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放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也別亂走了,免得惹人懷疑了,你就乖乖待在紅鸞殿裡,如果今晚有了什麼衝突,你就好好保護好淺妃娘娘,她對我們還有用。”
“你還不瞭解水清淺嗎?宮裡有慶功宴她會不去?她跑得比兔子都快!即便她不想去,南宮羽也是會叫她去的。”南宮契白了他一眼,單放問:“她最近給南宮羽下藥了嗎?”
“嗯,天天下的,我都看得很清楚,南宮羽毒發之日不遠了。”
“是什麼人——”
他們順着聲音望了過去,只見一輛馬車在宮門口停下了,南宮琉掀開簾子的一個角,露出了一個腦袋,沒好氣道:“是本王,睜開你的狗眼,快讓本王進去!”
侍衛道:“是是是。”
馬車軲轆聲起,行駛過了他們的身邊,一陣風吹來,窗口的簾子翩飛了起來,甄憐容朝他們微微一笑。
南宮契望着遠去的馬車背影,喃喃道:“難道冰兒把南宮琉給搞定了?”
單放苦笑道:“是啊,恐怕把自己的清白之身都搭進去了。”南宮契忽然沉默了,他們這麼傾盡全力地幫着他,他還能有什麼理由不去拼命呢。
冰兒,冰兒。
水清淺一覺醒來,便喚道:“浣粼,你在哪?”
浣粼急急忙忙跑過來:“娘娘,您醒了?娘娘有什麼吩咐嗎?”
“浣粼,給本宮拿件衣裳來,本宮要那一件本宮剛剛進宮時穿的那一件。”
浣粼笑道:“娘娘不是說過您今生今世再也不穿那一件了嗎?”
“你不懂。”水清淺莞爾。
待紅裙上身,水清淺坐在銅鏡前自己梳起了妝來。她想到,一年前的那一次家宴前,她也是這麼精心地打扮着,心裡藏着一個翩翩男子。而家宴上,她還在父母雙親的囑咐下起身敬了他一杯。那個時候的她,和無數閨中思春的少女一樣,都是帶着羞赫,帶着青澀,帶着一些許的期待和激動。
一年過去了。
現在,她是別人的女人,卻還是在期待着他。
時光冉冉,唯一不變的,就是她對他的心意。
這時,纖嬪突然帶着喬兒進來了,笑道:“淺妃娘娘好興致啊,今兒個夜裡有場慶功宴,淺妃娘娘就急着先梳妝了?”
水清淺道:“纖嬪來了,浣粼怎麼也不通報一聲呢?”
浣粼笑道:“娘娘,您自己說過,纖嬪娘娘不是外人,不用通報,而且,您方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奴婢哪裡好意思打擾呢。”說着,她們都鬨笑開來,水清淺鼓了鼓腮幫子道:“就你話多,也不知道羞不羞。”
被她們一取笑,方纔的煩悶也漸漸的少了。
水清淺和纖嬪一起到了毓西宮,正巧碰到了玉采女和舞天,客套了幾句,便回頭看見了戚嬪,郝婕妤和玫嬪也來了,無不是盛裝而來。
纖嬪暗暗笑道:“淺妃娘娘,她們這些日子可沒少在皇上身上下工夫,可皇上還不是日日到娘娘宮裡去,哪裡睬過她們。”
天色漸昏,而毓西宮中燈火如晝,水清淺道:“我們進去吧。”
絲竹聲起,舞姬們一擁而入,在正中間的空地上翩翩起舞,許多文武百官都陸續來了,各自與人寒暄,單放帶着各位副將姍姍來遲。
他與她,對望了一眼。
所有的人都落了座,陳福海派人去請南宮羽了。
“皇上駕到——”水清淺正在與纖嬪說笑,外邊突然傳來了一聲通報,夜色中走進來一個高大的身影,所有的人都走出了座位,跪下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南宮羽笑道:“衆愛卿衆愛妃平身。”他大步走向了上座,太傅餘康道:“皇上,微臣在慶功宴前聽到了一些宮裡的風言風語,百思不得其解,想要請教皇上幾句。”南宮羽不以爲意:“既然是風言風語,那就沒有什麼可聽的了。”
“可是事關淺妃娘娘……”
南宮羽一愣。
張槐璧輕輕斥責道:“餘大人,你怎麼酒還沒有喝酒開始醉了?”
餘康生性耿直,也聽不出這其中的勸阻,搖手道:“我沒醉,我就是好奇,皇上怎麼會留個男人在紅鸞殿裡頭的。”
“放肆——”南宮羽拍案站起。
餘康繼續道:“淺妃娘娘和南宮契的關係不清不白的,皇上好歹要給大家一個交代啊,微臣還聽說淺妃娘娘曾經和我們的單大將軍單指揮使單獨見過面說過話,各種流言,微臣都不知道該信不該信。”
水清淺也站了起來,冷笑道:“餘大人難道不知道‘謠言止於智者’嗎?別人說什麼,你就聽什麼,原來你是被人牽着鼻子走的,虧你還是個讀書人,蠢鈍至此,那你還怎麼教導好太子殿下?誤人子弟,今後豈不是會誤國?”
語言簡單,但處處鋒利。
“‘無風不起浪’,‘枳句來巢,空穴來風。其所託者然,則風氣殊焉’,淺妃娘娘難道沒有聽過這兩句嗎?淺妃娘娘若是身正不怕影子歪,那怎麼會怕被人說呢?微臣雖然不才,但好歹也知道‘羞恥’二字怎麼寫。”餘康仰頭哈哈大笑。
申奉驚呼:“餘大人你瘋了!”
