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月清的追悼會現場很熱鬧。
就像她折騰的人生一樣。
她並沒有太多交心的朋友。如果一定要嚴格來甄別,僅有斷腿前的盧慶之一人而已。
可她的身份,她的家族背景,註定了身邊總會圍繞許多各式各樣的人物。不論是紅牆子弟,還是進不了紅牆的子弟。
都願意和她建立友誼。
哪怕是再不堪一擊的友誼,至少能混個臉熟。
盧慶之因爲是坐輪椅來的。
而且曾經跟宋家,跟官家都有些不大不小的恩怨。甚至和官月清製造了一場匪夷所思的醜聞。
他的出現,引起了許多人的關注。
包括宋靖,也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你爲什麼會來?”宋靖目光平靜地說道。“她把你害的還不夠慘嗎?”
“人已經死了。”盧慶之緩緩說道。“還追究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宋靖搖頭說道:“你應該仇恨她。敵視她。”
說罷,宋靖沉聲說道:“而不是來追悼她。”
“那你呢?”盧慶之反問道。“你今晚過來,又是爲了什麼?”
“我是她的前夫。”宋靖平靜道。“甚至很多人還不知道我們已經離婚了。於公於私,我都應該過來一趟。”
“大家都有各自的理由。”盧慶之說道。
“那對於她的死,你有什麼看法嗎?”宋靖反問道。
“你呢?有什麼看法?”盧慶之問道。
“她死了最好。”宋靖說道。“死了一切的麻煩和困擾,都會迎刃而解。”
盧慶之說道:“我卻覺得挺惋惜的。”
“惋惜什麼?”宋靖反問道。“惋惜她和你有過一夜的感情?”
盧慶之聞言,微微眯起眸子道:“我不覺得你有必要對自己的前妻說如此惡毒的話。”
“我也不覺得你有資格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宋靖淡漠說道。“如果不是楚雲保你。你覺得你能活到現在?”
盧慶之聞言,沒有再反擊什麼。
是的。
站在客觀的角度,他的確和官月清做了對不起宋靖的事兒。
不論如何,當初他們已經有婚約了。哪怕沒有夫妻之實,也不應該有人侮辱他的未婚妻。
從這個角度來說,盧慶之是理虧的。
儘管他爲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追悼會現場人流如織,而且到場的,多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包括前夫宋靖,紅牆佼佼者李謫仙。
而主持這場追悼會的,也不是別人,正是官家的後起之秀,官世恆。
其父母露面了。
但並沒有在現場逗留太久。
他們的情緒很低落,內心甚至是崩潰的。
這樣的場合,也的確不適合他們。
但盧慶之知道,這件事絕不可能是官世恆一人操作出來的。
其父母,肯定也是知道的。
甚至是知情者!
這就是豪門?
冷酷無情的豪門!
盧慶之在上完香之後,便將輪椅推到一旁,靜默地看着人來人往。
他沒有離開。
儘管他沒有什麼資格在這兒逗留太久。
但他知道,現場唯一能稱得上是官月清朋友的。應該只有他一人而已。
他希望官月清的最後一程,走的沒那麼孤獨。
追悼會持續進行着。
人來人往,有熟面孔,也有不那麼熟悉的面孔。
官世恆現身後也沒第一時間注意到盧慶之。
首先他很忙。
其次,他沒興趣和一個瘸腿的盧慶之交談什麼。
也沒那必要。
但盧慶之卻在一個空隙間,找到了和官世恆私下交談的機會。
此刻。
二人身邊沒有第三者。
官世恆也剛剛送走幾名重要的客人。
盧慶之推着輪椅上前,坐在了忙裡偷閒喘口氣的官世恆身邊。
“我聽說。是你殺了官月清?”盧慶之開口,便直奔主題。
話語之刺耳,之尖銳,聽得官世恆眉頭深鎖。
“你想表達什麼?”官世恆反問道。
“我只是想求證一下。”盧慶之說道。“畢竟這件事對我的震撼實在太大了。”
官世恆淡漠說道:“這件事和你又有什麼關係?你又以什麼身份來問我?”
“你可以不回答。我也沒資格要求你必須滿足我的好奇心。”盧慶之淡淡說道。“但你的沉默,會讓我堅定地相信,這件事就是你所爲。你親手殺了你的妹妹。我想不論因爲什麼原因,你下半生,都將不得安寧。”
“你在威脅我?”官世恆反問道。
“我也沒資格威脅你。”盧慶之淡淡說道。“只是你的下半生,將直指本心,將面對你所做的一切。”
官世恆沉默了。
他面無表情地點了一支菸。
良久之後,他擡眸掃視了盧慶之一眼:“我妹妹害你斷了腿。你不恨她?”
“恨過。”盧慶之說道。“但死者爲大。”
官世恆噴出一口濃煙。淡淡說道:“沒人因爲她的死而感到傷心難過。包括我們官家。所有人都認爲,她的死,可以結束一切漫長的折磨和煎熬。”
“似乎只有你。才真的爲她感到惋惜。”官世恆說道。神情略顯複雜。
“可能我是個僞君子吧。可能我沒你們那麼大的魄力和擔當吧。”盧慶之說道。“她死了。我的確感到惋惜,也有些難過。”
“所以呢?”官世恆反問道。“你真要是那麼惋惜和難過,不如你去陪她?讓她在下面有個伴?”
“明白了。”
盧慶之雙眸忽然閃爍光芒。
他微微點頭,轉動輪椅道:“你給了我答案,我也知道了真相。”
他推動輪椅離開了。
卻留下這樣一番話。
他終究還是沒有聽從楚雲的。
他終究還是沒能剋制住自己。
他表態了。
也讓官世恆知道,這個秘密並不完全保密。
至少盧慶之,是知道自己妹妹是怎麼死的。
或許,楚雲也是知道的。
那這件事,如何才能完全保密呢?
只有除掉所有知道真相的人!
他官世恆,才能前途無憂!
“你會後悔的。”官世恆的嗓音在背後緩緩響起。“你今天說了不該說的話,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真相。”
“或許在你來之前,楚雲給過你警告。”
官世恆緩緩站起身,目光鋒利道:“但你沒有珍惜。”
他掐滅了手中的香菸,狠狠踩在腳下。
就彷彿是下定了某個決心一樣。渾身陰寒。
與這冰冷的靈堂現場,相輔相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