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菩提非樹

“走調了, 重來..........”

“沒壓韻,重作一首...........”

“張玉強,要我說幾次, 要在最短時間內猜出對方的底牌............”

“劍都掉了, 算什麼練武啊?去那邊刺石柱一百次.............”

“瞧你繡的這都是什麼呀?拿兩個鵪鶉來就叫鴛鴦了...............”

“跳舞要講究意境, 不是隻記動作, 去那邊繼續練.............”

......................

清晨的國師府就開始了忙碌的訓練, 我和清冰各處指點連帶訓斥,當然還有摑自己的巴掌聲迴應。而這時大門卻突然一腳被人踹開——————一直在鬧彆扭的南宮非凡。

“啊————,快接住我!”一個手中持劍的女子從天而降, 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剛踏進門一步的非凡身上。這就是傳說中的現世報了。非凡條件反射地接住,然後兩人就以極其曖昧的姿勢趴在了地上。

那女孩正在練輕功, 也是女子中唯一一個懂些武功皮毛的, 可是她也砸得太是地方了吧。

女孩紅着臉快速爬了起來, 正要道歉。另一位卻撣撣衣上的灰塵,看都不看她一眼朝我和清冰走來。

“痕殘妝, 你對我三弟做什麼了,把他害成了那樣。”非凡上來就把劍指到了我的脖子上。

一時,同樣有把劍架到了非凡的肩上,剛纔那女孩氣憤地說:“人家正要給你道歉,你竟然跑開了。現在還要傷夫人, 那也要看我手中的劍準不準。”

非凡回頭看了她一眼, 說:“把你的繡花針拿開, 別弄髒了我的衣服。”

女孩更生氣了, 咬着牙切着齒, 一幅要把非凡生吞活剝的樣子:“你可以侮辱我,但你不可以侮辱我的劍。這是對一個俠者莫大的玷污。”

非凡似乎微微一怔, 然後不動聲色地撤掉指向我的劍一氣呵成地打掉他自己肩上的劍,特意耍了個劍花把劍收回劍鞘。

清冰走上來拍拍我的肩膀,然後示意女孩退下,女孩瞪了一眼非凡正巧碰上非凡的視線,然後一跺腳紅着臉向女伴走去。

“殘妝怎麼對非常了,二殿下還勞煩您收收您的皇子脾氣。”清冰扶着我到一旁的石桌坐下,體貼地替我擦下額頭上的細汗。

非凡爽快地坐在了石桌旁:“她幹了什麼?天天一幅病泱泱的樣絆着你。還說什麼假扮夫妻,結果還不是做了有名有實的夫妻了。我看她一開始就是圖謀不軌。你們在這裡卿卿我我的,我三弟...........”

好單純的二皇子。聽到南宮非常直言指責我,就覺得他真是一個可愛的人。不僅沒有跟他發火,反而輕笑了出來。

“病了怎麼不吃藥?”他們都挺奇怪的,這人還願意聽人罵她呀。

非凡冷哼了一聲:“他再不吃藥就要死了,總之這件事和你有很大的關係,你自己看着辦吧。”

吃過午飯,清冰把這裡的事交代好了後,便又和我急急忙忙地進了宮。而非凡卻留了下來,虛責是玲瓏的大力挽留和所謂的幫清冰知道武術,實則是某人的春心大動想要把握時機.........

剛一進宮,就遇見了非樂忸忸怩怩地躲在門邊,手指繳着手絹,一幅有話要說又不敢說的模樣。

正當清冰要拉着我往裡走的時候,非樂才急叫了一聲:“清冰哥————”

清冰回頭問:“有事嗎?”

非樂跑着過來拉住清冰的袖子,抽抽搭搭地說:“清冰哥,你可以單獨和我說會兒話嗎?”

清冰有些爲難地說:“非常不是病得挺嚴重的嗎?我正要去看他,你有什麼話等我回來再說,好不好?”

非樂一聽,眼淚立即跟開了閘似的往下掉:“以前...以前清冰哥最疼非樂了,怎麼...怎麼現在都不願意和非樂說話了。非樂要是....要是有哪裡做得不好,清冰可以....可以說出來,非樂一定改。就是......就是,清冰哥千萬別不理非樂........”

