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陽公主想到了對自己一直溫言軟語的盛信炎,尋常夫妻間的親暱,在她和盛信炎之間似乎並沒有。盛信炎對她順從大過了恩愛,雨陽公主總覺得盛信炎少了些陽剛之氣,現在經雪蘭這麼一說,似乎盛信炎亦有他獨特的溫情一面。
“多謝大嫂子。”雨陽公主又謝了一次雪蘭。
雪蘭從墨軒離開,去了騰鈴閣。
盛信廷早去了前院尋幾本書去,魯氏一個人等着雪蘭,見她回來,魯氏笑道,“可說好了?”
“說好了,母親放心。”雪蘭笑着道,“我連同母親的苦心一併告訴給公主了,想來公主從此待母親會更加恭謹了。”
魯氏不住的點頭。
若是說衛國公府的兒女們,還真就只有雪蘭這個媳婦叫她滿意。無須婆婆多說什麼,她就會把後面的事和話想到了,做到婆婆之前,叫婆婆省心。這樣的媳婦任誰都會喜歡。
雪蘭正和魯氏說話,外面的小丫頭進了來,“夫人,大爺叫奴婢過來請**奶,說是歲縣祖宅裡有事了。”
雪蘭皺了下眉。
魯氏知曉歲縣是雪蘭長大的地方,她忙叫雪蘭去前面,並告訴雪蘭可以直接回府上,不必來向她道別了。
雪蘭便去了前院。
盛信廷見雪蘭匆匆而來,蹙着眉拉住了她的手,“有事等上馬車上再說。”
雪蘭點頭,夫妻二人出了衛國公府上了馬車。
當馬車緩緩跑起來時,盛信廷深深吸口氣道,“郭福和喬六被人伏擊了,喬六逃脫了,郭福……”
盛信廷的話忽然就是一頓,雪蘭跟着他的話,心似乎也不再跳動了。“郭福怎麼了?”雪蘭自己不知道,可是盛信廷卻已經聽出她話中的顫抖來。
“他不在了……”盛信廷的聲音不大,卻驚得雪蘭雙眼瞪得大大的,一時呆愣了住。
怎麼會呢?怎麼可能呢?!
雪蘭握緊了手上的廣袖,幾乎要把衣袖扯爛了,“郭福今年才十七歲啊!他才十七歲!怎麼可能?到底是誰做的?!”
雪蘭的情緒有些失控。
盛信廷抱住了雪蘭,“蘭兒,你聽我說,你彆着急,你先深吸口氣,我們現在就回歲縣去,現在就回去,好不好?”
淚水如決堤而下,滑過她的臉龐,“回去,我不信,我要親眼看到!”
盛信廷緊緊抱着雪蘭,半哄半勸着,“我們現在就回去,回去……”
這一路上,雪蘭的淚水止不住的流。往昔和郭福在一起的畫面一遍遍的倒映在她的腦子裡。
郭福不愛學習,雪蘭就罵他,郭福憨厚,只傻笑着任由她罵,雪蘭就玩笑着叫他“郭大傻”,似乎是爲了印證雪蘭的話,郭福還會撓撓頭髮,傻笑上兩聲……
雪蘭剛到歲縣時,時常被歲縣裡的孩子欺負。大家都說她是被丟下不要了的孩子,雪蘭氣得就和那些孩子打在一起。只有郭福和喬六幫她。喬六還靈活,打不過就會跑,然後再找東西回來繼續打。郭福憨直,任由那些孩子打着自己,也不肯丟下雪蘭一個人……
郭福父母去世的早,小時候時常跑到她家祖宅裡混口吃的。雪蘭也是省下些吃的,不敢讓李媽媽看到,悄悄帶出門來給郭福。郭福吃得什麼似的,雪蘭就蹲在一旁笑罵他是豬……
郭福在歲縣擺個書攤,大字不識一籮筐的人,偏偏幹了個這麼個營生。每每讓人問住了,都是雪蘭去幫他解圍。雪蘭就說他實在是個不會做生意的門外漢,郭福嘿嘿的笑了兩聲說,反正我知道你會來幫我……
郭福很小時就對雪蘭說過,他自己是個孤兒,雪蘭也是個沒人要的,將來長大了,他們就在一起相依爲命好了……
郭福雖然比雪蘭年紀大,有時候卻像她的弟弟,又時又像她的哥哥。這樣一個只會傻笑的人,怎麼就會不在了?爲什麼他就會不在了?!他又怎麼可能會不在了?!
雪蘭的淚水乾了又落,落了又幹,一路她幾乎是哭着回來的。
說好的相依爲命呢?說好的情同手足呢?說好的相互扶助呢?說好的出生入死呢?
……
盛信廷不語,只是握緊了她冰涼的小手。有時候安慰的話,不及讓她哭個痛快來得實在。
馬車到了歲縣祖宅時,雪蘭先跳下了馬車,祖宅門口早站着鼻青臉腫的喬六,雪蘭一跳下來,上前就提住了喬六的衣襟,聲音比往常大了許多,“我來問你,郭福到底是怎麼了?你今日給我說個清楚!”
喬六彆着臉,不敢看雪蘭的眼睛,任由她提着自己的衣襟,“你罵我罷,大蘭子,我不是個人啊!”喬六說着,大哭出聲,堂堂的七尺男兒,哭得如同一個孩子一般。
雪蘭狠推了一把喬六,指着他喝道,“你快快給我住口,事情的來龍去脈快給我說個清楚!”
喬六用手掌抹了一把眼睛,斷斷續續着講了起來,“那日郭福說來衙門裡找我,說好一會兒就去我家用飯。可是……可是就在回我家的衚衕裡,出來了一夥人,他們把前後衚衕都堵了住。我們一看這架式不像是善茬子,而且面孔也是生人,我就知道不好,可是我們已經沒有了退路了。那夥人衝上來就是打啊,是那種往死裡打的。而且,他們都是會功夫的人,他們沒有使用武器,看着架式就是要活活打死我們……”
喬六說到這裡,低低的哭了起來,“後來……後來是我扯着脖子喊了一嗓子,那些人受了驚,我轉身扯阿福去,阿福就已經倒在地上不動了……我以爲他在裝死……我就跑了……待我回到衙門裡帶着人再回來就發現阿福他……他……”
喬六說不下去了,雪蘭已經哭得不能自已。
喬六蹲在地上,抱着頭哭起來,“我他媽的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我就以爲阿福是在裝死……可是他……他哪裡會裝……我就不應該走,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纔是……”
雪蘭站在那裡好久,直到盛信廷過來握了握她的手,她才轉過頭來。“進去說罷,”盛信廷皺緊了眉頭,“我叫人把郭福的屍首擡到祖宅裡了,你去看看他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