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秀”

任大太太老遠就瞧見了殷素素和晉國公夫人走來,二人攜手同行,似乎很親近,等殷素素過來了,便笑道:“外祖母外孫女之間的感情總是最好的,這話果然不差。”

因爲是出嫁的女兒的血脈,外祖母總是對外孫女格外疼愛,京都有不少老太太將母親早逝,或者家族敗落的外孫女接回來養在膝下,那如呵護眼珠子般的疼愛,比嫡親的孫女兒還多。

皇甫氏只是庶女,殷素素和晉國公夫人哪有那麼深厚的感情,任大太太這是還惦記着之前數次被攔住的仇,心裡鬱悶着呢!

殷素素不由悶笑,她之前怎麼會覺得任大太太賢淑端莊大氣呢?“也不盡然,外孫女總歸沒有孫子重要,大伯母就疼靖北、靖昭疼得緊呢!”

任靖北任靖昭是任大老爺庶長子、庶次子的兒子,任靖北的爹比任大太太的兒子任西安大了十三歲,任靖北只比任西安小六七歲,任大太太心裡可慪着呢,那些好不過是面子情。

任大太太被噎了回來,又是氣,又是疑,往常殷素素可都是恭恭敬敬的,生怕哪點禮數出了差錯,今兒這是怎麼了?難道奕王妃和晉國公夫人給她說了什麼?

她們說話的位置在偏僻的角落,衆人都在中間聚一起聊天,或靠在沿池塘的那一邊賞荷,沒人聽見對話,不過說話聲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於是有人招手笑道:“任三奶奶來了,快過來,與我們一塊兒看荷。”

叫殷素素的是名年輕的女子,她身邊圍繞的都是年齡相差不多的少婦,殷素素搖了搖手,“多謝,我還得去找祖母呢!”

任老太太在背對着風的另一邊,和一羣衣容華貴的老婦人坐在一起。那名年輕女子聞言,不強求也不調侃,彎了嘴角轉頭又繼續和身邊的好友閒聊。

和任大太太一起去任老太太面前請個安問個好,任老太太在外人面前倍給面子,親熱勁兒比剛纔的晉國公夫人可多了好幾倍,“和奕王妃見過了吧。”殷素素說見過了,任老太太點頭,又道,“瞧你這孩子熱的。”將帕子遞給殷素素,讓她擦擦額上細汗,“你別走太急了,這裡臨水,這麼涼快你也能出這麼多汗。”

殷素素順杆子往上爬,說道:“孫媳不是想快些見到祖母嘛!”語氣一轉三折,嬌滴滴的聲調不止任大太太接受不能,任老太太也愣了下。

“哎呀,你真是好福氣!”旁人豔羨道,“娶個孫媳婦,和孫女兒一樣貼心孝順。”

任老太太笑着說你還不是一樣,兒媳婦孫媳婦個個都能幹孝敬,殷素素親熱的站在任老太太身後,笑嘻嘻的給她捶背,時不時問她力道可好重了還是輕了,或者這個位置對不對還痠疼嗎,表現甚好,給衆人留下了相當不錯的好印象。

任老太太除了起初的微怔,之後殷素素怎麼做,做什麼,她泰然受之,和殷素素和和美美的上演了一出祖慈孫孝的好戲;任大太太在一邊看得牙都酸了。這場戲直到宴

會結束才落幕。

連中途主人家晉國公夫人過來這邊和任老太太她們敘舊說話,她都沒停下,晉國公夫人讚歎道:“真是孝順呀!”

任老太太臉笑得皺成了一朵菊花:“都是你教的好啊!你教出了一個好女兒,好女兒有生了一個好孫女,我們家小三才有這個福氣娶到這麼好的媳婦,我纔有這麼孝順的孫媳婦。”

聽得晉國公夫人喜笑顏開,“過譽了過譽了,你不嫌棄就好。”

殷素素臉上浮現淡淡的緋紅,不甚羞澀的低下頭躲在任老太太背後,活生生一個新婚不久的小嬌娘。這頰上的飛紅直到任老太太在桌子上攤開許多位姑娘的畫像,也依然未散去。

賞花宴結束,晉國公夫人拉着她的手連連囑咐,記得帶章雅淳常來看看他們這兩個孤單老人,殷素素含淚依依不捨的離去,看得不明內情的人還真以爲這二人是嫡親的祖孫。上了小任府的馬車,跟在任老太太乘坐馬車的後面,前往任家。

任老太太指了指那些畫像說道:“這些都是我瞧着不錯的人選,雖然你說了全由我們決定,你沒有任何意見,爲了小三後院的安寧,我也還是要讓你也來瞧瞧,咱們一起選個大家都滿意的人。”

過了大半個月的篩選,任老太太總算挑出了這麼十位比較中意的人選,只待進一步的決定。本來她是想自己決定的,但看誰誰都不錯,各有長處優勢,想了又想,乾脆將決定權交到殷素素手上。

“祖母多心了。”殷素素道,不過還是順了任老太太的意。

她滿意點頭,一幅幅畫像指着,開始向殷素素介紹道:“這位是五品的寧大人府上的庶女……”

任老太太的話剛開了個頭,殷素素便打斷了,問道,“祖母,這位寧大人可是那位十分出名,鐵骨錚錚傲骨不屈,曾死諫陛下,數次頭撞朝殿大柱的寧大人?”