看這種情況,是要纏上一會的。

於是,我悄悄對清冰說,讓他先陪非樂,我自己去看非常,等會他再來找我。

荷花點,漣漪波,雲淡風輕斜陽傾。

清風美,念紛飛,逆水瀟瀟相思碎。

卻佔盡瓊瑤再不見那君顏笑。

南宮非常的住所————怡陽宮

進去的時候正巧碰見幾個搖頭嘆息的太醫走出來,不曉得是否真的病得很嚴重。

招來個宮女,問明瞭情況。如煙皇后來看過幾次,現在怕是也累了,所以回寢宮歇着去了。前天,南宮非常中午大醉着回來,回來後就把自己鎖進了書房。侍女門覺得不妥,敲了半天的門也沒人應。才發現短短半天就病得跟變了個人似的。真是應了那句“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宮女說南宮非常還在書房裡不出來,也不肯吃藥。

找到他的書房。

書本和古董花瓶的,能砸的都砸了,一地的狼籍。非常酒量不大,可地上內仍歪歪地躺着幾個全空的酒罈。

裡間有一個榻榻米,我看見非常在那邊。

越過書桌時,發現案上有一幅皺巴巴的畫。墨跡還未乾就被人捏皺了。

一個蒙面的女子恬靜地屹立在桌前,纖纖玉手正握着一杆筆寫着什麼。紫色的眼睛,媚惑衆生,透漏着對紅塵人間的不屑,像是嫡塵仙子般,高雅從容。

旁邊的附詩是: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我又去翻看地上的畫像。有撕成兩半的笑臉,有倒扣在地上的花下容顏,有擡起素手拾發時發時的神態定格。畫的都只有一個人,面帶輕紗的驚世人。

非常倒在臥牀下的腳臺上。兩日未見,已不見往昔胸有成竹泰然自若的風采。亂掉的頭髮,乾裂的嘴脣,腫得像桃子的雙眼,還有因高燒而漲紅了原本蒼白蠟黃的臉色,和未來得及清理的青苒。

非常的懷裡同樣抱着一幅畫,沒了面紗。

貼在臉頰的髮絲,膚如凝脂,濃而長的睫毛像蒲扇一樣形成兩片陰影,紅而豐滿的雙脣微微噘起,半閉的雙眼說不盡的挑逗。左耳上嵌着一指甲大小的藍紫色水晶,右耳卻空無一物。一手繳着髮絲,一手卻被包在另一隻較大的手中。媚態而風情的女人!當然,她赤身裸體地躺在一個男人的懷裡。那正親吻女人項頸的男子正是清冰,而惺忪醉人的女子卻是我。

替他疹過脈,並不是什麼疑難雜症。只不過是在尋常不過的發燒風寒罷了。烈酒,不自重和自暴自棄成了病情惡化的催化劑。小病也是可以要人命的。

案几上擺着藥碗,放了有段時間了,剛好不冷也不熱。

我扶他坐直身子靠在牀沿上,舀了一勺藥湯,可那人卻燒得也醉得胡裡糊塗,全數順着嘴角流進了衣裡。

真沒想到,這麼窩囊的事居然也讓我撞見了。

我又舀了一勺藥湯,卻送到自己的嘴邊含在口中,然後貼在他乾澀的雙脣上,一點一點耐心地渡到他的口中,在幫他把藥吞下去。

終於,藥碗見了底。

把藥碗放回案几,回身卻看見轉醒的非常呆呆地看着我,一手撫在自己的脣上。呆滯而迷離的眼神,恐怕還尚未酒醒。

非常慢吞吞地伸出一隻手在我面前,然後慢吞吞地拉下我的面紗。

“殘妝,你生得真好看..........”

我像受了驚的兔子一樣,一把奪回面紗,向外衝去。走到門外,未回身,只留一句:“好好養身,不要再糟蹋自己。”然後身影消失在門處,渾渾厄厄地出了怡陽宮。

那次以後,就再沒見夠非常了,聽別人說是一直都很消沉的,整日呆在怡陽宮裡,好生生的一個文采國人,心比天高的非常公子就這樣寒花般失去了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