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任西樓食指彎曲輕叩桌面，細小的“嘟嘟”聲吵的殷素素心亂如麻，她十分有技巧的跳過了中間她對其他女子的百般挑剔，最後着重落墨在任老太太提及了章雅儀，又被任大太太突然殺出，推薦周函譽的經過上。
任西樓臉色有些怪異，“章雅儀？”
殷素素低下頭，有些難以開口的點點頭，表情難過且痛苦，艱難的張開口說道：“對啊，我也沒有想到，母親竟然還跑到大伯母面前去說了。其實，如果，如果……妹妹真的很喜歡大人，我也願意成全她的。”
任西樓臉色更難看了，道：“如果你想成全，那就千萬別這麼做。這府裡的蠢女人已經夠多了，不需要再添一個進來。”
“……哦，知道了。”殷素素愣了下，慢半拍後才呆呆回道，重點不是章雅儀啊，是周函譽好麼？
殷素素耐心的又等了一會兒，只見任西樓悠閒的舉杯喝茶，品着茗香，她小心翼翼的試探問道，“我記得在成親那晚，我見過函譽姑娘，瞧着挺不錯的，性子很是溫婉可人，大人你覺得怎麼樣？”
周函譽嘛，的確挺不錯的，雖然那天他也只和她相處了一下午，統共話沒說幾句，都是任西媛在一旁嘰嘰喳喳吵鬧不休，但憑他的眼力自然一眼看出了她是個怎樣的人，典型的大家閨秀，曉禮，明事，知進退，懂分寸，性格溫柔羞澀，較爲單純。
如果放在他的後院，一定是個聰明並且不會惹事，讓人覺得舒適的女子。
可惜她是任大太太的侄女兒。
“還不錯。”任西樓神情輕鬆愉悅的說道，“你一定能和她相處的很好的。”
殷素素笑容僵住。
不是說討厭任大老爺厭惡任大太太嗎？不是說因爲任大太太的關係，連帶着也不喜歡周函譽嗎？爲什麼會一臉“還不錯”的欣賞表情，十分肯定的對她說“你們一定能相處很好”，任大太太也是這麼說的，說周函譽性子好。難道她真的性格很好？好到任西樓也十分喜愛？殷素素升起濃濃的危機感。
任西樓理了理袖子，起身準備去書房，臨走前對殷素素說道：“對了，既然是我娶平妻，提親下聘這些事就不必勞煩祖母大伯母她們了，你做主吧。”想起殷素素也許不會準備，她到底還年輕，之前也沒人教過，又勉爲其難的說道，“你去問問三嬸孃，如果她有空的，你就麻煩她幫幫忙好了，實在不行，就去找大伯母吧。”
殷素素呆呆的看着任西樓勉強的表情，他是真的很不喜歡任大太太啊，壓着心底的一口氣，她強顏歡笑，答了聲：“知道了。”任西樓見她有些心不在焉，又說聘禮讓她看着辦即可，明兒他讓錢有義再將小任府的賬簿交給她。
之前她禁足，被剝奪了管家權利後，賬簿又回到了錢管家的手裡，直到殷素素坐完小月子出來再重掌中饋，也一直沒將賬簿子拿回來，現在或許是任西樓也覺得殷素素有危機了，於她有幾分憐惜，算給她底氣，才又把財政大權交給她。
虧得有了這個機會，不然還不知道得什麼時候，碰上個什麼好時機才能又拿回。殷素素不知該哭該笑，用不用謝謝任老太太的這個提議。
等徹底看不見任西樓的人影，殷素素一個激靈，突然想起什麼事，懊惱的拍拍腦門，連忙叫來寫意，“大人又去書房了，你去廚房看看李趙家的和玉璞在不在，叫她們另外給大人送補品，那什麼鹿鞭牛鞭的……”她不悅的蹙眉，“就算了，別補得太過了。以後也都別再送那些了。”
寫意深以爲然的點點頭，多嘴的說了句：“那書房還有暗香藏袖兩個侍候筆墨的丫鬟呢！到現在，咱們也只見她們幾面，長的沒有燭花搖影好看，可氣質倒不錯。成媽媽說了，多讀了幾本書的女子，總是心眼比旁人多幾個，三奶奶，咱們不能只提防燭花搖影，暗香藏袖估計比她們藏得更深呢！”
一行俏皮話惹得殷素素心情開朗了許多。
芙蓉的下場她沒有問過，根據成媽媽回來對於珊瑚的下場，噁心得隻字不提，芙蓉和綠枝縱然只
是從犯，想來也輕不到哪裡去。
天天和芙蓉在一處，卻沒有發現她半分異樣的燭花搖影被怒極之下的任西樓也連罪的處置責罰了，剝了一等大丫鬟的名頭，貶爲二等，不過依舊在任西樓常住的客房伺候。
