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知彼

“如此說來,李趙家不是賣了死契進府的奴才咯?”殷素素驚訝挑眉,知道李趙家的棘手,卻不知道這麼難辦。

寫意點頭,唉聲嘆氣。

李趙家的是任二太太幼時的鄰居,任二太太父親中舉後拜師進京遷居,而李趙家的卻家逢大變,落魄到只能賣身爲奴。重逢了高嫁進任府的任二太太,於是籤活契在昔日好友身邊侍候,成了任二太太的心腹,後由任二太太牽線嫁給任家家生子出身的李德志,等任西樓出生,順理成章的做了任西樓的奶孃,在二房也是有頭有臉。

道涵緊抿着脣,“二太太家世普通,十二、三歲的時候父親才中了進士,沒兩年又急病猝死,家中只剩一個同胞姐姐,繼母和繼母生的剛抓了周的弟弟。當時老太太已經看中了一家姑娘,對突然冒出來的二太太很不滿意,但二老爺對二太太情根深種非卿不娶,倔得老太太沒法子,才讓二太太過了門。而且那時二太太的姐姐進了宮,位份雖低,但寵愛不少。”

任大太太、任三太太都系出名門,任二太太的靠山僅是位份不高的后妃姐姐,正經外戚也稱不上,不受公婆喜歡、和妯娌交不到一處的任二太太想必在這深井般的庭院裡活得十分壓抑,這時,幼時的好姐妹李趙家的,便是任二太太傾訴發泄的對象。殷素素悵然。任二太太活着還好說,她再怎麼偏袒,殷素素也是她嫡親兒媳婦,李趙家的再是曾經的姐妹,也只是簽了賣身契在任家幹活的奴才。

可任二太太死了。

與任二太太息息相關感情緊密的李趙家的,在某些時刻,在某些人面前,足以起代表任二太太的作用。

發呆了會,突然想起什麼,殷素素又問道:“那大人和孃的感情好不好?”只成親後的第二天去任府見過任老太太一面,相處時間很短,但任老太太對任西樓的關心寵愛言之溢表,“大人是在老太太身邊長大的吧?”

“聽說二太太對大人很是呵護,除了哺乳是用的奶孃,其他事都是二太太親力親爲;直到大人斷奶,才被接走,養在老太太院子。”道涵又補充了句,“雖然老太太不喜歡二太太,但孫輩中最喜歡的卻是大人。”

見殷素素一直面無表情的發呆,寫意瘮得慌,“小……三奶奶,大人知道了會不會很生氣呀?”

“生氣?他生什麼氣。”殷素素疑惑反問,描得溫婉的秀眉揚起,極不符的生出一股盛氣凌人,“我們做錯了什麼,值得他生氣的?廚房的差使是他自己給了成媽媽,在此之前我一句話沒過問;見主子行禮是本分,不行禮是福分,是主子給面子,多蹲會她是傷了殘了病了還是快死了?和成媽媽倆人忘形失儀的在主子面前爭吵,我還沒怪罪,她們還有什麼好不服氣的?成媽媽我可是還扣了她一個月的月錢。”

寫意轉了轉眼珠,有些反應跟不上,聽小姐這麼一說……好像不關她們什麼事啊?

如果李趙家的去找大人訴苦了,錯的反倒是她了。“既然咱們不理虧,那小姐爲什麼還着急的要探李嬸子的底細?”

殷素素彈彈衣袖,“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李趙家的日後必定會是個麻煩。”

*****

幹錦衣衛這一行很悠閒,任西樓早早忙完了事,周千戶一如既往的跑來“咚咚咚”敲門,賊兮兮道:“大人,聽說聞香樓新來了幾個……嘿嘿嘿嘿,咱們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周千戶凡事都好,對任西樓尤爲忠心,就兩缺點:一好色,二貪財。在女人身上有些把持不住,但除了正房妻子又不願意納妾——納妾不要錢啊?養庶子不要錢啊?夫人的嫁妝會拿出來給你養啊?於是常去青樓楚館,但又不喜歡自個兒一個人去,最喜歡和上峰任西樓同去——人家都是下屬掏錢給上峰送女人,這兒是上峰賞女人請下屬。任西樓眼角跳了兩下,隨手抓起個硯臺毛筆一把全砸去,周千戶靈活一閃,只見眼前身形如影,周千戶站住了腳,雙手拿着硯臺筆架,十指間夾着粗細不一的毛筆。

咧嘴一笑,周千戶上前一一原位放好,“大人的東西都是好東西,可值不少錢呢!大人要是不想要了,扔給我也比砸了好啊。”

任西樓扶額:“我就是砸了也不想便宜給你。”從周千戶手中強扯過他依依不捨使勁攥着的五禽做戲徽墨硯臺,“就是因爲你這種人,才讓別人覺得錦衣衛窮得快揭不開鍋了,害我被嘲笑了好幾通。你金子不用埋地下還能生子兒了不成!”