“正是他。所以你大可放心,寧大人的女兒定然不會是奸邪之人。”任老太太似乎很滿意這位姑娘,“你們會相處得很好的。”

“孫媳也十分歡喜能和這位寧姑娘做姐妹。”殷素素道,憂慮的搖頭,“可是祖母,您忘了……”吊起了任老太太的胃口,她說道,“您難道忘了,大人可是和寧大人合不來呢!”

寧大人是出了名的又迂腐又正直的言官,最討厭的便是任西樓這類爲虎作倀飛揚跋扈的官員,他寫的參奏任西樓的摺子,估計都可以堆成座小山了,在朝議時直接指着任西樓的鼻子大罵,更是數也數不清,其犀利程度直逼任西樓,甚至偶有超越,連任西樓都招架不住,虧得還有明德帝袒護。

他會將女兒嫁給任西樓?任西樓會願意娶他的女兒?

這個時候應該期待的,不是這位寧姑娘像寧大人,而是最好不要像,一丁點兒都不要。不然,任西樓他是犯賤呢,還是犯賤呢,還是犯賤呢,天天在朝上被老子的唾沫沒噴夠,回家還要找個和老子一

樣脾氣的女人來訓自己?

任老太太只顧着想寧姑娘的品性好,卻忘了自家寶貝孫子和未來岳丈大人之間的深仇舊恨,此時懊惱的嘆氣,將那副畫像扔開:“罷了罷了,不要這個。”

殷素素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

這個不行,還有下個,任老太太毫不氣餒,又指向下一副畫像,“這位趙姑娘的兄長從四品的錦衣衛鎮撫使,有她哥哥和小三的這層關係,想來沒事了吧?”

錦衣衛設有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各一人,分別爲正三品和從三品,任西樓便是都指揮使。其下又有正四品的指揮僉事兩人,從四品的鎮撫使兩人;錦衣衛下面有十四所千戶十四人,乃正五品,和十四位從五品的副千戶。千戶之下百戶、總旗、小旗等暫且不提。

她知道的任西樓的心腹有周泉、秦檜、嚴鬆,分別是千戶、指揮僉事和鎮撫使;依稀記得周泉嘴碎,曾說過錦衣衛裡面也不是那麼齊心太平的,那位副都指揮使一直想擠下任西樓取而代之,爲此沒少做手腳,外面流傳出的任西樓如何心狠手辣刑罰殘忍,少了他的功勞。

指揮僉事和鎮撫使分別有四人,嚴鬆和秦檜之外,另兩人便是副都指揮使的人。

“祖母,孫媳聽大人提起錦衣衛裡自己人的拆臺爭鬥。嚴大人、秦大人孫媳都知道,他們是大人的心腹,這位趙姓鎮撫使……”殷素素點到即止,看着任老太太笑而不語。

別說錦衣衛那種兇狠、滿是煞氣的地方了,就是看似平靜的朝堂上,也暗涌激流,笑臉相迎的同僚說不定轉頭就射你一箭,任老太太對這類事顯然十分明瞭,不由陷入深思,“這位……暫且放一邊,等小三回來了我再問問他。”

任老太太還是有些不信任殷素素,殷素素無所謂,朝任老太太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反正她說的是實話,心裡不虛,怕什麼。

不過任老太太的下面一句話讓殷素素笑容有些沉重——“這官場上,敵人朋友哪裡分的這麼清楚,之前互相爭對,說不準做了親家,就成兄弟了呢?這事靠譜,還能成爲小三的助力呢!”如果任西樓存着拉攏趙姑娘兄長的心思而娶了人家,那殷素素的地位就有些岌岌可危了。

“這位姑娘姓華,父親只是個六品小官,跟哪一邊都帶不上關係。”任老太太這次先說了這句話,不滿的刻意注視了殷素素好一會兒。

殷素素收拾好心情,從上一位趙姑娘的煩惱裡掙扎出來,任老太太不過這麼隨口一說,自己也別太過擔憂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這位華姑娘的家世找不出半點差錯,父親是進士出身,但爲人平庸,也沒什麼野心,甘於偏居一隅做個小官,和妻子恩愛,無妾室之類,育有兩子一女,華姑娘是老二,上有兄長下有幼弟,兄妹姐弟間感情甚篤。

任殷素素百般挑剔,也找不出缺點,任老太太這次總算是揚眉吐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