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素素以一種章府衆人從未見過的柔順端莊的姿態坐在任老太太下首。她嫁進任家已有兩個月，每隔十天半月便會去任府向任老太太請安，原意她是不願去的，但在成媽媽幾近固執的規勸下，還是隔段時間去一遭。
“聽見這半個月，小三每天早早就回了府。”任老太太對殷素素很冷淡，一提及任西樓，便目光慈藹面色柔和，“你們小兩口又和好了。”
“是的。”殷素素臉發紅，剛成親沒幾天倆人就鬧了起來，足足僵持了本是新婚蜜月期的一個月才和好，和好的前奏還是差點又吵起來，這番折騰，哪裡是新婚小夫妻該有的。
任老太太點頭，“年輕人就是這樣，吵吵鬧鬧的，打了又好，好了又打。你們可得記着，你是有身子的人，別太輕狂了。”後半句說得殷素素面色不虞，但忍着恭敬收下，只左耳進右耳出，“你們不懂事，身邊也沒人勸和，我這纔想起來，你們那邊，竟然一個曉事的媽媽婆子都沒有。”說着，任老太太眉間微皺。
殷素素連忙道：“也不是沒人，有大人的奶孃李趙家的，和我孃的貼身媽媽成媽媽在。”
“你當我老婆子人老智昏不知曉呢，就說你們年輕不懂事，將身邊的貼身媽媽都派出去當主事，還能細心照顧你們嗎？”任老太太一哼，將茶杯重重放在桌上，“還將兩人分主次都放廚房去，你們真是胡來！要我說，李趙家的和成媽媽也是個不經事的。”
這話有些嚴重了，殷素素一個激靈，預感不妙，任老太太突然想起拿她們身邊的老媽子說事，兜這麼大一圈子，不會是想在小任府放人吧？但也不能逆着老太太的話說，捧了成媽媽二人便得摔了自己的臉，殷素素道：“祖母說的是。本來廚房就是李趙家的在管，大人體貼我，便插了成媽媽進去，爲着我方便；本來我覺得有些不好，但巧了，李趙家的出了事，成媽媽只好接手了廚房。近些日子，李趙家的已經大好，回了廚房做事，我也覺得身邊沒個有經驗的媽媽幫襯不太方便，正在想還是讓李趙家的繼續管廚房，成媽媽回我身邊侍候呢！”
“嗯。”任老太太頓了頓，點頭，“你還是年輕了些，可惜你們分了出去住，我們也不方便幫襯帶帶你。”
殷素素含笑：“若是遇到大麻煩了，少不得還是要來請教祖母和大伯母三嬸孃。”
閒話許久了，加上中間一段沉默，慢悠悠的喝茶的時辰，殷素素估摸着有一個時辰了，往日待了這麼會兒，可以散話走人了。醞釀了下，她正準備告退，任老太太突然問道：“後院的那五名女子，你一直沒做打算嗎？”
說真的，如果不是任老太太今天提及，殷素素還真忘了小任府的後院還有那麼幾號人。她們如那日殷素素警告的，像以前一樣安分待着，沉寂枯萎在後院，恐怕只有給她們發月銀的賬房才記得她們。“她們，似乎不得大人喜歡，我也不好給了她們名分。”殷素素想了想，還是將這髒水潑在任西樓身上，反正他不喜歡她們也是事實。
“那你有給丫鬟開臉嗎？”任老太太繼續問道。
殷素素愣了下，搖頭。
任老太太嘆氣，“你呀！我知道，你們才成親，中間貿然插進人，你肯定心中不樂意。可是……”任老太太瞟了眼殷素素的肚子，“你們是個什麼狀況，你們自己最清楚了。小三難得收了性子天天回家，你又不能服侍他，不派人伺候他，恐怕過不了多久，他閒不住，又得整日往外跑，腳不着家了。”
殷素素訥訥，不知道怎麼回答，低下頭沉思。
