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
李謫仙面色平淡地躺在病牀上。
他的傷勢,比楚雲更重。
但不論是外傷還是內傷,都是可以恢復的。
真正擊垮他的,是敗給楚雲。
是父親李北牧對他的態度。
這兩點,讓他一度擡不起頭。也難以恢復生機。
這段日子,李景秀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
也用一些還算寬慰的話鼓勵着他。
但效果都不明顯。
不過算算日子。
李北牧應該快回來了。
李景秀琢磨着到時候讓李北牧親自過來看一眼李謫仙。
或許他來,會有更好的效果。
三日後。
李北牧出現在了病房內。
這是父子第二次正面交談。
除了那次在別墅內見面後。往後的接觸,基本都是靠電話。而不是面對面。
李北牧坐在病牀旁邊。
李謫仙也忍不住坐了起來。
他的眼神有些渾濁。
他的臉色,也格外的蒼白。
他的內心有所激盪。
卻又充滿了矛盾。
從他知道李北牧對待自己的態度之後。
他的內心,是絕望的。
他可以當工具,乃至於當父親的棋子。
可如果就連生死。父親也更希望自己死,而不是活着。
這對李謫仙來說,傷害太大了。
大到他無法接受。
李景秀沒有參與這場父子對話。
她很識趣地離開了病房,並在門外充當臨時的守門神。
病房內。
死寂一般的安靜。
李謫仙用並不鋒利地眼神凝望着父親李北牧。
而李北牧,則是目不斜視地點了一支菸。
眉宇間,寫滿了威嚴。
他並沒有因爲面對兒子而有所慈祥。
更沒有因爲曝光了他的內心想法,而有所愧疚。
三十多年的黑暗生涯,早就將他的心臟打磨得比磐石還要堅硬。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什麼能夠掀起他的內心波瀾。
那麼楚殤,或許會是唯一。
“你很生氣?生我的氣?”李北牧問道。
李謫仙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生氣嗎?
憤怒嗎?
有的。
但此刻的他,更多的是費解。
是不甘心。
爲什麼當我即將被楚雲所殺時,出現的不是你這個父親。而是師父?
爲什麼我死了,比活着對你更有價值?
難道我李謫仙在你眼中,一文不值?
“站在客觀的角度。”李北牧說道。“你活着,的確比死了更有價值。因爲那樣,我就不必再做任何事的時候,再經一遍你的手。”
“什麼意思?”李謫仙困惑地看了李北牧一眼。
“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李北牧說道。“我只是要借李家的殼,來做我要做的事兒。不論是你,還是李星辰,都只是可以站在明面上的牌。而沒了你們,我可以做的更順手。”
“沒了我們。你就能站在光明之下?”李謫仙問道。
“我不是林萬里。”李北牧淡淡搖頭。
林萬里只是古堡的一顆棋子。
一顆甚至不需要李北牧親自去下的棋子。
他們之間的差距,有萬重山那麼遠,那麼高。
“我不需要找一個替身站在臺前。替我行事。”李北牧說道。
“既然如此。爲什麼要捧我?”李謫仙問道。“爲什麼要許諾我,助我成爲紅牆第一人?”
“你是我的兒子。”李北牧說道。“你的身體裡,流淌着我的血脈。”
“所以?”李謫仙問道。
“這些年,我的確欠你的。”李北牧說道。“如果你能憑本事成爲第一人。也算是我對你的回報。”
“但現在。你失敗了。你被明明不如你強大的楚雲給擊潰了。”李北牧反問道。“你還需要我做什麼?我親自替你打敗楚雲?告訴你,不要求死。我捨不得你?”
李北牧的話語,是冷硬的。
更是森然的。
這些話說出來,未免太傷人。
卻又無比地符合李北牧的個性。
哪怕是面對兒子,他依舊冷酷,依舊無情。
他沒有任何仁慈的念頭。
哪怕是扶持李謫仙,也僅僅只是因爲他是自己的兒子。
可如果失敗了。
李北牧也沒什麼想去做的。
哪怕曝光了他的內心想法。
他也絲毫不會覺得愧疚。
而這,便是李北牧的答案。
便是李謫仙等待已久,卻並不太能接受的答案。
“所以。我的死活,您並不關心?”李謫仙抿脣問道。
“我關心了。也給了你足夠的資源。至少近一年,你是紅牆內最當紅的大少爺。如果你沒有失敗。未來,你同樣是李家唯一的繼承人。”李北牧說道。“就因爲你是我的兒子。你已經過的比絕大多數人都要幸福。我在你身上投入的資源。李景秀對你的栽培,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和你媲美的。”
“你覺得。你獲得的還不夠多?”李北牧說道。“或者,你並不因此而感到知足?”
李謫仙無話可說。
他甚至被李北牧擠兌得難以開口。
如果按照李北牧的邏輯來說。 他李謫仙的確得到了太多。
包括在紅牆內的地位。
包括李家對他的培養。
更甚至。
就因爲他的存在。李家始終只有他一人。
叔叔甚至連一個明面上的傳人都沒有。
李北牧給他的,還不夠嗎?
或者說,自己還要因此而不知足嗎?
看看宋靖吧。能和他比嗎?
看看楚雲嗎?
不論是蕭如是還是楚家,對他的支持力度,真的有那麼大嗎?
“你要成爲王者。成爲人上人。任何人都幫不了你。”李北牧冷冷說道。“只能靠你自己的實力。”
“但很可惜。你的實力,並不能支撐你的野心。”李北牧說道。“所以。既然還活着。那就當一個平庸之人吧。這條路,你已經走到頭了。我能做的,也只有那麼多。”
李北牧還可以再捧李謫仙。
他也有這個能力。
哪怕爲李謫仙創造機會,與楚雲再戰一場。
但李北牧不願這麼做。
他甚至覺得這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輸了,就是輸了。
哪怕楚雲當場殺了李謫仙。
李北牧也不會爲他報仇。
“如果你恨我。那就恨吧。”李北牧掐滅了手中的香菸,緩緩站起身道。“你有權做任何事。哪怕心中有恨,想要報復我。”
“只要你有這個能力。只要你能做到。”
李北牧說罷。面無表情地看了李謫仙一眼:“但從今往後,你的事兒,我不會再過問,也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