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夫人和二小姐來了。”寫意道。
用完膳後,章老太爺直接帶着任西樓和章溫玉章雅淳兄弟去書房,殷素素則和章侯氏母女兵分兩路,殷素素先回自己的院子,章侯氏章雅儀等了好一會兒纔去找殷素素。既然心知肚明相見兩厭,故刻意縮短了相處的時間。殷素素輕嘲的掃視了下房間的傢俱,撇撇嘴。
“怎麼樣,還滿意嗎?你祖父說了,這院子會一直給你空着,擺設物什也原樣不動,日後你回孃家也不會覺得疏離陌生。”章侯氏進屋來,指了全換了的新傢俱道。
若真有心,怎麼之前不這樣。如今做出這幅模樣,不過是怕任西樓隨她住進這院子,瞧見往日的寒酸心生不快。殷素素坐在紅木雕雲紋羅漢牀上拍了兩下,“勞煩母親了。”章侯氏佯怒,“你這是說的什麼話,纔出嫁沒幾天呢就這般客套了。”裝,繼續裝!殷素素不得不感嘆章侯氏的演技,自己若不是來了許久了,而是剛纔穿來,指不定被糊塗了腦子。
這邊章侯氏殷素素笑裡藏刀的寒暄着,那邊章雅儀勾着冷笑挨處溜達逛了一圈,青蔥的指尖撫過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紋多寶閣,隨意在鬆紅林木圓凳上落座,殷素素偏頭睇了章雅儀一眼,“妹妹覺得可還好嗎?”
“怎麼會不好,我瞧着,這屋子可比我那兒好多了。”章雅儀手裡把玩着一隻漢白玉獅子,殷素素滿意的說了句“好就好”,轉頭向章侯氏道謝費心了,章雅儀忍不住插話道,“姐姐已是出嫁女,白白浪費了這一屋子的好東西,不如我搬到姐姐這兒來住吧。想來姐姐不會介意的。”
章侯氏擰眉,正欲開口,殷素素從章雅儀手中拿過漢白玉獅子放回多寶架子上,“怎麼會不會介意呢!我可介意了。”
章雅儀瞪圓了杏眸。“你這是當姐姐說的話嗎!章雅汀別以爲你嫁人了就不是章家人了。”
殷素素無辜眨眼,“正因爲我還當自己是章家的女兒,所以這院子纔不能給你呀。再說了,我可從沒把你當做需要姐姐關心愛護的妹妹,想要這些——”指了指屋子一圈兒,“自個兒去要。”
章雅儀跺腳。
“小姐,點心來了。”寫意進來,端着圓漆盤彎了彎膝蓋向章侯氏母女行禮,“奴婢見過夫人、二小姐請安。”
章侯氏正愁尷尬尷尬,忙不迭笑容滿面的叫起,“好了好了,一個是都爲人妻爲人母的人了,一個也快出嫁了,還像小孩子般鬧騰吵嘴。”將漆盤中各色精緻小巧的糕點擺在珊瑚紅圓桌上,“來,小丫頭們,零嘴兒來了。這些模子真精緻,廚房什麼時候會做這些了。”
殷素素捻起一個玫瑰花狀的糕點,無限甜蜜道:“母親誤會了,這恐怕不是章府廚房做的。”
章侯氏一愣,寫意馬上補充道:“是姑爺派人去瑞香
齋買來的,青團送來時說,姑爺擔心小姐餓得快,饞嘴,近來又喜歡吃些口味奇特的,故特意去瑞香齋買來的。”京城買糕點的大多都是甜的或微甜的或鹹的,瑞香齋卻別樹一幟,甜的酸的鹹的辣的甚至苦的,應有盡有。雖口味古怪,但味道卻極好,反倒滿足了諸人的不同口味。
“任大人有心了。”章侯氏勉強呵呵一笑,章雅儀沉默的掂着糕點小口小口細細品味。章府位於京城西面,小任府位於京城東面,而瑞香齋位於京城的東南方。
許是列行公事,許是真的好奇,章侯氏問起了任西樓的後院,就連章雅儀也伸長了耳朵。
章雅儀是待字閨中的女兒,按理說談及夫婦之事應該含羞帶怯的跑開,殷素素斜睨了眼充滿好奇心求知慾的章雅儀,既然人家親孃都不介意,她更無所謂了。拍拍手彈去指尖的點心碎渣,接過寫意遞來的錦帕擦淨手指,不以爲意的說道:“雖說後院女人不少,但都是別人送的,有正經姨娘名分的卻沒有。介時隨便打發了便是,不足爲懼。”
真的不以爲意嗎?殷素素繃緊了麪皮儀態大方,心裡咬牙切齒。頂着與聶經年一樣的長相左擁右抱依紅偎綠,享受着齊美之福,殷素素覺得自己的神經被刺激到了。
“那,身邊的丫鬟呢?”章侯氏不甘心的繼續問道,她如此問也不是沒有理由的,“聽說任大人身邊有四名很得寵的丫鬟,有好幾次他出京捕人,身邊都帶着那四名丫鬟。”
