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郊的行動局小樓裡，坐着獵手一組的全體成員。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相聚了。現在，他們都身居要職，平時工作很忙，雖然常常合作，偶爾也會見面，但八個人卻很難同時聚在一起。
這次會議是凌子寒召集的，而提議者卻是衛天宇。
現在是上午，陽光明媚，氣溫適宜，讓人感覺很舒服。八個人輕鬆地坐在小會議室的軟椅裡，看着牆上的大屏幕，傾神傾聽着衛天宇的講述。
衛天宇調出一個人的圖像，清晰地說：“這是國際恐怖組織‘第二十五’的首腦人物，提諾斯·莫爾納爾，他有四分之一阿拉伯血統，四分之一美國血統，另一半爲華人血統。他在挪威出生，三歲時隨父母去了非洲，六歲時父母感染了肆虐非洲的高致病性ABL-7型病毒，很快去世，而他卻神奇地沒有被傳染，活了下來。從他六歲到二十歲之間的經歷很難查到，從得到的各種信息分析，他這十五年的時間應該是在各地流浪。”
屏幕上的人大約三十歲，身材高挑，五官輪廓鮮明，有雙海洋般的藍色眼睛，黑色頭髮微卷，氣質溫文爾雅，完全看不出他童年、少年時代那些經歷的痕跡。
梅林、羅衣和趙遷都忍不住看了衛天宇一眼，另外四個人沒動，仍然看着屏幕。
衛天宇不動聲色，繼續說：“二十一歲時，他在埃及結識了前去旅行度假的著名遺傳生物學家羅伯特·喬恩，兩人很快成爲情人。提諾斯·莫爾納爾跟着他回到美國，開始接受系統教育。”
大家看着屏幕上出現的一個花白頭髮的西方男人，都沒吭聲。他們都知道這個人。羅伯特·喬恩畢生致力於研究遺傳學，並竭力鼓吹基因優劣論，認爲應該以基因來劃分種族，實行優勝劣汰，與一個多世紀前大肆宣揚血統優劣論的納粹有異曲同工的意味，受到許多醫學家、科學家、社會學家、倫理道理學家的激烈抨擊。九年前，他猝然病逝，終年五十七歲。按時間計算，他去世的時候，提諾斯·莫爾納爾的年齡是三十二歲。
衛天宇重新調出提諾斯·莫爾納爾的資料，向他們介紹着：“十三年前，國際上出現了一個組織‘第二十五’，意思是人類都只有二十三對染色體，黑猩猩有二十四對染色體，而他們有着地球上的大部分生物都不具備的優良基因，這些基因就在第二十五對染色體上。當然，許多人都斥責他們的理論是無稽之談，而他們的核心理論和行爲都涉嫌以基因武器實施種族滅絕，因此被國際刑警組織認定爲國際恐怖組織。這個組織的首腦就是提諾斯·莫爾納爾，但他本人在大學裡學習的是行政管理專業，並不懂醫學，因此，許多國家都懷疑這個組織的幕後操縱者是羅伯特·喬恩，但始終沒有掌握確鑿證據。”
衛天宇連續調出“第二十五”過去曾經做過的那些大案，幾乎都是類似於生化戰的形式。這些案子都是“第二十五”正式宣佈對此負責的，他們否認或者保持沉默的案子還有不少。
最駭人聽聞的案子發生在非洲。那是十一年前，一種強傳染性的疾病忽然在烏干達爆發，隨即以驚人的速度蔓延至周邊各國，在短短一個月內便造成上百萬人感染，將近二十萬人喪生，後來是羅伯特·喬恩率領他的醫學小組奔赴非洲，很快研究出疫苗，控制住疾病。爲此，非洲有五個國家授予了羅伯特·喬恩勳章，以表彰他的功績。但也有一些流言傳出，認爲是羅伯特·喬恩在試驗他製造出的新病毒，並以自己生產出的疫苗賺得鉅額資金。羅伯特·喬恩公開駁斥了這種言論，傳言者也沒有確切證據指證他，此事最後便不了了之。