單放放在桌案上的左右忽的握成了拳頭,手骨清脆,他道:“餘大人是在家裡就喝多了吧,下官與淺妃娘娘只是隨便交談了幾句,也會成爲外人的談資?那餘大人是不是也不能和任何一位女子說話,免得被人詬病?”
“你單放可不一樣,你風華正茂,血氣方剛,能自由出入後宮重地,明着,是統領錦衣衛保衛嬪妃安全,暗地裡,誰知道呢?”
水清淺臉色很是難看,這慶功宴好端端的還未開席,就僵成了這個樣子。
爲什麼偏偏拿她開刀,還是用這種不着調卻很有殺傷力的伎倆。
見將軍受氣,諸位副將都暗暗地拔了拔佩劍。南宮羽低吼道:“來人!”整個毓西宮迅速被包圍了。“你們一個一個都目無天子,目無君臣綱常,今夜,誰都別想出去——”怒髮衝冠。
衆人大駭。
“皇上息怒啊,皇上息怒啊……”席間一片混亂。
水清淺心裡一驚,她終於知道餘康爲什麼無緣無故地挑釁她了,無非就是想借着她把火挑到單放的身上,而且冠冕堂皇,絲毫不惹人懷疑。
原來他的背後——竟然是南宮羽。南宮羽是想在這場慶功宴上大開殺戒。
他想殺了單放!
而且……還利用了她……
大批的錦衣衛涌了進來,將張弩拔,文武百官都嚇得站起來連連後退,嬪妃之中,隱隱有低泣聲,服侍的宮女太監都縮到了角落之中。
整個大殿,一片混亂。
南宮羽坐在朝南的上座,在座的,還有一排的武將,包括單放和他的副將們,對面席上,唯獨剩下一個水清淺。
單放道:“皇上,只是口舌爭端,何必大動干戈,君臣玉帛,豈不是很好?”
南宮羽喝了一口酒,笑道:“單大將軍果真英雄,臨危不亂。”
“因爲卑職知道,皇上不會殺卑職。”
“噢?”南宮羽一挑眉,“若你只是朕的功臣愛將,朕絕對不會起殺念,但你若是南宮契的肱骨之臣左膀右臂,朕今天就非殺你不可了!”到了這裡,他也完全不用再藏着掖着了,直接現了原形。
酒杯一擲,南宮羽站起來吼道:“來人,將單放拿下——”
“噔——”瞬間一排刀劍拔了出來,與錦衣衛的長矛金戈相對,單放冷哼道:“武將無詔,不得帶刀面聖,皇上既然要治罪於卑職,怎還會特許帶入刀劍?”
南宮羽只是微微一笑,這一笑裡,包含着多少的機關精明——他就是要他還有反抗的餘地,他就是要讓他輸得心服口服。
單放的身份已經暴露了。
水清淺始終冷眼旁觀着一般,慢悠悠地爲自己倒了一杯酒,完全無視了旁邊緊張的僵持。她笑吟吟道:“你們怎麼還不動手?抗金大將單放單大將軍剛剛回朝,就被賜死了,你們說,這接下來的幾天,京城該會有多熱鬧啊,不出三日,全天下的人都會知道了,他日大金國來襲,天朝上下恐怕就再無請纓之人了,本宮沒什麼大的嗜好,除了吃,就最喜歡看熱鬧了,你們也別囉嗦了,趕快動手吧。”
她的裙角被拽了拽,她一低頭,不知何時鑽過來的南宮琉輕聲勸道:“我的姑奶奶,你少說兩句行不行啊?”
耳膜一陣陣痛,只聽南宮羽大吼道:“殺——”錦衣衛都面面相覷,掄起武器輪番而上,單放踹翻了席案,劈劍衝上前去。一觸而發。南宮琉的勸阻不無道理,水清淺的話不但不能擊退南宮羽的殺機,反而只是讓感覺到被威脅的南宮羽更加的憤怒。
一個連千秋史筆都不怕的謀朝篡位之君,還會懼憚天下人一時悠悠之口嗎?
浣粼跑過來,趕緊將水清淺拉開了,纖嬪責備道:“娘娘,您不要命了?”水清淺眼睜睜地看着眼前血流成河,偌大的宮殿只能迴盪着嘶喊和殺戮。
殿門被封住了,一室的明燭搖晃,一室的心驚膽戰。
所有的人,都退到了退無可退之地。
美酒美姬尚未走起,這個睥睨天下的九五之尊就要爲了他的江山殺伐功臣了。
水清淺癡癡地望着南宮羽,自言自語道:“他是什麼時候知道單放的底細的……一定是在他出徵後……不然……不然他不會放心讓他掛帥的……可是……他是怎麼知道的呢……他知道南宮契和成太后的事嗎……他知道了嗎……”
“啊……”
一把明晃晃的刀被甩了過來,水清淺站在稍微外面一些,眼見大刀即將從頭頂劈下,她的腰上忽然多了一隻大掌,輕鬆地將她摟到了一旁。
南宮羽——
南宮羽還沒有來得及和她說話,錦衣衛已然盡數倒下,在地上呻吟着,翻滾着。
單放冷笑道:“皇上,你就讓這些錦衣衛來抓卑職嗎?你別忘了,卑職曾經是錦衣衛的指揮使,他們都是卑職的手下,效忠的是卑職,方纔也不過是逢場作戲,讓卑職刺了幾劍而已。你的兵力,僅僅這些?萬馬千軍,都趕不過來救你了,你還能硬撐到什麼時候?”
南宮羽沉默了片刻,忽的大笑道:“好,好一個單放,但朕既然敢抓你,也就不會沒有準備了。”他大掌一拍,殿外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呼聲。
士兵龍吟,江山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