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妝,綰好髮髻,道涵爲殷素素梳了個十分嬌俏的靈蛇髻,殷素素對着鏡子左右瞧瞧,耳垂上的明璫微微搖擺,很是滿意歡喜,她剛要起身,寫意忙道“不要等等”,又在她額上貼了鮮紅如血痣的花鈿,水綠色的紗質交領襦裙在炎炎夏日顯得清爽無比,再披上半臂,用金釧在臂上固定住,殷素素即使坐着也覺得累了,一直在身後扇風送涼的瓔珞已是滿身大汗。
“好了,咱們家三奶奶可是個美人呢!”成媽媽笑道,“夫人當年也是一等一的美人,不過三奶奶容貌像夫人,氣質卻更有幾分像奕王妃。”
皇甫氏是個性情溫和柔順的女子,氣質自然也偏清麗溫婉,而殷素素卻如一團火焰,即使打扮得再端莊柔麗,一揚眉一回眸間,炙熱的風情不由自主的流露,如同明媚亮麗,豔色迫人的奕王妃。
寫意笑道:“都說外甥肖舅,外甥像姨母也說不定可能有呀!”
含笑睇了打趣玩笑的一羣人,殷素素道:“好了,即使我只有三分的好,也要被你們拍出七分來了。在家這麼說說便罷了,出門在外得謹慎小心些。”
“不是胡說,是真的。”任西樓不知何時也起牀了,鬆鬆垮垮穿着睡衣,他本就俊俏風流,早起帶着朦朧慵懶的風姿更是讓一衆少女心不由自主的砰砰直跳,“你要是不漂亮,我怎麼會娶你進門呢?”
半是玩笑,半是實話,殷素素嫣然一笑,“不及大人萬分之一。”
任西樓甚是欣慰的點頭:“你也不必太過自謙,畢竟要找個如我一樣美貌的女子如同大海撈針,很是艱難。”
若一個男子因爲自己的美貌而憤怒,只能說他的實力比如美貌,故才令外人先看重他的外表,自己自卑心虛;如任西樓這等人,樣樣追求完美,恨不得上街收一大堆花絹手帕,只可惜……人家先被他任大人的名號給嚇跑了,任西樓引以爲憾。
成媽媽突然小小的驚呼出聲:“大人,您的衣襟這是怎麼了?”
屋內所有人的目光頓時聚焦到任西樓的胸口,衣襟因被撕裂,扣不上,大大散開着,露出大片結實的胸膛,夏日衣服雖然單薄,但也不至於那麼容易壞啊?衆人倒抽了口冷氣,重點不是衣服壞了,而是誰那麼大的膽子,竟然敢撕壞了大人的衣服。
任西樓神態自若的說道:“許是晚上睡覺時,被從身上爬過的老鼠給扯壞了吧。”
“怎麼可能!”走近的寫意說道,“這明明是被人撕……”話說到一半,頓時啞然,目光直直射向殷素素。
在齊刷刷的目光之下,殷素素覺得自己臉熱熱的,努力維持夫人主子的端莊姿態,淡淡道:“寫意你準備些薰蚊子的香薰吧,夜裡睡覺時點上,以免大人撓癢時不小心把衣服也撕破了。”
在當事人面前這樣撒謊真的好麼?任西樓深沉的看着殷素素,殷素素回以甜甜的笑容,“大人,妾給你更衣吧!”
兩位主子之間的暗涌流動,下人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寫意與和遇捂脣偷笑,估計她們是想歪了,成媽媽年紀大,什麼事沒見過,見怪不怪,道涵和其他人看着她們倆使過來的怪異眼神,等寫意不停的眨了眼睛後,終於明白過來——其實,這只是閨房情趣。
衣服穿到一半,外面琥珀高聲通報道:“大人,三奶奶,章少爺到了。”
第二次來小任府,章雅淳不再那麼拘謹害羞,熟門熟路了許多。其實和章雅淳也沒隔多久沒見,殷素素總覺得好似好幾年沒見,不住的驚歎打量着他,青春期的少年長的真是快。
章雅淳穿着黛藍直裾深衣,腰間佩戴年年有魚玉佩,一雙鞋子十分新,全身打量,少年郎乾淨精神,又斯文知禮,臉上總是帶着真摯溫和的微笑,目光平和清澈,沒有戾氣,不調皮好動,又不缺少年的活潑。殷素素這麼個護短的人對自家弟弟自然喜愛非常,任西樓觀察過後,也略微讚賞的點頭。
每個人都有自己
的性子和爲人處世,他乖戾,但不妨礙他欣賞脾性溫和的人。只是,任西樓實在忍不住了,沉着臉重重放下筷子,不再吃了,乾脆看着殷素素給章雅淳夾菜。
殷素素熱情非常的用公筷不停的給章雅淳夾菜,一會兒說他瘦了要多吃點補補身子,一會兒說他看着弱不禁風的要養壯些,沒多久,章雅淳的小碗便堆成了座小山堆,章雅淳尷尬的笑着,推讓阻止不成功,感受到任西樓灼熱的視線,更加拘謹不好意思了。
任西樓哼了兩聲,言不由衷的笑道:“雅淳多吃點吧,我們府上的菜可是吃一頓便能立馬力大如牛,精神抖擻,身強體壯呢!”
