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省境內今天大部分是陰雨天,凌子寒、衛天宇和遊弋從飛機上下來,迎面而來的便是綿綿細雨。
省國安局派來的是一輛普通車牌的越野車,遊弋到停車場找到車子,從工作人員手上接過他要他們準備好的東西,便吩咐他自行離開,自己去接上凌子寒和衛天宇,徑直駛向315國道。他沒有進入西寧市內,而是沿着國道飛馳,直奔青海湖邊。
他們是乘坐一家外貿公司的小型商務機過來的,那家外貿公司是他們的關聯企業之一,平時正常經營,必要的時候他們便以此做爲身份的掩護。
天色陰沉,雨勢漸大,路邊卻有一些騎車的隊伍。他們戴着頭盔,穿着衝鋒衣,後座上捆着大包,一看就是喜歡騎車出來探險旅行的人。在風雨中,他們在高原上費力地蹬着車,慢慢騎着上坡,有些坡很長,他們卻都沒有放棄,仍然用力蹬着,讓人不得不佩服他們的頑強。
凌子寒獨自坐在後座,看了一會兒沿途的景象,便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沿着西寧城邊過去,很多時候兩邊都是山,沒什麼可看的,要到日月山、倒淌河的時候纔會看見兩邊的寬闊草原和相對低矮的山脈。
坐在副駕位的衛天宇打開了自己的電腦,熟練地操作着,調出了對那個叫做莫青海的牧民的觀測情況。
他們鄉長已經接到州**的通知,北京的一家外貿公司要來**犛牛,讓他們組織一下,並給出了一份名單,總共有三戶,都是這裡犛牛既多又好的人家,其中就有莫青海。鄉長當然高興,立即通知了那三戶人家,隨時準備接待外貿公司來的人。
當地人都知道,把犛牛賣給外貿公司是最好的,一頭整牛能賣一萬塊,如果賣給外地來收購的商販,大概能賣五千塊,如果賣給青海本省人,只能賣三千,因此,聽說外貿公司要來,那三戶人家都很高興,莫青海也不例外,其他牧民聽說後也都很羨慕。
遊弋開車到達鄉**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他向鄉長出示了外貿公司的營業執照副本和縣裡開出的介紹信,以及自己的名片,然後指着凌子寒介紹道:“這是我們的經理。”
凌子寒客氣地與他握手,拿出自己的名片遞過去。
鄉長是藏族人,對他們十分熱情,給他們倒茶,順便向他們介紹這裡馬牛羊的生長情況,希望他們能來多多收購。
遊弋當即表示,只要這次合作愉快,犛牛的質量好,以後就長期合作。
鄉長非常高興,連聲道謝。
等到寒暄告一段落,凌子寒才微笑着說:“我們想去實地看看犛牛的生長環境和目前的狀況,可以嗎?”
“當然可以。”鄉長立刻點頭。“你們沒來的時候,縣上就把你們的要求跟我說了,我也通知了他們,現在他們都在自己的牛羣那裡等着你們呢。”
“那太好了。”凌子寒站起身來。“我們這就去吧。”
除了莫青海外,另外兩戶人家都是衛天宇選的,他們確實都是當地的犛牛大戶,而放牧的地點離鄉上比莫青海近。不需要他們特別安排,鄉長也肯定是先帶他們看那兩戶,最後纔到莫青海家。
說是一個鄉,管轄的範圍很大,可鄉**所在地卻並不大,散落在草原上的房子總共不到五十戶,人也不多,大部分人都出去看自己的牧羣了,要到晚上纔回來。
鄉長上了他們的車,指點着遊弋開出去,帶他們去看那些犛牛羣。
高原上氣候多變,這一段路是暴雨傾盆,那一段路又是陽光滿地,兩邊的草地則始終像是溼漉漉的,有很多犛牛和羊羣散落其間,悠閒地吃着草,偶爾有隻牧羊犬竄出來,似乎在儘自己的責任。
很安靜,卻又充滿了勃勃生機。
這個時候,青海湖邊的油菜都已經開了花,鋪天蓋地連綿不絕的油菜花是吸引遊客前來觀賞的著名風景之一。不過,這裡卻仍然保留着原始的草原,牧民們過的仍然是相對原始的生活。他們延續了幾千年流傳下來的遊牧民的傳統,對外面世界的喧囂和日益現代化並沒有多大興趣。
很像世外桃源,雖然環境艱苦,物質生活並不豐富,但牧民們都樂在其中,對城市並不嚮往。
那位四十多歲的鄉長顯然對自己的家鄉感到很驕傲,一路滔滔不絕地介紹着,都是說這裡的好。遊弋和衛天宇立刻表示贊同,對這裡的風景和牧民的生活都很嚮往,完全是大城市的人初到這種地方,只看到了美好而沒有領略到大自然的殘酷時的那種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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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子寒一直含笑不語,很有點經理的架子。鄉長對他也十分尊敬,見他不大愛說話,也不勉強,便與遊弋和衛天宇交談着。
他們先看了兩戶人家,那兩家的家長都很興奮,熱情地把自己的犛牛羣指給他們看。他們的帳蓬都紮在山坡上,下面的草原上到處都是他們的牧羣。
看完以後,他們便在帳蓬前席地而坐,一邊喝着酥油茶一邊談生意。
遊弋帶來的訂單是真實的,他代表貿易公司向這兩戶人家**了一百五十頭犛牛,對犛牛的質量要求也在合同中詳細列明,貨款總額爲一百五十萬元,先預付三十萬做爲訂金,等到秋後,公司再派專人前來收貨。照老規則,合同由鄉**擔保。那兩戶牧民很高興,立刻跟他簽了合同,蓋上手印,鄉長也在擔保方一欄裡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皆大歡喜。
然後,他們便往莫青海的牧羣駛去。
一路上,鄉長滔滔不絕,將莫青海的家庭情況介紹得詳詳細細,尤其對他的伴侶大加稱讚:“覃醫生真是菩薩心腸。以前,我們這兒條件差,沒有醫生肯來。如果是小病,大家都是自己扛着,如果是大病,才往縣城送,有時候扛不住,小病變成大病,最後就救不了了,唉。覃醫生來了後,在鄉上開了一家醫院,他和滄水決自己掏錢買設備,又高薪聘了幾個醫生和護士,醫院雖然小,可什麼病都看,鄉里的牧民就有福了。醫院其實不賺錢,全靠滄水決放牧支撐。我們牧民靠天吃飯,不是人人都像這三家那樣,是放牧的好手,有些人家的收入就不好,有病了也給不起醫藥費,覃醫生卻免費給治。大家都很感激他們,一旦有人來買牲畜,都要求優先照顧他們。這一次啊,我通知前面那兩家人的時候,他們就問過,有沒有滄水決,如果沒有,他們願意把採購指標讓出來,我跟他們說有滄水決家,他們才答應了。”
“那確實不錯。”遊弋讚賞地點頭,隨即說道。“經理,既然這樣,你看我們是不是把滄水決家的**數量加大?”
