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暈黃的燈照下,殷素素臉色慘白,眼神黯淡,不發一語,寫意心幾乎快跳到嗓子眼處,手足無措的盯緊她。
她微晃了頭,闔眼慢慢揉着額角的穴位,慢慢吐詞:“哦,我知道了。”
眼神漠然的瞟過地上的碎瓷片,“剛失手打碎了,你們去把瓷渣清理乾淨。缺了一個茶杯,茶具不成套了,記得明兒去庫房重新換一套。”
聲音神態與平時無異,她慢條斯理的吩咐着,好像試圖證明自己並沒有受影響,卻不知這些小事她是從來都懶得過問的。
那一晚,任西樓一直待在珊瑚房裡,半夜裡要了兩次水。
“三奶奶,您晚膳沒用多少,奴婢現在去給您做點宵夜?”寫意壓低聲音的說道,彷佛怕驚了她。
“……”
“都三更了,奴婢伺候您歇下吧?”寫意上前,小心翼翼的問着,“不然加件衣裳吧,夜裡風大,小心着了寒氣。”
“……”
殷素素姿態端正的坐在椅子上,一手撫着小腹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眼神看向門口方向,焦距渙散,維持着這個姿勢一動不動。
寫意急得團團轉,又委屈又不忍又着急,道涵呆呆的佇在一邊不知想什麼,寫意怒了,給了她一倒拐肘,“主子發呆,你也跟着發什麼呆啊!我急得一身汗,你倒好,在一旁偷清閒。還不快想想法子!”
道涵不悅的斜睨了寫意一眼,接過寫意手裡的外裳,走到目光空茫,視線散漫的殷素素身邊,“您不心疼自己,也得心疼肚子裡的小少爺啊。”動作輕柔的爲她披上外裳,道涵輕聲說道,“三奶奶,不如奴婢去請大人回來吧。”
半天沒動靜的殷素素頓時眼神一凝,嘴角沉了沉,“不許去!”
第二天清晨,任西樓從珊瑚房裡出來,往客房方向邁出的腳滯了一瞬,腳跟一轉,不由自主的向正院走去。
“回大人的話,三奶奶丑時兩刻才睡下了。”道涵一板一眼的回道。
殷素素還沒起,到現在她才睡了不足三個時辰。睡夢中她一直眉頭緊蹙,脣線抿直,任西樓皺眉看着她很是難看的臉色,帶着斥責意味的問寫意道涵:“怎麼那麼晚才睡,不是告訴過你們她有事馬上派人來找我的嗎!”
道涵低頭,嘴角飛快的掠過一陣嘲意,寫意看了看睡得很不安穩的殷素素,又瞧了瞧任西樓擔憂的模樣,呆呆地重複着昨晚殷素素的話:“三奶
奶不許我們找,說大人有事正忙,不可打擾。”
任西樓眉頭緊擰。
說話間,殷素素悠悠轉醒,任西樓立馬低頭看她;他一靠近,一陣濃豔的脂粉香味便傳來,她眼光從他臉上掃過,淡然冷漠,任西樓心裡很不痛快。昨天不是和好了嗎?一睜開眼就給臉色,她不折騰要死嗎?儘量耐着性子等她洗漱完畢,更衣着妝。
等早膳擺上桌時,任西樓發話:“你們都下去。”
“不準走。”殷素素故意唱反調似的,立馬說道。
道涵寫意還好,聽殷素素的命令行事,瓔珞琥珀等二等丫鬟被夾在中間,手足無措進退不得。
任西樓眼光一凜,“下去!”
