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章少爺,晉國公府到了。”車伕在外面說道。
殷素素看了章雅淳一眼,他朝她一笑,寫意連忙打開車廂的門,扶着殷素素下車。
堂上晉國公居於首位,其次是其夫人和奕王妃,即使心急情切,想快點見到章雅淳,三人依然保持着優雅端莊的大家姿態。章雅淳跟在殷素素身後步入大堂,姿態優雅禮儀俱全的向三人依次行禮。
先是向晉國公一跪,叩首,章雅淳即使努力讓自己顯得平靜,少年心性依舊泄漏了情緒的激動,“祖父。”
他看向晉國公的眼裡很是尊敬和仰慕,透着一股濃濃的親近之意,晉國公樣貌儒雅,看似溫和,當年是名儒將,戰功赫赫,半點不輸喬珏之父,當年手握五十萬大軍的喬大將軍,他爽朗大聲一笑,雙手扶起章雅淳,連呼三聲好:“好!好!好!”
晉國公夫人在一旁笑看,說道:“雅淳與你年輕時的容貌頗有相似。”
一老一少站在一處,仔細打量,果真如此,奕王妃心裡更多了幾分親厚之意,暗道但願人才也如父親當年纔好。
章雅淳跟着又朝晉國公夫人跪地叩首,得到晉國公夫人慈藹親切的眼神微笑,心裡稍有了些底,殷素素在車廂裡與他說過,晉國公府裡的人性子都好,他以爲是姐姐抹不開面的說辭,沒成想是真的人很好,自己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由慚愧的笑了笑。
這靦腆的笑落在奕王妃眼底,更覺得他年少性情好。
當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想要另一個人好時,是怎麼看怎麼好的,殷素素默默站在一側,不阻擋章雅淳的光彩。不待章雅淳再跪地磕頭,奕王妃已按耐不住,親親熱熱的握住他的手牽到自己跟前,如果當年自己的那幾個孩子平安出生,如今怕是也這般大了。
正當殷素素鬆了口氣時,章雅淳突然掙脫開了奕王妃的手,她的心頓時提了起來。
“姨母,禮不可廢。”章雅淳抿直脣線,固執的說道,“這是外甥與姨母的初次相見,還請姨母讓外甥行了這禮。”
奕王妃一怔,開懷大笑:“好,行!”
晉國公夫婦對章雅淳的熱情超出殷素素的想象,本來以爲他們對自己夠熱情的了,沒成想這不過是對章雅淳的二分之一,她不由彎了彎嘴角。怎麼會不喜愛呢?怎麼能不喜愛呢?章雅淳,可是僅有的,唯一的帶有晉國公府血脈的男丁。
殷素素想着,底氣更足了些,不過心底也有些慪氣,子嗣子嗣,無子不成嗣,兒子就那麼了不起呀!男女各頂半邊天呢!哼!
等晉國公對章雅淳如火焰般迸發的熱情消退了許多,殷素素才上前向晉國公行禮,他微笑着點頭,“比你母親當年強了許多,性子倒有幾分像你姨母。”
章雅淳在晉國公夫人拉着,奕王妃便牽過殷素素,笑得合不攏嘴:“那是自然,外甥肖舅,也可以肖姨母呢!”
這不就是清早時,寫意說的話嗎?殷素素心裡幾分好笑,面上沒有顯得特別榮幸,微微點頭,繼續保持平和端莊的姿態,“雅汀不及姨母的氣度,還要繼續修煉。”
章家姐弟兩人出乎他意料的很好,真的很好,晉國公嘆息,沒想到他引以爲豪的大女兒子嗣線波折多舛,人到中年膝下依舊空空,素日看着不起眼的小女兒卻生了一對好兒女,“雅淳,你姨母乃親王妃,便是老夫見之也得下跪叩首,方纔你爲何先想我行禮?”