章雅淳拿着筷子,是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可憐巴巴的望着任西樓,喊了句:“姐夫。”
“噗。”殷素素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笑眯眯的說道,“大人,你吃醋了嗎?”
昨兒她吃醋,今天他吃醋,真是風水輪流轉,一天河西一天河東,莫欺少年窮啊!
任西樓斜斜的睇了她一眼,那眼神……殷素素打了個寒顫,立馬乖乖夾了好大一筷子的菜放在他沒怎麼動過的碗裡,乖巧體貼的笑道:“大人您喜歡吃這個,多用些吧,都沒見您怎麼動呢!您最近在外面忙碌,都瘦了好多,妾瞧在眼裡痛在心裡。”
說着,她捂心口表示無比憂傷。
捏了捏她肉鼓鼓的腮幫,任西樓冷笑:“所以你就幫我多吃,我身上少的肉都長你身上了?”
章雅淳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該沉默,然後沉默,繼續沉默,最後還是沉默,可是他……還是忍不住笑了。
殷素素的臉型本就小巧精緻,她小產傷了身子,更是瘦骨嶙峋,成媽媽心疼無比,天天大魚大肉侍候着,補品一天幾頓和正餐同步,等到出了小月子,竟還豐腴了許多。她身量小巧看不出來,那圓圓的紅光滿面的臉蛋卻十分明顯。此時一邊肉嘟嘟的頰肉被任西樓兩根手指扯着,在有限的範圍裡捏成各種形狀,殷素素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紅,就是不敢反抗。
“大人,要,這麼認爲……也,可以。”殷素素含糊不清的說道,仍不忘用餘光瞪了章雅淳一眼,她都是爲了誰才被任西樓修理的。
任西樓呵呵兩聲冷笑,笑得大傢伙全身毛骨悚然,殷素素渾身不自在,也不再管章雅淳了,全身心投入到任西樓的用膳中。任西樓目光所指之處,殷素素手中銀著所到,一面不停歇的夾着菜,一面好話像流水般嘩啦啦的從她嘴裡傾瀉,令人歎爲觀止。
“好了,我用夠了,一直伺候我你都沒怎麼吃,待會兒還得去晉國公府呢!”任西樓又看向幾樣菜,卻沒再動,碗裡很快堆滿了,殷素素拿着筷子詢問的看向任西樓,他掃了眼全桌,再瞅瞅碗裡,方纔慢吞吞的將碗挪到殷素素面前,說道,“吃吧。”
其實任西樓早飽了,不過是想多享受會兒這種待遇罷了。平時也沒覺得殷素素的侍候多讓人舒暢,今天她的關注對象突然轉移了,他頓時覺得全身上下哪裡都不舒服了。
一時間,在一旁侍候的小任府的老人都盯着殷素素看——任西樓有潔癖啊!
微微一愣神,殷素素很快反應過來,笑着道謝,接過任西樓的碗裡,放下公筷,開始吃,沒有一點嫌棄任西樓口水的意思。
章雅淳把一切看在眼裡,不自覺的回想起殷素素出嫁前,他對其說的任西樓非是良人的話,暢懷舒心一笑,姻緣天註定,既然姐姐陰差陽錯和大人在一起,定然是老天爺的安排,他們自有他們的緣分。“姐夫對姐姐真是好!”
任西樓莞爾一笑,讚賞的看向章雅淳:“有眼光,看得透徹。我也這麼覺得。”
——真是,不要臉!
章雅淳的錯覺在早膳過後,下人低聲向任西樓問詢:“大人,這碗要換了嗎?”後達到另一個高度。
任西樓漠然的掃了問話的下人一眼,那人明白了,趕緊賞了自己兩耳光,“奴才蠢墩不堪,問錯了話,請大人責罰。”
他自己都已經打了,再說也不是什麼大錯,任西樓哼了聲算此事揭過不提。
潔癖都有自己的專屬用具,所有東西一概小心謹慎的特別對待,如果被別人髒污過,任西樓是絕對要
換,不會再用的,主動讓殷素素用他的碗,還不換,小任府的下人覺得,可以用另一種高度來對待三奶奶了。
章雅淳通過那一問立馬聰慧的知道任西樓是潔癖,頓時少年心甚是安慰,大人對姐姐真的很好很不一樣啊!