凌子寒沉吟片刻,點了點頭:“行,就加一倍吧,訂三百頭。”
衛天宇連忙問鄉長:“他們今年能供應這麼多嗎?”
“能能能。”鄉長趕緊答應。“別人家沒有,他家是有的。”
犛牛不比莊稼,播種下去,一年就有收成。牧民們買來小牛,要養好幾年,才能長大,如果遇到各種天災,犛牛就會死,或者瘦下來,那最後的收入就很難說了。
聽說莫青海能一次提供三百頭養成的犛牛,在草原上就算是了不起的富戶了。
說着話,他們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
莫青海的帳蓬跟其他有經驗的牧民差不多,紮在向陽的山坡上,周圍就是屬於自己放牧的草場。他穿着藏裝,上身是米黃色的厚襯衫,皮袍紮在腰間,腳下套着高筒牛皮靴,頭上戴着駝色的氈帽,頸間戴着幾根粗獷的寶石鏈子,腰間插着藏刀,臉上和手上的皮膚都很粗糙,而眼睛卻仍然像海洋一般蔚藍。
他騎着馬站在路邊等着,看到一輛掛着西寧牌照的越野車停下來,鄉長率先下車,便策馬迎了過去。
他的笑容與其他牧民的笑容一樣,純樸熱情,毫無心機,說着帶濃重當地口音的普通話,根本看不出來他與當地人有什麼不同。
雖然他有一雙藍眼睛,在這裡卻並不稀罕。這一地區本就有許多個少數民族聚居,互相通婚,而半個多世紀以來,有不少嚮往青藏高原的外國人定居在這裡,有些便與當地人結婚,繁育後代,因而這裡各種顏色的眼睛和頭髮都不少見,大家都習以爲常了。
高原天寒,又是陰雨天,雖是初夏,卻也呵氣成霜,遊弋、衛天宇和凌子寒都穿着毛衣,外面分別套着夾克、短大衣、牛仔裝,一副城市裡公司白領的斯文模樣。
莫青海騎馬奔到不遠處,瀟灑地翻身下馬,上前與他們握手。
凌子寒他們都笑了。
就這一個動作便可以肯定,這個莫青海肯定不是從沒走出過這片草原的牧民,而是曾經受過良好教育,見過大場面的人。
三個人依次與他握手,熱情地說:“你好,你好。”態度與對前面兩家人一樣。
鄉長站在中間,笑着向他們介紹了雙方的身份,然後親熱地對莫青海說:“他們先到尼瑪和次仁旺堆家看過,都已經簽了合同了,你這裡的犛牛如果合乎他們的要求,也可以馬上籤合同。”
“好。”莫青海趕緊點頭。“韓經理,你們是先休息一下,還是現在去看我的犛牛?”
凌子寒微笑着說:“先去看牛吧。”
“好。”莫青海拉着馬,帶着他們往山坡那邊走去。
俗話說“看山跑死馬”,那些漫山遍野的犛牛羣看着近在眼前,其實離得不近。走了幾步,莫青海問他們:“你們能騎馬嗎?”
“可以。”凌子寒點頭。“我們經常出來在牧區採購,都會騎馬。”
“太好了。”鄉長在一旁欣喜地用藏語說。“滄水決,快去牽馬來,要老實點的,別摔着他們。”
“好,我馬上就來。”莫青海用藏語說完,便騎上馬向帳蓬奔去。
鄉長對凌子寒他們解釋:“他去牽馬。”
凌子寒笑着點頭,站在那裡看着莫青海的背影。
這裡的雨已經停了,草地溼漉漉的,天空仍然很陰沉,烏雲陣陣,襯着暗綠色的山頭,有種凝重的氣勢,莫青海騎在馬上,向山上飛奔,完全就是這裡的大自然的一部分,那畫面堪比過去那些好萊塢的經典電影,像《與狼共舞》、《馬語者》、《斷背山》……
此時此刻,凌子寒基本可以肯定,這種生活絕不是提諾斯·莫爾納爾的掩護,而是他選擇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