另外，“第二十五”在南美、歐洲、亞洲也做過不少案子，但北美、北歐、中國及其他華人居多的國家和所有阿拉伯國家都沒有受到波及，由此可見，提諾斯·莫爾納爾是個有豐富感情的人，他痛恨奪取了他父母生命的非洲，對自己的出生地和與自己有着相同血統的人都相當尊重。
衛天宇接着調出有關羅伯特·喬恩去世的資料，主要是他的病歷、照片和一系列數據，以及相關的新聞報道，同時說道：“有許多人懷疑羅伯特·喬恩是因爲研製某種基因類藥物而中毒的，他的病情奇特，發展極快。他的醫生還沒查出他患的究竟是什麼病，他就去世了。死後，他的屍體在醫院離奇失蹤，不知去向，至今成爲懸案。”
房間裡很安靜，其他七個人雖然基本上都知道這些情況，但只是泛泛瞭解，都沒有他研究得透徹。只有凌子寒知道他昨天一直工作到午夜，看得出來，他是做足了功夫，因此說起來胸有成竹。他們都聚精會神地傾聽着，心裡同時也在產生自己的想法。
衛天宇停頓了一下，接着說：“讓人感到奇怪的是，羅伯特·喬恩一死，‘第二十五’就停止了一切活動。根據我們掌握的情報，我認爲這個國際恐怖組織在九年前就已經解散。提諾斯·莫爾納爾就此銷聲匿跡。國際刑警組織和一些國家的情報機關都認爲他很可能已經死亡。七年前，‘毀滅者’出現，其中有幾個高級頭目就是當年‘第二十五’的骨幹。我推測，很可能在九年前，‘第二十五’內部出現了問題，或許是爭權奪利，或許是理念出現分歧，總之，由此發生了嚴重的內訌，導致‘第二十五’終結，隨後出現了‘毀滅者’。”
有幾個人微微點頭。凌子寒卻始終不動聲色，沉靜地看着屏幕。
衛天宇轉向他們，鄭重地說：“爲此，我有一個想法。我們派人喬妝成提諾斯·莫爾納爾，讓‘第二十五’重新出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綁架童閱和吳捷，然後在境外與‘毀滅者’和‘締造者’聯絡，談合作，提條件，誘使他們現出蹤跡，就可以找到他們的總部。同時，我認爲，實施這個計劃最合適的人選就是我。”
那七個獵手聽到這裡，都沒有出聲。半晌，凌子寒才平靜地問：“關於提諾斯·莫爾納爾，你還有什麼更詳細的資料？他現在在什麼地方？是什麼身份？”
衛天宇微微一笑：“我昨天設置了追蹤過濾程序，在網上自動查找了半夜，今天早上，系統給了我七個疑似度很高的人，我經過仔細分析，認爲這個人就是現在的提諾斯·莫爾納爾。”
屏幕上出現了一片大草原，湛藍的天空下，牛羊成羣，遠處的雪山在陽光下閃着光，有一個身穿藏裝的牧民騎在馬上，似乎正在走向一個帳蓬。他有一張被高原的紫外線照得黝黑的臉膛，眉宇間滿是風霜之色，整個人卻有一種高原漢子特有的驃悍。無論怎麼看，也讓人無法把這樣一個普通牧民和過去那個有着斯文氣質的國際****頭子聯繫在一起。
衛天宇肯定地說：“此人現居青海湖邊，屬海南藏族自治州，有個藏族名字叫滄水覺，他的身份證上是漢族的名字，叫莫青海。戶籍資料很齊全，這個人出生和成長都在當地，從來沒有出過青海省境，不知道是他僞造了資料，還是當地本來就有一個莫青海，他花錢頂替了這個人的名字。總之，他在那裡住了很長時間，已經完全融入了當地人的生活，沒人覺得他可疑。此外，他已經結婚八年，伴侶是一位純粹的中國人，在當地開了一家小小的醫院，是位受人愛戴的醫生，他們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都在當地小學接受教育。”
梅林忍不住笑道：“真讓人感到意外，他這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吧。”