氣勢突然變了,聲音降了好幾個調,低沉冰冷,道涵忍不住心生懼意,噤若寒蟬。許是任西樓這些日子在府裡表現的太溫和了,她們竟然都忘記他的真實性格。
這次殷素素沒再接話,衆人如蒙大赦,逃命似的離開屋子,寫意走最後一個,回頭擔憂的望了眼殷素素,緩緩關上門。
屋子裡只餘那夫妻二人。
沒人開口先說話,屋子裡彷佛空氣都凝滯了,一時間寂靜得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大人。”殷素素望着任西樓,“自成親以來,我們不是在冷戰就是在吵架,和好了,相處融洽時你又公務繁忙,整天見不到人影,成婚三個月,我們竟沒有好好說過話。今天,我們好好聊聊吧,坦誠的聊聊,誰也不許瞞誰。”
任西樓深深的看了殷素素一眼,回道:“好。”
“你的傷好全了麼。”殷素素笑容清淺,如果沒好全,昨晚那麼折騰,也不怕傷口復發嗎?譏誚不屑留在心底,面上呈現的只是關心。 www▪тTk án▪C○
點點頭,他道:“大好了,看着嚴重,不過都是些皮肉傷,沒傷到要害處。”
“那就好。”殷素素鬆了一口氣,突然話題一轉,“大人,前些日子妾身去任府,受到了祖母的一番囑咐教導;妾身懷着身子,不能侍候大人,竟也忘了給大人安排丫鬟,是妾身失職。芙蓉是祖母特意賜下來的,不如,挑個日子給她開了臉吧。”
一說這事,任西樓意外的黑了臉,“已經有桂花盈律她們五人了,還不夠嗎,你是嫌這後院的女人少了嗎?”
“少倒是不少,可夠不夠……應該是大人覺得的,是妾身以爲,大人不喜歡她們。”殷素素慢條斯理的說道,“而且
梓雪還是姑娘身子呢!昨晚大人的意思難道不是不喜歡她嗎?”
之前說好了要坦誠貼心的聊天,任西樓斜睇了她一眼,原來埋伏在這兒呢,於是乾脆說個清楚:“其他幾個都是我自己收的,但李梓雪……她是自己強求來的。想來你也知道,當初因被我連累,她全家人死光了……
我本打算給她一筆銀子,她卻非得跟着我,懶得搭理她,就隨她便了,只當多了個吃飯的丫鬟。她心思太過靈活,不是個安分的,如今也及笄了,到時候還是打發出去吧,自己找人嫁了或是你找個人讓她嫁了都行。”
殷素素心不在焉的哦了聲,低眸專注的盯了一會兒飯菜,倏地道:“……那其他幾人也一併打發了,如何?”
突然冒出這一句話,任西樓愣了幾瞬才反應話裡的意思,殷素素笑得理所當然,一副賢惠貼心無比的模樣,“大人不是已經厭倦她們了嗎,留着也佔地方,給一筆銀子放小妾離去的事又不是沒有,何況她們一沒名分,二沒子嗣,也沒有什麼牽掛。”
任西樓奇怪的注視着殷素素,看了良久,扭頭道:“隨你。”
得到允許了,殷素素卻沒有高興的感覺,也許是任西樓思考的時間太長了,也許她心裡的情緒壓抑不住了,粗魯的撂下筷子,聲調怪里怪氣地說道:“真的隨我的意嗎?日後不會記恨怪罪我嗎?大人,容妾身提醒您一句,這個‘其他幾人’裡,可還包括了珊瑚姑娘呢!”
任西樓劍眉一揚,瞭然道:“鬧了半天,原來你是在氣這個,我道你今兒一早就莫名其妙陰陽怪氣的。”頓時覺得無聊,女人就是這樣,閒得發慌,沒事找事,如此這般想着,語氣也敷衍了許多,“都說了,隨你,自個兒看着辦吧。”
“珊瑚可是喬將軍送的,這麼打發走,好嗎?”殷素素不依不饒,追着問。
任西樓實在有些搞不懂殷素素在想什麼了,近些日子他忙得昏天黑地,奉命辦事,然後受傷臥牀,剛醒來就看見殷素素的冷臉,又是吵架僵持,昨天她也有意和好了,今天又開始鬧了。
鬧得多了,不免厭倦,身心疲憊,他任西樓何曾被一個女人這樣折磨過,要不是看在她是他孩子的孃的份上……
吸氣,吐氣,再吸氣,想想成親十幾年想孩子想瘋了的周千戶,想想女人一大堆近而立依然膝下空空的陛下,任西樓告訴自己:忍!
“喬珏她不會在乎這些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