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老太太見長子只低頭聽着自己說話,又道,“依我想着,珊姐兒是嫡長女,年紀也不小。當年沒定親,我們只說有人給她卜卦說要等等。眼見着她早已及笄,我想也該找家門當戶對的人家纔好。蘇府是皇上的外家,又出了太后和先皇后,再尊貴不過。”
葉世涵點頭,“母親放心,兒子自然會打聽蘇二公子。只是蘇家是世家,又出了貴人,在朝堂上雖不是極寵,卻是不衰之勢。這樣的人家只怕難結交罷?”
葉老太太皺了皺眉,“再打聽打聽人品罷,打聽得明白,若是蘇家真遞過來話,咱們也事前心裡有個底。”
葉世涵見葉老太太有幾分不死心,也不違逆,點頭答應下來。
從南鬆園出來,葉世涵先回了小書房裡,叫了最信任的下人潘海,親叮囑幾句。待潘海退出後,葉世涵負手立在窗口,見院子裡隨風擺動的垂楊柳,有陣陣清閱的鳥鳴聲傳了來。
葉世涵微微一笑,從小書房裡走出來,循着鳥鳴聲走進了紫園後面的小花園。
進了小花園,葉世涵就看到坐在涼亭裡的邵姨娘,她正手持着葫蘆壎抿嘴細奏着。黃鶯叫聲、百靈叫聲、夜鶯叫聲、鸝鳥叫聲、相思鳥叫聲,一聲聲從邵姨娘手中的壎中飛出來,頃刻間,小花園裡似上演了百鳥朝鳳一般的熱鬧。
葉世涵立在涼亭旁,也不喚邵姨娘,只靜靜傾聽,直到邵姨娘吹罷放下葫蘆壎。
“侯爺。”邵姨娘起身盈盈下拜。
她早知葉世涵來了,卻不停手,如當年一般,細細緩緩的吹奏給他聽。就是這一分輕慢及專心,叫葉世涵待她與旁人不同。
葉世涵扶起了邵姨娘,笑問她,“怎麼了?你是許久沒吹壎了。”
邵姨娘擡起頭,本就嬌嫩的粉面上更是羞紅一片,“侯爺可是在取笑賤妾?”
葉世涵也低低的笑了起來。自己最愛聽邵姨娘吹壎,她卻偏偏不常吹,葉世涵心裡也是懂的,就是因爲這不常吹,偶爾吹那麼一次,叫自己更難對邵姨娘忘懷。而自己現在又提及吹壎一事,倒有幾分和邵姨娘調笑的意味。
邵姨娘把壎交於凡櫻,待凡櫻退下去,邵姨娘才輕聲說道,“侯爺,賤妾想起當年剛被擡進府裡時,那時賤妾不過一個不黯世事的小丫頭,現在竟然看着三小姐已經長得比賤妾還高,恍然間,賤妾竟然生了忘卻春秋的念頭。”
葉世涵雙眼掃過涼亭邊的樹枝,微嘆道,“是啊,歲月不饒人啊。”
“侯爺,”邵姨娘在葉世涵身前蹲了下來,纖纖十指扣住了葉世涵的手,動情的說道,“三小姐竟然也已經及笄了,眼瞧着也要許配人家了。賤妾每每想到這裡,就不由得心驚肉跳……”
葉世涵低頭看着擒着自己雙手的邵姨娘,眉眼溫柔,擡手撫過她肩頭的青絲,“你怕的無非是寧姐兒遇人不淑,你且放心,我哪裡會貿然將她許人,只是眼前沒有個適合的人罷了。”
邵姨娘擡起頭來,“怎麼沒有?侯爺說錯了。”邵姨娘說着,將臉貼在葉世涵的手背上,嬌嗔道,“眼前可不就有一個,還是極好的,只是……三小姐是庶女,怕是擔不起……”
葉世涵的眉頭微皺了皺,“你是說然哥兒那孩子?”
邵姨娘擡起媚眼來,嫣然一笑,“難道侯爺不覺得三小姐和表少爺很相配麼?”
葉世涵沉默了。
邵姨娘見葉世涵不語,揚起頭來,削尖的下巴抵在葉世涵的手掌上。
葉世涵在邵姨娘閃亮的眸子裡,似看到了殷殷期盼。再不忍去撫了她的心,只得說道,“幾個孩子的親事,必然是要和老太太說過的,還要看看老太太的意思再定。”
邵姨娘一臉光彩,“那麼就是說……侯爺同意了?”
葉世涵皺着的眉頭,卻被邵姨娘一臉希翼化解不見,他搖頭笑着,“老太太若是同意,纔可以。”
邵姨娘把整張臉都埋在葉世涵的手掌裡,葉世涵只覺掌心中那團越聚越多的溼熱已經擴散開來,直接浸入了自己的心中。
她哭了……
葉世涵不由得輕聲嘆息,不知該如何安慰邵姨娘。
擡望望着小花園裡的景緻,葉世涵神情一恍,似重回多年前的一天……
…………
很快,雪蘭就知道小花園纏情的一幕。
劉嬤嬤低聲講述着,“……奴婢倒不覺得別的,只是邵姨娘這作派着實不尊重,還在小花園子裡,又不是在她的東跨院,她竟然……”
礙於雪蘭是未嫁的姑娘家,劉嬤嬤後面那“不尊重誘惑主子”的話並不敢出口。
雪蘭沒想到邵姨娘真敢做得出來,光天化日之下,脫不了誘惑侯爺之嫌。可是讓雪蘭意外的是,邵姨娘如此不妥的行爲,葉世涵竟然沒有制止,那麼,是不是可以說,葉世涵對邵姨娘的寵愛已非尋常。
想到從前邵姨娘膽大妄爲的種種,雪蘭終於知曉誰給的邵姨娘這份膽量了。
劉嬤嬤有些氣不過,“小姐,您看,我們用不用去夫人那裡瞧瞧?”
劉嬤嬤的意思無非是把此事告訴給林氏。
雪蘭一笑,“不必了,邵姨娘想炫耀,也要看有沒有人讓她炫耀。”
劉嬤嬤豁然迴轉過神來,“小姐的意思是……”
雪蘭搖着團扇,漫不經心着說,“我們即都知曉了,夫人也定然是知曉了。”
誰也沒料到,林氏沒罰邵姨娘,倒是葉老太太叫丫頭妙冬去東跨院傳了話,把葉老太太教訓邵姨娘的話,當着一院子的人說了一遍。
劉嬤嬤說,妙冬把什麼“媚主不尊重,狐媚子氣十足”的話重複了好幾遍,又恐怕是邵姨娘忘了自己的身份一般,把“商女上不得檯盤,做出那起下流之態勾引壞了主子”的話說給邵姨娘聽,氣得邵姨娘整張臉又青又紫。
雪蘭沒想到葉老太太這麼討厭邵姨娘,當着一院子的人把訓斥的話說上一遍,邵姨娘的臉面早已掃地。
邵姨娘果然好幾日皆稱病,不出東跨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