帕子一甩,寫意手腳靈活的接住,殷素素看着清秀討喜的寫意,再想想嬌豔動人搖影燭花,只覺得任西樓定然不會看上她身邊的丫鬟了,也就不會出現喝醉酒借糊塗寵幸了她貼身丫鬟的事。想想,古往今來,多少交心感情好的小姐丫鬟的情誼全毀在了一個男人身上。“母親說的是搖影燭花,暗香藏袖吧。大人性子挑剔,凡事格外講究,搖影燭花服侍於房內,暗香藏袖在書房侍候,都是精心訓出來的丫鬟,大人用慣了的老人。”
章侯氏語重心長道:“最是這等有臉面的大丫鬟,你可得千萬小心。”
依着任西樓的性子,他不喜歡,搖影燭花等人縱有千般手段,又豈敢使出來;若他喜歡,她用盡法子,又哪裡攔得住他。不過這些話不需要給章侯氏,殷素素只順從且敷衍的說是。
任西樓的後院說複雜卻簡單,說簡單也複雜。複雜於人口衆多,且多的是女人。三個女人一臺戲,一堆女人呢?簡單的是在任西樓未娶妻之前,並未將管家的權利交給某一位寵姬,而是分別置了外院、內院兩位管家,管家的法子更簡單了,幾乎完全是照着錦衣衛所懲治犯人的手段來的,錦衣衛一出,聞風喪膽,挑了幾個不安分的出頭鳥殺雞儆猴,從此任府太平。
吃飽了,閒聊了會子,殷素素有些犯困,章侯氏眼色極好的走
人,“那你就好好歇息吧,我也還有許多事未處理完。”
“母親慢走。”殷素素打了個呵欠,全身軟綿綿的躺在榻上一動不動,“妹妹也慢走,不送了。”
章侯氏母女走出殷素素的院子,昔日這個偏僻簡陋的院子,如今煥然一新,院中那棵病怏怏以爲快死了的大樹如今枝繁葉茂,碧空白雲之下,生機勃勃。
“娘,自從大夫診出章雅汀那賤人有了身子的那日起,章雅汀性子越來越囂張,人越來越難對付。想想她以前吶忍氣吞聲的樣子,她可裝得真好。”章雅儀攜着章侯氏的手已走了有些遠了,突然回頭望向殷素素的院子,說道,“娘,以前的那些事她一準兒全記着呢。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報復回來了。”
章侯氏哧笑出聲,“你呀!你當我不知道你什麼心思。”章雅儀挽着章侯氏的手拉長了尾音撒嬌的喚了聲“娘”,章侯氏溫柔的伸出指尖點了點章雅儀的額頭,“你瞧着這些時日我對章雅汀太好了,心裡不開心了吧。真是個蠢丫頭!我於她不過是面子情,你和雅威纔是我肚子裡鑽出來的親生兒女。你祖父如今看重她,她肚子裡的那孩子又是任大人頭一個孩子。任大人都爲了孩子明媒正娶的迎她進門,想來定是很看重這孩子,我若再苛刻薄待她,對我沒好處,再說了,章家藉着她這股東風得來的好處,將來還不都是你和雅威。”
“可不一定。”章雅儀壓低了聲音,“娘,難道你忘了章雅淳。”
章雅淳,章府嫡長子,國公爺的外祖父,親王妃的姨母,錦衣衛都指揮使夫人的姐姐。不管這些人與他感情如何,是否看重他,這些頭銜搬出來,足以唬住許多人。
章侯氏斂起了笑容。
撫了撫章雅儀微亂的鬢髮,章侯氏道,“船到橋頭自然直。你娘我當初不過是個小商戶的女兒,最後還不是順順當當的進了那時還是首富的章家的門?從國公府出來的小姐肚子裡鑽出來的女兒還不是畏畏縮縮的在我手底下討日子。我熬過了皇甫氏,得到了她的一切,我的女兒也不會比她的女兒低過得差。”說着,章侯氏脣線抿成一條直線,“只是可憐了你和雅威,那幾年跟着我再外面過着沒名分的日子。”
回憶往事,章侯氏的眼神凜冽,章雅儀被孃親的樣子驚了一驚,又怯怯的挨近母親輕輕搖了搖章侯氏的手臂壓低聲音喚道,“娘。”
“我沒事。”章侯氏回過神,輕籲一口長氣。
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個扶正後的女人,都會被籠罩在先頭正室夫人的陰影下。皇甫氏對她的影響真的是太大了。
“走,我們去看看雅威。”章侯氏握緊了章雅儀的手,章雅儀被她捏得手發疼,小臉皺成一團,卻不敢吭聲。章侯氏對女兒再好,再當貼心小棉襖,最最要緊關心的,始終是兒子章雅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