至於之後的事他便不知道了。
等到晚上回府,殷素素嘴角抽搐的聽任西樓說道:“那碗以後就給三奶奶用了,重新給我拿個吧。”
她真是要謝他祖宗的恩賜了。
任西樓先走一步,殷素素和章雅淳乘坐一輛馬車緩緩向晉國公府駛去。
章雅淳紅着臉謙遜溫潤的說道:“男女七歲不同席,姐姐,我還在騎馬跟在馬車旁邊好了。”
“你會騎馬?”殷素素有些訝異。
“自然。”章雅淳回道,有些傲氣在裡面,“騎射禮樂等七禮,祖父讓我和雅威從小就在學習。”
章老太爺再野心不減,雄心勃勃,也知道自己年歲不小,身體不比當年,章父和章侯氏是半點不指望了,對兩個孫子是全身心的投入,不遺餘力的在培養,故章雅淳騎射方面也是不差的。
殷素素順口提及騎射方面,章雅淳也很是感興趣,他認爲男兒不當死讀書,既要通曉書中事,也要實知百姓間,不禁要腹有詩書氣自華,學富五車,還得強身健體。百無一用是書生也是指那些弱不禁風,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殷素素大喜,弟弟成才,她自然底氣更足,她也不能一直總是把任西樓當靠山,孃家人才是更穩固的依靠。“你若當真想學,我便讓你姐夫教你幾招。”殷素素樂滋滋的說道。
任西樓看着是紈絝子弟,可比紈絝子弟有本事多了,雖然沒腹肌什麼的,身手可不只是花拳繡腿舞着好看的。章老太爺雖然讓章雅淳章雅威全面都學習了些,到底是想他們偏文,兄弟二人年齡也不算太大,習武又擔心傷了哪裡,故章雅淳也只學了個膚淺的表皮。
章雅淳連連推辭,道:“姐夫忙於公事,陪姐姐的時間都已經很少了,再讓他撥空來教我,實在不好。”
這倒也是,殷素素想了下,“那便讓他在錦衣衛裡挑個功夫不錯的人來教你吧。”
殷素素心意已定,章雅淳改變不了,只得含笑謝過。殷素素和章雅淳相處時間不多,感情卻十分的好,這其中和章雅淳對她的真摯關心和清澈的親情感情有很大一部分的關係,殷素素是想起了就試着打探他幾次,但章雅淳是真的性子敦厚,生來便如此,於是徹底放下防心。
關懷備至的問了章雅淳在章府的日子,他一一回答,在章老太爺的眼皮子底下,章侯氏想做什麼不止是難不難的問題,還有敢不敢。章雅汀章雅淳姐弟年幼時,章侯氏不是沒動過手腳,結果被章老太爺發現,以雷霆霹靂手段對章侯氏進行“教導”,章侯氏險些從此再也見不了她寶貝兒子,此後再不敢對章雅淳有什麼壞心眼,只能天天燒香拜佛,求老天爺一道雷劈向他。
“這下可真是好,你她不敢動,我她動不了,天天心情如此抑鬱,她可不得憋壞了。”殷素素拍手笑道。
章雅淳含蓄的笑了笑,是啊,小時候偶爾看到姐姐幾次,她過得那麼悽慘,自己想幫忙卻有心無力,那時發誓要用功讀書,等功成名就了當姐姐的靠山,讓她風光的活着,再沒人敢欺負。如今,這麼快,還沒等他金榜題名,姐姐已經揚眉吐氣站在章家人的頭頂上了。
不過他還是要發奮,姐姐嫁進任家,要在任家給姐姐撐腰,比在章家,他需要變得更強大。
不知道章雅淳的內心想法,不然殷素素肯定會感動得老淚縱橫。車廂搖晃動着,她帶着因踩在章侯氏頭上帶來的好心情向章雅淳說明一些情況,晉國公府她知道的事,和她想讓他討好奕王妃。
“雖然不是親姨母,可到底有血緣關係,奕王妃沒有兒子,如果她重視你,你比自己努力要輕鬆許多。”殷素素說道,“晉國公夫人性子也不錯,晉國公我只匆匆見了一面,沒多說話,不過他一定會很喜歡你的。”
章雅淳點頭,殷素素一面對他說着血緣關係,他們都是親人,一面生疏的喚着他們爵位,他心裡也有了底,“姐姐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