殷素素揮了揮手，讓她趕緊去吩咐李趙家的，等屋子裡沒人了，她方纔卸下一身重重的僞裝，滿面倦容，慢慢使勁兒揉着額角的穴位，頭有些刺痛，不過腦袋也更加清醒。
任西樓這邊是沒指望的了，如今她就只有等着章家那邊出手。
她也不是不能做什麼，但被發現的可能性太大了，也更加危險。她只是個孃家不能依靠，婆家不重視，交際範圍狹窄，閨蜜心腹手下幾乎沒有的弱女子，完成能信任的道涵寫意和成媽媽又都是女子，只能在內宅行走。殷素素暗暗下定決定，等她騰出手來了，一定要好好培養自己的人。
雖說殷素素壓根沒打算讓任西樓娶個對她有威脅，說不定將來會壓在她頭上的平妻進門，但任家那邊，任老太太和任大太太可是死死盯着她看呢，就是裝模作樣，她也得擺出個逼真的架勢來。
之前和道涵說的有些不愉快，殷素素覺得自己心裡最黑暗的一層被她揭開了，現在不想看見她，便讓琥珀把成媽媽找來，一起商量娶平妻又是怎麼個準備法子。
平妻可以接受，但真這樣做的大戶人家還是不多，成媽媽有些爲難的說道：“這個奴婢也不太清楚，比正妻要低一下，比貴妾要高一些，那位周小姐又是大太太的侄女兒，低了也不太好，但如果太高了，接近正妻……”那三奶奶豈不是更加危險了？她眼珠子四處亂轉，急着想法子，“三奶奶，不如還是去問問三太太的意見吧？”
殷素素搖頭，“你沒注意三嬸孃最近都沒怎麼來找我了嗎？她也忙着呢！”
成媽媽“哦”了聲，道：“奴婢倒是忘了，三太太家也出好事兒了呢！三老爺這次外放又升官，老太太還同意三太太同行，這可真是好啊！如果大人也能做地方官，三奶奶跟着走，就好了。”
她豔羨的想着，那樣三奶奶的頭上就沒人壓着了，大人現在又是這麼寵三奶奶，要在外面，三奶奶那可就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更重要是，隨行的人不能太多，她是一定可以跟着走的，她的死對頭李趙家的留在京都守着座空宅子，怎麼想怎麼美。
唯一有經驗有閱歷的老人，成媽媽也不清楚這事兒怎麼弄的，殷素素有些沉不住氣了，反正離赴任的時間還早，她有些想不管那麼多，就舔着臉去麻煩任三太太幫幫忙的想法了。
託任西樓的福，任家的全部精力和資源都放在任大老爺身上，一直被任大老爺壓着的任三老爺這次總算升了官，還是外放，在外面謀了個不錯的官職。任三太太曾喜滋滋的對殷素素說過，好像是山東一帶的某個地方的知府，正四品官，那可也是一方父母官了。
任三太太不行，總不能娶個平妻，還勞煩祖母親自出馬吧！那樣的話，任大太太和周家那邊一定十分樂意，笑開花了，這也太給她們漲面子了。
殷素素咬咬脣，大太太就大太太吧，雖然大太太可能會因爲要娶的是自己侄女，什麼地方都會將要求提高很多，處處爲難自己，幫即將過門的周函譽建立威信，不過能不能進門不都是一個問題嘛？忍得一時難堪，獲得一方晴天。
“大人也同意周函譽，你明天找個人去任家那邊告知祖母和大伯母吧，順便讓大伯母來幫幫我。”殷素素說道，“我就懶得過去了。對了，別隨便指使個小丫鬟去報信……唔，就和遇吧，那丫鬟機靈。”
殷素素也被點燃了鬥志，越是想找她麻煩，她就越不認輸，越要事事周全妥帖，讓人挑不出差錯來。
任大太太笑得見眉不見眼的，任西樓本來就不太待見她，又有殷素素在中間那麼作祟，她還以爲又會生出什麼波折來，都已經準備好了好幾個應對方案，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容易。
任老太太見不得任大太太這個喜怒形於色的模樣，沉下臉斥道：“你快去拿鏡子照照你現在的模樣，像什麼樣
子！”
“母親，我事事周全，沉穩了幾十年，今兒便讓我高興一番吧。”任大太太難得示弱作小女兒狀嬌俏道，“小三竟然同意了函譽過門，我想着，這是不是代表他也開始試着放下這麼多年的隔閡，願意原諒我們了？”
