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粼和銀兒下去了,水清淺將桌上原本的那些飯菜全部都給撤了,獨獨留了那一碗紫色的水。
她這是要做什麼?
字條上又寫了什麼呢……
水清淺在前面走着,浣粼和銀兒各提着一隻紅木籃子,一齊往乾清宮的方向走去。南宮羽最近忙着處理成太后和邊關之事,焦頭爛額,連飯都顧不上吃,她就自告奮勇地將他用膳之事包攬了下來,在講好的那一刻,南宮羽的臉扭曲了一下。
走進乾清宮,南宮羽正在和南宮琉、南宮飛、南宮瑜三兄弟還有丞相張槐璧商討國事,她是後宮女眷,不便旁聽,就自個兒在內室裡待了一會兒,浣粼和銀兒退出乾清宮外候着。
撩起厚厚的帷幔,水清淺看見南宮琉提議道:“皇兄,臣弟覺得,既然單大將軍在邊關用兵如神,節節敗退大金國,那就讓他回來吧,讓龍鳴負責收尾,也好給龍家一個臺階下啊。”
張槐璧道:“萬萬不可,萬萬不可,此時龍家怨念正深,若是將兵權交到龍鳴的手中,不好好領兵打仗是輕的,指不定他會趁機擁兵自重,造反篡位呢!”
南宮羽道:“張愛卿所言正合朕意,朕,絕對不能給龍家任何一個手握重權的機會,以免他捲土重來。”
南宮飛問:“皇上,你不是說龍家在關外有兵馬嗎?還私造兵器呢,龍家若是真的造反了,那皇上還是馬上調回一半兵力纔好啊,反正邊關的戰事也快結束了。”
南宮羽搖搖頭,笑道:“龍家哪裡來的千軍萬馬,那不過是朕的說辭,朕在這幾年都密切地注意着龍家的一舉一動,在他們要招兵買馬之時,朕就已經動手去破壞了,龍鳴手裡只有一些散兵和一些兵器,但也遠遠超出了府邸的標準配置,朕將計就計,把他定性爲謀反之罪,現在也該是收拾了龍家的時候了。”
“原來如此。”南宮琉故意裝作愚鈍道。
水清淺躲在內室,聽着聽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一會兒,一陣很輕很輕的腳步聲過來了,她擡開沉重的眼皮,道:“皇上……”
南宮羽笑道:“你怎麼睡在了這裡,他們識相,說朕的淺妃娘娘在等着朕用午膳呢,就都走了。”
水清淺起身道:“皇上,臣妾不懂,爲什麼自古以來,所有的皇帝都要將有功之臣、肱骨之臣趕盡殺絕呢?難道所有的皇帝都忘了之前的患難與共了嗎?”看見南宮羽眉頭一蹙,她連忙解釋道:“皇上,臣妾不是說龍家是有功之臣,也不是說皇上是昏庸無道的天子,臣妾只是聯想到了歷代的事例,隨口問問罷了,皇上若是覺得臣妾問得太多,不回答便罷了。”
“倒也不是所有的肱骨之臣,”南宮羽沒有怪罪她,只是溫柔地扶起了她,“只是那些勢力壯大,足以震懾天下,功高蓋主的大臣,他們的存在時時刻刻威脅着帝王的帝業,試問天下,哪一個人會對唾手可得的江山沒有興趣?權力再大也不算大,特權再多也不算多,只要他們可以做到,他們不會放棄索取。即便真的忠心,皇帝都不會放任着這樣的威脅在身邊。”
帝王之道,哪裡是她能夠懂的。
心狠,手辣。
水清淺忽然想起了正事,道:“皇上,臣妾親手做了幾道菜,還等着皇上來品嚐呢。”“是嗎,那朕就有口福了。”說着,兩人走出了內室,浣粼和銀兒聽見了動靜,於是拿了紅木籃子走進來,一福身:“奴婢參見皇上。”
南宮羽復又在龍案前坐下,水清淺站在一側,收拾了厚厚疊疊的奏摺和硃砂筆,將菜都端了出來,道:“皇上,您嚐嚐看,若是不好吃啊,您一定要說出來,臣妾都會改,若是好吃的,臣妾就每天都做給皇上吃。”玉手爲南宮羽夾了幾筷子菜,南宮羽擡頭笑道:“愛妃親手做的,莫論好不好吃,心意已經在裡面了,不好吃也好吃。”
他一閉眼,吞了下去。“皇上,如何?”“等等。”他自己接過小碗,重又夾了一筷子吃了,道,“愛妃的手藝比上次大有進步啊!”
浣粼在一旁笑道:“那是當然的,皇上,咱們娘娘爲了能親手做菜給皇上吃,每天都在練習呢,娘娘可用心了。”
水清淺回頭輕聲笑罵了一句:“叫你多嘴。”
回過頭來的時候,南宮羽已經將飯菜吃得差不多了,水清淺故作驚訝道:“臣妾做的真的有這麼好吃嗎?”南宮羽道:“不是說特別的美味,但和朕原本想象的一比較,就特別的好吃了,難爲愛妃如此用心,在這個宮中,肯爲朕用心的女子已經不多了,她們初入宮時,個個都出淤泥而不染,現在,也個個都俗不可耐。”
水清淺莞爾一笑,道:“皇上,太后的事情怎麼樣了?”