他是半開玩笑，隨口一句，衛天宇卻認真地點頭：“雖然沒有時間深入調查，但從種種跡象看來，我認爲他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所以，我才提出這個行動計劃。”
等他說完，凌子寒仍然靠着椅背，冷靜地道：“你們都說說看，天宇提出的方案怎麼樣？”
其他六個人都認真地反覆掂量，一時沒有吭聲。
凌子寒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裡面的溫水，眼光慢慢看向衛天宇。他的臉上依然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可衛天宇卻覺得心裡有點發虛，趕緊對他笑了笑。凌子寒卻一點笑模樣都沒有，就那麼看着他。明明他並沒有惱怒的表示，衛天宇卻感覺渾身不自在，最後心一橫，索性不再看他，轉頭去看自己面前的電腦屏幕。
凌子寒不言不動，一直盯着他看，像是打算用沉默的注視將他凌遲了一般。衛天宇不斷在心裡嘆氣，根本不敢想如果凌子寒回去發起脾氣來，他要如何解釋。
過了好一會兒，羅瀚首先說：“滄水覺在藏語中是‘終止’的意思，的確是有重新做人的含義。如果真是如此，我認爲天宇提出的計劃是可行的。”
“對。”遊弋隨即點頭。“目前看來，這是最佳方案。”
梅林卻道：“計劃是不錯，可我認爲，讓天宇喬妝成提諾斯·莫爾納爾是很冒險的。”
趙遷立刻同意：“是啊，我們對‘第二十五’並不瞭解，這個組織當年就很詭秘，九年前消失後，我們對它的情況就更不清楚了。天宇，你要裝扮的是這個組織的頭目，卻不瞭解其中的內幕細節，實在太危險了。”
羅衣和索朗卓瑪也一起點頭。
衛天宇擡起頭來，堅決地說：“我有信心。‘第二十五’確實詭秘，我們不瞭解，其他人也同樣不瞭解，這就給了我發揮的空間。此外，我們可以找到提諾斯·莫爾納爾，向他詳細詢問當年的一些情況，這就更保險了。”
他這麼一說，其他六個人就事論事，認爲非常有理，便也不再反對，一齊看向他們的老大。
凌子寒坐在桌邊，一直很冷靜，這時公事公辦地說：“我也認爲這個方案是目前的最佳選擇。至於人選，天宇提出了一個，大家再想一想，還有沒有其他合適的人選，提出來一起比較，最後再決定。遊弋，你馬上安排一下，我和天宇，還有你，立刻飛青海，去找提諾斯·莫爾納爾。此事要絕對保密，不能露一點痕跡。”
“明白。”遊弋立刻起身出去了。
凌子寒繼續佈置：“羅瀚，這裡的事由你先盯着，尤其是六四三醫院，要特別注意。卓瑪，你繼續參加審訊馬庫斯·瓦爾基里。羅衣、梅林、趙遷，你們協助羅瀚，一是完善天宇提出的這個行動方案，二是確定參與行動的人員。”
那五個獵手都鄭重答道：“是。”隨即起身離開。
凌子寒這纔看向衛天宇，靜靜地說：“你想讓我下命令，同意你去，是嗎？”
衛天宇這時卻不再心虛，情感上的不自在已經調整過來。他迎着凌子寒的目光，神情溫柔：“如果有可能，我寧願不是你下這個命令。可是，如果不是你來指揮，或許我和其他參與行動的人員所面臨的危險將增加十倍百倍。子寒，從理智上講，這個行動的危險度並不高，我隨時可以撤出來。那不是死亡任務，你不必過於擔心。”
凌子寒沉默了，慢慢轉頭看向窗外。
藍天下白雲悠悠而過，有幾隻小鳥在半空中飛翔，地上芳草萋萋，鮮花滿地，整個世界都很安靜，一片和平氣息。
他輕輕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我們走吧。”
衛天宇笑了，立刻收起電腦，跟着他走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