周千戶哀怨的鬆手,“金子不能生兒子,但我能啊!我得留着養兒子,養很多很多兒子。”

提起兒子,任西樓神色微動,嘴角不禁帶出笑,斜睇了周千戶一眼:“你兒子在哪兒?還沒投胎呢吧!別等我兒子都生都生兒子了,你兒子還沒出來。”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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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千戶幾乎一口鮮血噴出來,被任西樓狠狠敲了一棍,憋屈不已。他快到而立之齡了,成親也十幾年了,妻子的肚皮就是沒動靜,寧願訪遍名醫吃盡藥方,就是不納妾,小妾等於流水銀子,庶子等於敗家子,寧願沒兒子也不要生出個敗家子,不得不說周千戶也是個奇葩。眼中含着淚花,周千戶捂胸口內傷道:“大人,能別提這事嗎!”

任西樓眉眼悅然,“行,放你一馬。”起身瀟灑甩了甩了袖子,雙手負背大步走出,“不去青樓了,我們還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媳婦吧。我回家看兒子去了,你呢,回家努力生兒子吧!哈哈哈……”

“——噗!說好的不提呢!”

快馬加鞭到了小任府門口,任西樓心口熱乎乎的,嘖嘖感概了兩聲,果然凡事都是要對比的,平時也沒覺得殷素素的肚子有什麼好玩的,今兒經過周千戶的襯托對比,一想到他惆悵傷懷樣子,任西樓就忍不住格外自豪,一次就中,彈無虛發什麼的,簡直不能更男人

。過了二門,心情激動急切的快步朝正院走去,任西樓不設防,竟被人撲了個正着。頸上寒毛倒立,習慣性反射動作,左腳半步小退,右腳一腳踹在來人柔軟的腹部,“噗通”兩聲,那人在尖叫痛呼的在地上滾了兩圈,最終在臺階下停了下來。

“……李趙家的?”任西樓皺着眉頭叫出來人稱呼,面色不虞,李趙家的趴在地上忍着痛說了句“三少年,是啊”,不住的喘着粗氣,任西樓那一腳力道發出十分,半點沒留情,就是個結實粗壯的大漢也得被踹翻在地,更何況李趙家的一個婦人,任西樓眉頭鬆了鬆,叫來人扶李趙家的回去,“好好養幾天吧,估計你得有一段時間不能下牀了。以後穩重些,又不是新進府的黃毛丫鬟,我還以爲你在娘身邊那麼多年,更懂規矩。”這次是李趙家的運氣好,他怕煞氣衝撞了孕婦胎兒,進門便解了佩刀,不然就不是一腳,而是一刀劈下,身首異處,“青原,等會兒給她送二十兩銀子去。”

李趙家的滿腹委屈,今天被兩個主子罵了,還是同一句話,但任西樓可不是殷素素,不敢辯駁,老老實實的謝賞,起不來身,就着趴地的姿勢磕了一下頭,“奴婢謝三少爺賞銀。”

寫意頂着三奶奶身邊一等大丫鬟的名頭,除了能近三奶奶的身,其他重要的事基本都是道涵在做,平時就和二、三等的小丫鬟們一處玩鬧,偶爾見她們忙不過來,還主動幫忙做做事,贏得一片好感與友情。任西樓這邊事發生沒一會兒,正在和做完事的小丫鬟們閒聊玩樂的寫意就收到了消息。

“哈哈哈……”寫意忍不住,笑彎了眼,“我實在忍不住,你們可不許告我狀,讓我笑會子吧。”

小丫鬟也笑作一團:“我們也在笑呢,李嬸子也有今天啊!樂死我們了。”

“誰說不是呢,平時那麼囂張,被三少爺一腳踢成重傷,氣都不敢重出一聲……要我說,這就是報應!”另一個丫鬟一邊揉着笑痛的肚皮一邊說道。

寫意如搗蒜般點頭,雖未經歷小丫鬟們被欺負的經歷,但感同身受般十分贊同,“大人回來了,我也得趕緊回去,三奶奶身邊只有我和道涵兩個。”

“唉,真羨慕你呀,雖然不太受三奶奶重視,但好歹領着一等丫鬟的月錢啊!”

“一等丫鬟三奶奶只要兩個,但二等丫鬟的六個位子還空着呢,你們也對三奶奶忠心,三奶奶人好,自然會提拔你們,說不定日後還能當上一等大丫鬟呢!你們加油啊!”寫意臨走前不忘給自家小姐攢攢人氣,笑眯眯的說道,引得一干丫鬟兩眼直冒綠光。

寫意趕在任西樓前頭向殷素素說了此事,殷素素一愣,爾後含蓄的彎了嘴角,雙手撫摸着腹部,滿目笑意。

任西樓一進屋便看見了這一幕,只覺殷素素渾身散發着母愛的光輝,溫馨暖人。受氣氛感染,不自覺的降低了語調溫柔道:“我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