這一茬任老太太倒沒想到，心一動，也有了期待，再見任大太太的模樣，回憶起她當年初過門，嫁進任家時的小女兒模樣，也心軟了幾分。
任大太太過門幾十年，府裡的事大大小小裡裡外外，沒有一處差漏，對她更是尊敬愛戴，子嗣緣不好，庶長子、庶次子都已長成，人到中年才接連生下兩個孩子，唯一的缺點也就是對同胞妹妹多了許多眷顧惦念，這又何嘗不是重感情的表現？
於是緩和了臉色道：“你總有說不完的理。這事兒不好辦，雅汀請你去幫幫她，你可記得別太過分，函譽以前是你侄女兒，以後可就是小三的平妻，雅汀纔是你正兒八經的嫡侄媳婦兒。”任老太太不忘給任大太太敲警鐘。
“瞧母親您說的，我能分不清輕重嗎？”任大太太笑道，“函譽再是平妻，雅汀纔是小三的正妻，這點我記得牢牢的。我還想讓她們倆以後和和睦睦的呢，更不會做出讓雅汀難堪不高興的事了。”
任老太太滿意點頭，“我知道你是個妥帖的人，不過這麼一說罷了。”
第二天一大早，任大太太便傳信將此事告知了周夫人，道是等這親事一定下來，妹夫的事也就好辦了，叫她放寬心。
平妻好歹也佔了個妻字，三媒六聘也要依次行個周全。在往常，娶正妻，等過了這些子禮數，待到迎娶那日，得要大半年的時間，平妻嘛，再怎麼說也得好幾年。
殷素素當初懷了孩子，事急從權，從最開始的提親到最後的迎娶，一個月的時間就匆匆搞定；現在娶平妻了，因爲任大太太和周夫人都惦記着還在錦衣衛詔獄裡關着的周大人，便讓周函譽也快些嫁出去。
殷素素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她還以爲任大太太看重自家侄女兒，要好生準備一番呢，正好也給她留出許多空餘時間。
成親，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兩家之好。一般來說，做媒提親的人身份越貴重，對女方也就越好。
任大太太想讓殷素素主動上門提親，這話剛試探的說出了口，立馬被道涵飛快的駁了回來，噎得她倒抽了一口氣。
不等她拉下臉，殷素素已笑眯眯的說道：“大伯母千萬別怪罪，我這丫鬟呀，都是和我共患難過來的，最最護主，一切都是爲了我好。您若真要責罰，侄媳婦這個主子訓下不嚴，調教不周，便代爲受罰吧。”
任大太太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哪能呀！護主的丫鬟好，就是要挑這樣的下人。”話頭一轉，“我又尋思了下，雅汀你去提親的確不太合適，不如由我去吧。”
殷素素沉默，任大太太是打定了主意要給自家侄女兒臉面，對上她勢在必行的眼神，看來自己不管找什麼藉口都是不管用的了，摩挲着手中的杯身，殷素素倏地一笑，“好呀！我也覺得大伯母的這個主意不錯，妹妹臉上光彩，風風光光的進門來，我也覺得高興呢！”
任大太太驚疑不定的瞅着殷素素，怎麼風向轉得這麼快。
她翹着嘴角，苦澀的笑着嘆氣，“可比當初我進門時風光呢！還記得，當初來章府上門提親的，是大人手下的周千戶，和請來的官媒。”
她嘖嘖幾聲，“女兒家一輩子也就只能風光這一回，一定要大辦，好好辦！大伯母，我方纔想了一下，覺得你去還是不太好，不如我去請祖母吧！祖母親自上門提親求女兒，函譽妹妹那才倍有面子呢！”
任大太太聽着，覺得殷素素真識相，可她越說，越覺得哪裡不對勁。
“唔，對了，成媽媽，當初我進門，大人是給的多少聘禮來着？函譽妹妹身份低我一截，這聘禮可絕對不能再委屈了她，不說超過我吧，一定得跟我一樣，我才能安心。”
殷素素越說越起勁，那興奮勁不像是給自己夫君娶平妻添女人，倒像是給自己兒子娶媳婦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