這便是在考問試探了。
章雅淳不慌不忙,說道:“一是今日只是久別親人相見,乃是家宴,並無外人;二是外祖父居於首位,姨母最次。”
晉國公露出個微笑,“你隨我到書房來。”
那不過只是個入門的問題,祖孫二人一前一後離去,去書房進行深層次的交流,晉國公夫人笑着罵了句也不讓她和外孫二人再多相處段時間便拐走了,轉首和奕王妃、殷素
素,三個女人開始閒話家常。
晉國公夫人和奕王妃心裡的事大致已有了決定,只等晉國公和章雅淳出了書房,做最後的結論。方纔短短一會兒的時間,兩個貴婦人精的看出來殷素素姐弟感情很深,尤其是章雅淳,對這個姐姐很是尊敬信服,既然已有了打算,自然要好好拉攏。
奕王妃道:“聽說任老太太在滿京都的爲小任大人挑選平妻,你心裡可有了打算?”
殷素素回道:“多謝姨母關心,雅汀心裡已經有底了。”
奕王妃點頭:“那便好。”後院的女人不怕出事,不怕夫婿又納新人,就看怕不開想不透看不徹底,心中沒有算盤。
她雖是和奕親王如今夫妻倆恩愛無比,一生一世一雙人,可也曉得她這是萬里出一的好姻緣,不是人人都能這樣的,且老天爺對她也並沒有太厚賜恩德,她這一人獨寵的寵愛,也不知道是不是用她的子嗣緣分換的,故對任西樓又添女人,殷素素要強顏歡笑迎新人並無太多忿忿之意。
晉國公夫人看了奕王妃幾眼,她會意,又接着笑着道:“不管進了個什麼牛鬼蛇神,你都不必怕,若那女子心裡多了心眼,想要她要不起的,你儘管來找你外祖母和姨母我,你孃家不止章府,還有我們爲你撐腰呢!”
“雅汀多謝外祖母和姨母。”殷素素離座行禮道謝,一顆不該妄想的心卻總算落了底。
她之前不是沒想過,拉攏晉國公夫人和奕王妃來抵抗任老太太,把迎娶平妻的事給壓下去,但心裡總沒底,不太自信。且不說她與奕王妃他們的感情如何,單說這事就不靠譜,尋常人家的正妻就算身子好好的,三年無所出婆家也會按耐不住要幫她夫君納小妾找女人了,更何況她這個已經被金口玉斷的女大夫確定了,很難生出孩子的女人呢?
這種事章家出面都說不過去,更別提晉國公府這個差了好幾裡遠的外家,和更遠的奕親王妃了。若非要壓下去,難免會被說是皇室強權蠻橫,而且任家和任西樓也不是薄弱無能,無抵抗能力的家族。
悠悠的嘆了口氣,殷素素惆悵道:“但願新妹妹進了府,生了孩子,能給我帶來幾分好福氣吧。”
奕王妃眉頭微蹙,殷素素也是被人下藥害得小產傷了身子,她亦如此,同是天涯淪落人啊!心生同病相憐之意,奕王妃頗有同感的握住殷素素的手,“你還年輕,會好的。”
然後,殷素素和章雅淳去了皇甫氏未出嫁前的閨房。
晉國公府就兩個女兒,兩個女兒出嫁後,夫妻倆也跟着大女兒走了,房間都是原位擺設,沒有改動過。殷素素感慨,人比人不如人啊!皇甫氏的閨房清雅簡單,但絕不簡陋寒酸,貴重的物件雖然沒有,但也好歹有幾樣價值不菲的名畫掛在壁上,她纔到這裡,準備逃跑時,翻遍了章雅汀的全部家當,也不過幾塊碎銀子和釵簪,傢俱更不能和皇甫氏相提並論了。
“其實,以前我不太喜歡你母親的性子。”奕王妃突然說道,殷素素轉頭看她,她一笑,“說好聽點是溫柔,說難聽點是沒底線。事事都逆來順受,所有委屈一概吞嚥下肚,妄想息事寧人,我是真的沒想到,她的女兒,竟然會和她截然相反。”
殷素素不可置否的勾了勾脣角。
奕王妃繼續說道:“我很好奇,如果你母親知道在她過世之後,你過的什麼日子,她會是什麼反應。你覺得她會怎麼樣?”
“爲母,則強。”
章雅淳和晉國公夫人從房間裡出來,喜好不同,懷念追憶的地方也不同,晉國公夫人笑道:“你們姨甥倆在說什麼呢?”
