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髮散亂,原本雪白的肌膚上青紫交加,身下更是血跡班駁,赤裸的身體靜靜地趴在冰冷的石牀上,一動不動。
莫輕羽進到石室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情景。
他當下嚇了一大跳。雖自三日前燕沉昊回來那陰沉的臉色他便暗覺不安,又見當晚燕沉昊進了囚室,便自暗道不好,卻仍是沒想到,這人會被弄得這般悽慘……
燕沉昊是三日前來的,這三天他也沒找着機會進來,如今好不容易溜進來,這人卻是這般情景,莫非……這三日他便一直是這樣的麼?
莫輕羽心下一驚,急步跨過去,手往齊槿額上一貼,觸手如灼,不由暗叫一聲“糟糕”,忙將齊槿扶了起來,又將一顆藥丸塞進他的嘴裡,手下用力,逼他吞了下去。
過了好一陣,那漆黑的長睫終於輕輕顫動了一下,然後齊槿緩緩睜開眼來。迷茫的眼神久久定在莫輕羽臉上,好半天才將他認出來,然後朝他虛弱地笑了一笑。
莫輕羽皺眉,然後低喟道:“真沒想到這時候你還笑得出來。”
齊槿輕聲道:“不笑,難道還哭麼?”聲音澀啞,一出聲嗓子便是一陣疼痛,淡淡的眉不由微微蹙起。
莫輕羽以地上齊槿那早被撕破了的衣裳蘸了室中一個破罐中的水,輕輕擦拭着齊槿身上的傷痕污跡,低嘆道:“早知道,你當初便跟我走便是,不然又何必弄至如此?”
齊槿輕輕搖了搖頭,閉上眼睛。莫輕羽靜靜凝視着那蒼白荏弱的臉,忽然低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齊槿驀地睜開眼,眼中是掩飾不住的驚訝:“你……”
莫輕羽微微一笑:“你不用驚訝,也並沒有誰告訴我什麼,這只是我自己猜到的。”
齊槿神色複雜地看着他:“猜到的?”
莫輕羽微笑點頭:“因爲,我見過真正的齊瑾。”
聽到這個名字,齊槿驀然一顫,那被壓下的記憶便這樣生生地涌了出來,他記得那晚那個男人絕望地告訴他,齊瑾……他的弟弟……跳崖……死了……
見他面色煞白,身子輕顫,莫輕羽卻也並不驚訝,便似早已知曉些什麼一般,只將他抱住,輕輕地拍着他的背,低聲道:“你跟他雖然長得一模一樣,但你們,實在是很不一樣……”
齊槿輕輕閉上眼睛,將所有的痛都掩了下去。半晌,方睜眼看着莫輕羽道:“你是小瑾的朋友麼?”
莫輕羽搖搖頭:“他是王孫貴胄,我這種人又怎麼會是他的朋友?我不過是見過他一面而已。”低頭凝視着齊槿,“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齊槿沉默,良久方輕聲道:“如果我告訴你,我也叫齊槿,你信不信?”
莫輕羽眼中滑過一絲詫異,然後卻是點頭道:“我信。”
齊槿微微笑了一笑,笑容卻甚是蒼白虛弱。莫輕羽無聲一嘆,拿出一顆丹丸放進他嘴裡,柔聲道:“這個可以讓你好好休息一下,睡一覺,我會再找機會來看你。”
齊槿搖搖頭,道:“你還是不要來了,若是被他發現的話……”
莫輕羽淡淡一笑:“若是我說,我並不怕呢?”
齊槿靜靜看了他一眼,並未說什麼,輕輕閉上了眼睛。
莫輕羽靜靜坐在牀沿,看着那已然睡過去的平靜容顏,微有失神。覺出來人走近,這才驀然回神,並未擡頭,已自跪下去,恭聲道:“輕羽見過王爺。”
燕沉昊目光深沉,靜靜地看着石牀上那閉目沉睡的人,而後目光移到身前跪着的男子身上,冷笑一聲:“輕羽,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偷入囚室!”
莫輕羽也並不辯解,只低低道:“輕羽知罪,請王爺責罰。”
燕沉昊脣角微揚,眼中卻是冷意森然:“哦,本王這王妃竟將你迷成了這樣麼?爲了他,你竟連自己的性命也不顧了?”
莫輕羽垂首道:“王妃傷重,輕羽只是欲相救治,並無他意,請王爺明察。”
“若無他意你又救他作甚?”燕沉昊冷哼一聲,目光轉回牀上的人身上,“再說,本王說過要救他了麼?”
莫輕羽擡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焦急:“王爺,王妃真的傷得很重,而且身子尚在發熱,若不及時救治的話……”
“若不及時救治又怎樣?死嗎?”燕沉昊陰沉目光直直盯在齊槿臉上,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的憤恨,心中更是悲憤欲絕,只在心頭大吼道:他本就該死!如果不是他代替那人嫁過來,那人又怎會在自己眼前跳下懸崖!那人既已死,他又怎能還活在這世上!他必須爲那人陪葬!
莫輕羽見燕沉昊目光狂亂,眼中狠意恨意滿溢,心中不由一驚,又見他朝沉睡的齊槿緩緩伸出了手去,更是大駭,當下撲過去一把抓住燕沉昊的手,然後“砰”一聲在他面前再次跪下,苦苦哀求道:“王爺,求您手下留情……”
燕沉昊一把甩開他,劈手在他臉上就是一巴掌,只聽“啪”的一聲脆響,莫輕羽頓時歪倒在地,片刻後便有一道血線沿着嘴角淌了下來,他卻只是輕咳一聲,連嘴亦來不及擦,便又吃力地直起腰來,拉住燕沉昊的衣襟懇求道:“王爺……”
燕沉昊目中陰霾更盛:“輕羽,你不要逼本王對你動手!”
莫輕羽念頭一轉,大聲道:“王爺,如果您真的恨王妃,您也不必殺他啊,如果真的恨一個人,便是要留着他慢慢折磨他,如果就這麼讓他痛快死了,他在睡夢中尚無知覺,豈不是便宜了他?”
燕沉昊手一頓,慢慢回過頭來,目光在齊槿蒼白的臉上幽幽注視良久,然後森森一笑,道:“本王知道你是想救他。不過你說得對,讓他就這麼痛快死了,哪有慢慢折磨他來得解恨?”目光轉過來,看着腳下的男子,“好,本王允許你救他,而且,你還要把他救得好好的,不然,就沒有趣了。”話畢回頭看了齊槿一眼,徑自轉身離去了。
待得燕沉昊離去,莫輕羽亦無力地靠在了石牀邊。良久方起身,緩緩坐到牀沿,低頭看着那張沉睡的蒼白容顏,輕輕道:“我也不知道我這到底是在救你還是在害你,但,我不能讓你死。如果我真的錯了的話,那麼,怪也只能怪,你太像那個人,然而,你卻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