南宮羽站起身,抓住水清淺的手,道:“說到這個,朕正想帶你去宵雲宮呢,跟朕走。”
宵雲宮不再大門緊閉,庭院中有很多宮女太監在打掃,有說有笑的,往日的陰霾一掃而光,鴛鴛遠遠見到水清淺,想過來行禮問安,奈何有南宮羽在,便只是在那邊微微一福身。
“皇上到——淺妃娘娘到——”宵雲宮的大太監趕緊扯着嗓子喊道。
南宮羽拉着水清淺走到了太后的跟前,太后的臉上掛着慈祥的笑容,道:“淺妃,哀家要好好謝謝你,是你首先在琉璃煙樓直接戳穿了哀家的真面目,皇上才注意到了哀家的不尋常,哀家才能從成太后手中逃脫出來。”水清淺一福身,道:“臣妾給太后娘娘請安,太后,這都是臣妾應該做的。”
南宮羽命人端來了座椅,道:“母后果真是被冤枉的,好在朕的暗影出手快,且百毒不侵,抓住了成太后歸案,那些冤死的亡靈也好安息了。”
“皇上真的要處死成太后嗎?她雖歹毒,但也其情可憫,她身負亡國恨,也是爲了她的兒子,既然皇上能夠寬恕南宮契,難道就不能寬恕成太后嗎?”南宮契若是沒有了母后,他會怎麼樣?
南宮羽臉色一沉。
太后笑着解圍道:“淺妃果然是心地善良,皇上之前說要封她爲後,哀家看來,倒也不是什麼不可以的,淺妃溫婉賢淑,心地純善,也有大智大勇,臨危不亂,是母儀天下之典範,龍氏能當皇后,她爲什麼不能?”
南宮羽一愣:“母后,您說什麼?淺妃能當皇后?”
太后一側臉,問道:“有何不可?”
“容兒臣再想想。”南宮羽帶着水清淺告退了,他生生地壓抑着自己心裡的欣喜若狂,表面一副無波無瀾的樣子。水清淺嘟囔道:“我有那麼不濟嗎……”
南宮羽問:“你在說什麼?”
“呃……沒有,沒有啊,臣妾在說,這天……太熱了,都快九月了呶。”她隨手指了指天,南宮羽微微思索道:“是啊,快九月了,朕馬上讓人去冰庫多取些冰塊出來送到紅鸞殿去。”
“噯,不用了皇上,臣妾只是隨口說說的。”南宮羽不以爲然:“清淺,朕現在能珍惜的枕邊人就只有你了,如果連你朕都照顧不好,朕還怎麼照顧好全天下的子民。”
水清淺憨憨地一笑。
南宮羽靜靜地望着她——清淺,如果連你朕都無法再相信,那朕還能相信誰……
十指相扣。
戚妃在遠處看見南宮羽拉着水清淺的手,氣憤道:“這個狐媚子,整天就只知道狐媚皇上!”
紫越勸道:“娘娘,您別再去惹淺妃娘娘了,當日家宴上,皇上都爲了封她爲後和太后娘娘吵了起來了,可見淺妃娘娘大有母儀天下的可能啊,眼下後宮沒有了皇后,她纔是最大的,別的娘娘都不敢小看她了,更別說惹她了,娘娘您就少說幾句吧。”
“啪——”戚妃一耳光打過去,啐道:“吃裡扒外的東西!”
南宮羽親自將水清淺送到了紅鸞殿外,悄悄塞給她一張宣紙,笑了幾聲,匆匆而去。浣粼和銀兒笑道:“娘娘,是什麼啊?”“對啊,皇上給您的是什麼東西啊?”
水清淺笑道:“你們管這麼多幹嘛?”說着,臉頰緋紅,手情不自禁地展開了宣紙。
剛勁有力的筆鋒。
我願化身石橋,
忍受五百年風吹,
五百年日曬,
五百年雨淋,
只求——你從橋上經過。
她心頭一暖,不自覺地勾脣微笑。南宮羽,若你真心如此,那也不枉費了我這些工夫,你若虛情假意,又何苦做給別人看。
你到底是什麼心思……南宮羽……
微風拂來,她凝望着他的背影,睫毛微微顫動。身子纖弱,心也動盪。
單放,南宮羽。
屋頂上,南宮契和甄憐容躲在那裡,南宮契問:“查到了嗎,淺兒在飯菜裡放的那一碗水是什麼?”甄憐容點點頭:“方纔單放也飛鴿傳書給我了,說是一種有色而無味的毒。”
“毒?”
“嗯,從今天開始,單放每次都會給淺妃娘娘寄來微微的量,摻在紙條上,放在清水中一浸泡,就出來了,食用者,久而久之就會神志不清,但這一點點的毒是查不出來的,且是慢毒,也輕易懷疑不到淺妃娘娘身上。”
南宮契一怔。
她在望着南宮羽,南宮契在屋頂上望着她。那種翹首望良人的姿態,無論如何也難以與投毒弒夫聯繫在一起。她清澈的眸子裡只有淡淡的憂思,沒有心計,沒有仇恨,沒有慾望。這樣的女子,爲什麼還能一面下毒,一面溫婉微笑……他該犧牲她的良心,來幫助自己報仇復國嗎……淺兒,你還是原來的淺兒嗎……
她會假戲真做嗎?
淺兒,淺兒。
明月高懸,紅幔飄蕩夜夜笙歌的京城第一大樓——明月樓中歌舞昇平,往來的女子衣衫翩躚,花枝招展,穿梭在各色恩客之間,遊刃有餘。
喧鬧聲不絕於耳。
南宮琉坐在雅間中,倚坐在一張雪山白熊的毛皮上,右手抱着一個綠衣女子,頭偏過左側吃着另一個紅衣女子用嬌嫩的玉手剝好的水果。一個粉色女子在一旁玉指遊移,婉轉的曲調流淌而出。
他的神情慵懶,一手輕佻地探入身邊女子的領口,毫不客氣地搓揉着花蕾,惹得那名女子像一灘水一樣倚靠在他的身上。
“王爺……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