生不清楚激怒一頭身強體壯的野獸會遭遇怎樣的報復。”傅老闆將她的私人手機遞給楚雲。說道。“給紅牆打一個。問問紅牆那邊的人,我說的,是不是對的。”
楚雲沒有拒絕。
從他們被囚禁到現在。
他的確被沒收了所有的通訊工具。
華夏代表團,也無法與外界取得任何的聯繫。
他接過手機。也不在意傅老闆就在身邊,徑直打給了李北牧。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電話那邊,傳來李北牧略顯擔心的聲音:“是楚雲嗎?”
“是我。”楚雲微微點頭。
“情況怎麼樣了?”李北牧追問道。“你們是不是被帝國控制了?”
“還好。只是限制了自由。”楚雲如實回答。“到目前爲止,我們還沒有遭遇任何的脅迫。至少我是這麼認爲的。”
“但未來,就不好說了。是嗎?”李北牧沉聲問道。
“是的。”楚雲微微點頭。
略微停頓了一下,楚雲沉聲問道:“你們的態度呢?你們希望這次事件如何延續下去?”
“紅牆內部有兩股聲音。”李北牧抿脣說道。“你這邊安全嗎?有被監聽嗎?”
“不出意外,應該是被監聽了。”楚雲說道。
“無所謂。”李北牧吐出口濁氣。
有些話,他應該告訴楚雲。
哪怕被帝國所瞭解。
“紅牆內的態度,分爲兩派。其中一派認爲,這件事應該適可而止。如果能得到帝國的賠償或者補償。甚至在這場談判中大獲全勝。那目的就算是達到了。就可以終止了。”李北牧平靜的說道。
而這個答案。
也正是傅老闆剛纔爲楚雲所提供的思路和方案。
見好就收。
拿到了足夠的賠償,以及道歉。這一切,就可以結束了。
再進一步。
就屬於得寸進尺,就屬於不會做人了。
人情世故嘛。
大抵不過如此。
“第二個聲音呢?”楚雲問道。
“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內。越大越好。哪怕華夏會因此付出一定的代價。也在所不惜。”李北牧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一股聲音。就是你李北牧的聲音?”楚雲問道。
“屠鹿也有這方面的意思。但沒有很激烈。”李北牧說道。“尤其是薛老派系的那幫老傢伙。都希望見好就收。他們習慣了安逸。如今已經非常長臉了。他們不想鬧到不可收場。也不想過度動搖當前的局勢。”
總不能真的讓華夏軍方登陸帝國,並展開殺戮嗎?
首先,這是很難實現的。
其次,現代文明,也已經不允許發生這樣的戰爭了。
至少在強國之間,已經不存在這樣的局面了。
否則,真的會引發第三次大戰。
而第三次大戰,是永遠不可能發生的。
以當今的全球武器庫存,能輕易地將地球毀滅十次,一百次。
所有人,所有領袖,所有國度,都必須剋制。
否則,這顆星球將被徹底毀滅。
“也就是說。您和屠鹿,都支持我堅持自己下去?”楚雲問道。
“在確保自身安全的情況之下。堅持下去。”李北牧沉聲說道。“一切,安全第一。”
“這不重要。”楚雲很堅決地搖頭。
李北牧聞言,卻似乎聽出了楚雲的果決。
甚至,他猜想楚雲可能還有更冒進的想法和決策。
“我說兩句站在私人角度的話?”李北牧遲疑地說道。
“您說。”李北牧說道。
“不論鬧多大。總有一個上限。拿捏住分寸,在能力範圍內對帝國進行最大的打擊,又確保自身利益不被侵犯,不被影響。這纔是真正的領袖,應該具備的素養。”
“如果鬧的過猶不及了。如果徹底談崩了。而導致自身遭遇不測。甚至讓國家的利益,受到損失。這或許能逞一時之快,但最終,其實什麼也沒得到。也顯得過於感性。”
“政治,從來都不是一場感性的談話。”李北牧總結道。“剋制和理性,纔是真正的主流。”
“我聽明白了。”楚雲微微點頭。“您希望我在感性中,有所剋制,有所理性?”
“並確保自身的安全。”李北牧補充道。“你絕對不可以有事。”
“但現在。你是否會有事,我說了不算,紅牆說了不算。就連帝國,說了也不算。”李北牧意味深長地說道。“要看你自身的態度。”
“我爛命一條。”楚雲的眼神,鋒利而陰寒。“死不足惜。”
李北牧聞言,心頭猛然一沉。
然後他深吸一口冷氣。苦澀道:“我能夠感受到。其實在你心中,已經有了決斷,是嗎?”
“是的。”楚雲很平靜地說道。“而且誰說,我也不會聽。”
李北牧只感覺體內有一股熱血沸騰了。
在某一瞬間,他希望自己就是楚雲。
可他終究不會是楚雲。
他也沒那個本事,當楚雲。
“那我現在,只能送你一句話。”李北牧一字一頓地說道。“祝你好運。”
楚雲微微一笑。說道:“謝謝。”
他掛斷了電話
坐在一旁的傅老闆雖然只聽到了楚雲單方面的談話。
可她從楚雲的眼神,以及姿態可以看出。
今晚的談判,或許很難有什麼好結果了。
一時間。
傅老闆語塞。
直至轎車抵達目的地,她都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也不知是失望,還是徹底絕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