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十七看着對面,沒有看那張表情變化的臉,只是看着那隻放在桌子上的手。
那隻手,白皙,修長,明顯的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
就是這樣子的一隻掌管天下的手,如今正在不受控制的抖動着。
那種抖,連帶着桌子上的茶杯都在微微打顫。
顏十七便惶惑了起來,她是不是不該跟他談論這樣的話題啊?
一個在文武百官面前都殺伐決斷的人,今日在她面前怎麼就頻頻失態了呢?
“那個------”顏十七沒話找話道,“茶水是不是涼了?要不要再換一杯?”
皇上卻直直的看了過來。
顏十七甚至能看到那泛紅的眼圈裡,似乎有水霧在瀰漫。“皇上,您餓了沒有?四房酒樓做的是江南菜,味道蠻好的!”
皇上吐了口氣,“你孃親可喜歡這四方酒樓的飯菜?”
顏十七道:“您也知道,咱們北方人做菜是偏鹹的,但是南方人的口味卻是偏甜的。這南方的菜,偶爾吃一下,就當是調節口味了。唉!也不知孃親去了江南,會不會適應那裡的吃食。”
“你孃親要去江南?”皇上的聲音猛的拔高。
顏十七毫無防備,嚇的一哆嗦。
最後一句,完全是無意中捎帶,沒想到,就偏偏這一句入了皇上的心。
如此看來,眼前的人對待她親親孃親的感情,怕是真的不簡單呢!
那這究竟是好,還是壞?
顏十七勉強的笑笑,“之前回去的時候,孃親倒是提過。”
“她不是對顏秉正失望透頂了嗎?爲何還要跟着他外放?那個男人------那個男人------根本就不懂得珍惜她!已經搭上了半輩子,還要把後半輩子再搭上嗎?”皇上拍桌而起,唾沫橫飛的吼。
顏十七就縮啊縮,把脖子快縮到肚子裡去了。
皇上就看的有些不忍,想起趙翀說的她膽小的話,便悻悻的閉了嘴。
屋子裡一時間沉默。
顏十七偷偷的看過去一眼,怯怯的道:“孃親沒說要跟父親去任上------”
“嗯?”皇上瞪大眼睛看過來。
顏十七繼續道:“她是想跟着外祖父和外祖母一起走,留在他們身邊盡孝道。我其實也是捨不得的!但想想,孃親爲我辛苦操勞了二十年,也是該有自己的生活了。”
“這樣啊!”皇上重新落座。
顏十七就覺得這皇上的臉還真是六月的天啊,說變就變啊!
顏十七道:“皇上,我餓了!咱能開飯了嗎?”
“嗯!”皇上含混應了一聲。
顏十七便如蒙大赦般,趕忙跑到門口去吩咐。
等待着上菜的當兒,顏十七渾身戒備的瞅着對面那位,精神更是高度緊張,生怕一個不注意,再把那個的鬍子脾氣給勾起來。
皇上看着她的小心翼翼,無奈的嘆氣,“你還沒說老六的那個男人是誰呢?”
“啊?”顏十七嚥了口唾沫,“啊!我不敢說!您還是瞅空問您的趙大人吧!”
皇上哭笑不得,“你怕什麼?”
顏十七道:“怕您壓不住怒氣啊!現在,明明那家犯了欺君之罪,您也還在縱容着,不就是還要忍嘛!”
皇上的眼睛就眯了起來。
顏十七就感到了周邊肅冷的氣息。
就算已經立秋,可中午的暑氣還是在的。
但被皇上這樣子看着,她是真的覺得周圍寒冷了起來。
珠簾動,有人閃身而入,將一盤菜放到了桌上。
“都說了臣的媳婦膽小,讓您別嚇唬她!”趙翀的聲音響在上方,“您看看您把她給嚇的!”
顏十七猛的擡頭,還真是趙翀的臉。
原來進來的人不是店小二,而是他去而復返啊!
顏十七面上一喜,“你回來了!”
趙翀看過去,明媚的小臉上,一雙眼睛更是晶瑩水潤,有如釋重負的驚喜的閃光在跳躍。抿着的脣裡更有着無法訴說的委屈。
只一眼,他心裡就軟軟的全是心疼了。
皇上冷挑眉,“這麼快就辦好了?”
趙翀道:“這不是記掛着皇上,趕緊回來陪着皇上吃飯嘛!”
皇上冷哼,“是擔心朕,還是擔心朕吃了你媳婦?”
趙翀拉了凳子,在顏十七身邊坐定,“媳婦若是受了驚嚇,我跟岳母沒法交代啊!您也知道,臣那岳母疼愛十七跟疼自己的眼珠子似的。臣怎麼敢掉以輕心?”
對面的人的氣勢便瞬間垮了。
顏十七就有些崇拜的看向她的夫君。
明知道皇上對她孃親的在乎,但她卻不想拿着孃親做庇護。
利用孃親,會讓她有負疚感。
但是趙翀這個女婿卻顧忌不了那麼多,開口就往皇上的軟肋戳。
顏十七放在腿上的手,就悄悄的朝着趙翀豎起了大拇指。
趙翀明明沒往這邊看,眼睛一直盯着皇上,但手卻準確無誤的壓在了顏十七的大拇指上。
顏十七就斷定,這傢伙的眼睛八成跟常人不一樣,視線是可以拐彎的。
飯菜很快的上來。
三人拿起筷子,小夫妻是大開吃戒,皇上的筷子卻是裹足不前,每樣菜也就是嚐了嚐,便放了筷子。
顏十七嘴裡含着食物,趕忙嚥了,不無擔憂的問:“皇上可是要佈菜?”
她當然知道,皇上在宮裡,飲食起居可是很講究的。
被人伺候慣了的人,真要自己動手了,怕是會餓死。
皇上的面色沉了沉,小丫頭那是什麼眼神?他有那麼沒用嗎?
不過是心裡有事,沒有食慾罷了,怎麼落進她的眼中,就成了想要人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