“在看這幅畫。”奕王妃指向她面對的那幅畫,那幅畫是皇甫氏自己作的,畫上寒山鳴鐘,孤鳥遠行,頗有幾分大家裡帶有的意境,“一直以爲妹妹都是溫柔和順,沒想到她也有孤芳自賞的心境。”
奕王妃只是隨口一掰,章雅淳卻當了真
,仔仔細細的開始研究這幅畫。
皇甫氏是生他難產時,因爲血崩纔去的,他一出生就沒見過母親的模樣,等曉事了,章府裡面所有關於皇甫氏的東西全部都已經被章侯氏給毀了去,難得有件寄託了母親心境的東西,他愛不釋手,反覆相看。
見他如此喜歡,晉國公夫人悵然的沉思了片刻,開口說道:“左右這也是你母親的東西,當年出嫁沒帶走,你便拿回去吧。”
幸虧當年沒有隨着嫁妝一起帶走,不然今天可見不着它了。殷素素暗暗說道,章雅淳歡喜不已的謝過晉國公夫人,晉國公夫人揮揮手,讓下人抱起來送到他的馬車裡。
殷素素和章雅淳是在晉國公府用了午膳後,與奕王妃一起離開。
席間,晉國公放下竹箸,說道:“教你的那位陳夫子不錯,不過已經不適合你了。”
長輩有話說,章雅淳連忙放下筷子,傾耳細聽,晉國公繼續道:“我有一位老朋友,文華閣大學士,葉老先生,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讓你拜在他門下。”
這已經不止是傳師授業解惑了,還爲了章雅淳以後的入朝爲官鋪好了道路,章雅淳再次鄭重道謝。
殷素素面色有些凝重,欲言又止,看着章雅淳如此歡喜,話到底沒說出口。外祖父願意費盡心力的幫他已經很好了,知足吧。
晉國公卻突然說道:“葉老先生對當年還是五皇子的陛下,也有幾分師生之情。”
殷素素眼睛一亮,老人精老人精,果然不假,她就是擔心這位大學士也是個清正之人,和任西樓是敵對,如果章雅淳拜了他爲師,日後殷素素夾在弟弟和夫君倆人之間可就難辦了。轉了轉眼珠,討喜的朝晉國公露出明媚的笑容。
晉國公不由輕笑。
與晉國公、晉國公夫人一一道謝行禮,身後的小廝拿着他們給的豐厚的見面禮,章雅淳此刻對兩位老人的感情是真心實意,鄭重又重的對晉國公道他會一直掛念二老,儘量常來探望他們,晉國公婉拒,道是學業更重要。
再三勸其止步,二老將他們三人送到內院的垂花門處,便止步不再向前了。殷素素、章雅淳和奕王妃一路沉默的走到晉國公府的大門口。
分別前奕王妃笑道:“改日來王府看我,順便也讓你們姨夫瞧瞧你們。”
他們可以因爲親近叫奕王妃姨母,卻實在沒那個膽子叫奕親王姨夫,只道:“待有空,雅汀雅淳一定去王府拜訪姨母和王爺。”
來時姐弟二人坐的是小任府的馬車,章府的馬車一直跟在後面讓寫意道涵坐着,回去章雅淳便不再去小任府了,目送了奕王妃的馬車捲起滾滾塵煙漸漸遠去,章雅淳又和殷素素道別。
“姐姐放心,外祖父很喜歡我。”知道殷素素一直想問他們去了書房後的事,章雅淳笑了笑,簡潔的回道,“姐姐在府中也要萬分小心,若有事讓寫意道涵來章府告知弟弟一聲,赴湯蹈火,弟弟一無所懼,萬死不辭。”
殷素素噗的笑出聲,“得了,還赴湯蹈火呢!你把那裡當成什麼了,要是讓大人聽見,他可不得給你好臉色瞧。”章雅淳神色固執,確實當了真,殷素素拗不過他,只得認真嚴肅的點頭,“有事我一定告訴你,找你幫忙。”
章雅淳這才放心撒手。
他先送殷素素上了小任府的馬車,這才轉身離去,殷素素調皮的笑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殷素素回到小任府,立馬叫來成媽媽,她還等着章府的動靜呢。
昨日道涵去章府傳遞了消息,到今天已經整整一天的時間了,章家必須要快,不管動什麼手腳,要流傳出對周家不利的消息,要在任西樓聽說之後,她才方能告訴任西樓,引起他的反感和不悅,如果相隔的時間太長了,會讓人覺得是她動的手腳。
從前天她從任家回來,到今天,已經有兩天的時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