小任府夠資格開臉的，就六個丫鬟，她帶來的兩個丫鬟，和任西樓原本的四大丫鬟。道涵寫意肯定不行，她們是她的得力心腹，要是也成了任西樓的人，自己怕是不能放心繼續用她們了；暗香藏袖，任西樓在一次閒話中隱約透露過，她們不是普通丫鬟，自然也是不行的了；剩下的只有搖影燭花了。
在殷素素冷靜思考的時候，任老太太注視着她，不悲不怒，沒有自亂陣腳，任老太太也說不清自己究竟是討厭她，還是欣賞她。就未婚先孕這一條，儘管任西樓含糊不清的解釋過一句“她是無辜被連累的”，還是讓人忍不住用異樣的眼光看她；而且出身一般，雖然孃家有錢，但對任家書香世家而言，還不如任二太太，起碼人家也是讀書人家。平時不顯頭不露腳的，凡事恭敬順從，但偶爾的一爆發卻驕傲犀利得讓人移不開目光，辯駁得讓人無話可說，這樣的女子，實在和她心中喜歡的孫媳婦的品性沾不上邊。
可一想到任西樓，任老太太一陣頭疼，罷了罷了，就脾性詭異不按常理出牌這一點而已，他們倆倒是十分般配。
“孫媳婦回去，就將搖影燭花開
了臉吧。”殷素素猶豫半晌，最終決定道。
任老太太一聲嗤笑，殷素素一頭霧水，“她們四個在小三身邊，已經待了三年多了。”
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了，起碼除了年紀大有輩分的下人，殷素素還沒發現小任府中有待了超過兩年的下人。
“這三年，小三從來沒想過碰她們。”任老太太看向殷素素，意味深長地說道。
那這樣說來，小任府豈不是沒有合適的人選了？殷素素一陣抓狂，她從不知道，在古代找個通房丫鬟竟然這麼難！不是聽說很簡單的嗎？
繞了半天，任老太太也不折騰了，手指閒閒一指：“你把她回去吧。她是我身邊的大丫鬟，也是個守規矩的。我瞧着，你平時挺喜歡她的，與她合得來，你們府中缺能幹的，你將她帶在身邊，她也能幫你一些。”話一頓，“若合適，就將她擡了吧。”
這擡，自然不是擡棺材的擡了。
殷素素順着手指看去，是她來任府時，待她格外熱情尊敬的芙蓉。芙蓉和芙蕖一左一右站在任老太太身後，此時兩靨飛紅，不勝嬌羞的低下頭，雙手繞着長長的羅裙束帶，看樣子是十分樂意。殷素素現在的感受和生吞了只蒼蠅差不多，敢情這兒留了一手呢！
而且還是當姨娘準備的。
心中再多憤怒，殷素素面上帶了笑，無比高興的起身福了一禮：“祖母待我真好，貼身的大丫鬟都給了我，讓其他人知道了可少不得吃醋。祖母身邊調教出來的，一定是能幹的，我一定會……”殷素素移在芙蓉嬌豔的臉上，嘴角一勾，“盡善其用。”
莫名的，芙蓉突然覺得涼颼颼的，打了個冷戰。
壓着怒火回了府，芙蓉就像個燙手山芋，殷素素實在頭疼。換做搖影燭花，也沒那麼難辦。長輩賜的人，就算是個丫鬟，也是非同一般的丫鬟，不好好對待，就是蔑視長輩。殷素素走到房間門口時，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了芙蓉好一會兒，笑道：“我這邊的丫鬟人夠多了，你來了也是閒着，就去大人房間吧。道涵，你去叫……燭花，帶她去吧。”
芙蓉驚喜行禮：“是，奴婢知道了。”
任西樓和殷素素自然沒有分房睡了，說的那房間是指之前吵架，任西樓睡的客房，後來好好打掃收拾了番，將它也當做任西樓的主寢居室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