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那人,緩緩的轉過身來。
眼含血絲,面容清瘦,脣失血色,還帶着點兒乾裂。
顏十七怔楞,一時間忘了將斗篷脫下。
報曉剛想上前動手,那人卻開了口,“你到外面去!”
聲音沙啞。
報曉看了一眼顏十七,顏十七微微點了點頭。
門開了又合。
趙翀大步走過來,擡手,親自爲她解斗篷。
眼前的人,絲毫沒有抗拒,只是一臉平靜的定定的看着他。
從前的顏十七,對於他命令她的人,會是這般的乖順嗎?
從前的顏十七,見了他,什麼時候嘴巴這麼老實過?
趙翀想着,心就不由自主的下沉。
抱着斗篷,退後一步,別過頭去,握拳到嘴邊,咳嗽了兩聲。
顏十七幽幽嘆了口氣,“趙大人的病,還沒全好嗎?”
趙翀望進她的眼眸,“不礙事!”
還好,叫的是趙大人,而不是弟弟。
顏十七徑直到了桌邊,倒了一杯茶水,衝着他遞了過去,“喝杯茶,潤潤喉嚨吧!”
趙翀走近了,將斗篷搭在椅背上,伸手,連她的手一起包裹,拉着到了嘴邊,將那杯茶喝光。
手卻沒有鬆開的意思。
顏十七也不掙扎,“你對我,好像越來越放肆了。”
趙翀拿掉她手中的杯子,“阿七,我娶你可好?”
水潤的眸子中,映着他的影像。
錦瑟的雙眸也很好看,卻是略長的桃花眼。
因着跟另一個人相同,卻反而少有人關注。
而眼前的這雙眸子,宛若杏仁,更加的澄澈,黑白異常的分明。
顏十七幽幽的吐了口氣,“那年,初入京城,九歲的你跪在南城門下。好像也是冷天,你凍的臉色發青,流着兩管鼻涕,那般的倔強。你身後的城牆上,張貼着一張告示:京城之中,若有人認爲你還有藥可救,你就可以不用跪死。”
趙翀的手猛的收緊,“九歲之前的我,鬧遍整個京城,幹盡一切壞事,包括放火、打架鬥毆、上房揭瓦等等。父親頭上的白髮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有的。那時,不止是他,所有人都對我失望透頂。認爲三歲看老,像我那種孩子,就算長大了也是個禍害。所以,我在那裡跪了一天,也無人問津。直到錦瑟的出現!”
“不過是施捨了你兩塊點心!不過是將你身後的告示撕下來,踩在了腳底下。值得你在以後的歲月中付出那麼多嗎?”顏十七說着,眼中,已是水霧瀰漫。
“那是我此生吃過的最好的蓮蓉糕!因爲她是唯一一個認爲我還有藥可就的人,我不能讓她失望!不爲自己,我也得爲她爭一口氣!”握着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有些事情,除了當事人,外人是不會知道的那麼清楚的,外人也是不會記憶那麼深刻的。
那是屬於他和錦瑟的開始,如今她既然已經全部知道了,他也基本可以確定了。
屬於錦瑟的那些個記憶,應該已經回到了她的腦中。
“值得嗎?”顏十七輕輕的問。
“值得!”回答的異常乾脆。
顏十七低頭,視線落在交疊的手上,“你弄疼我了!”
趙翀放鬆了力道,卻沒有鬆開。
顏十七嘆氣,“你這算是士爲知己者死嗎?”
趙翀道:“寒窗苦讀,金榜題名,只想着自己能夠變的強大。”
顏十七道:“唯有自己強大了,才能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啊!這條思路沒錯。”
“晚了!”趙翀如潭的眸子鎖住她的,“待我金榜題名之時,她已經嫁做他人婦。”
“你懊悔嗎?”
“我只恨生不逢時。因爲比她小,就只能是她心目中的弟弟,卻成不了令她傾慕的男人!”
顏十七看着眼前雙脣緊抿的男人,心就微微疼了起來,“所謂的緣分,是要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遇上對的人。任何一個環節錯了,便會註定錯過。”
趙翀終於鬆了手,卻改爲抓住她的雙肩,“我已經錯過了一回兒,這一次絕不會再錯過了。阿七,你信我!”
“你知道我是誰嗎?”顏十七的雙眸熠熠生輝。
趙翀雙手用力,大有捏碎她的肩胛骨之勢,“你只是顏十七!”
顏十七搖搖頭,“翀弟,顏十七死了!在莒州那場百年不遇的暴風雨中,被撞身亡了。現在的我,是帶着幽怨的索命魂。”
“不!”趙翀低吼,“不許那樣子喊我!”
顏十七嘆氣,“我不騙你!我欺瞞了所有人,卻不會欺瞞你。因爲你一直都是我最最看重的親人,一個一直陪伴在我身邊,無條件的給予我溫暖的弟弟。”
咳嗽急劇的響起。
趙翀猛的背過身去,捂着嘴的咳嗽。
顏十七狠狠的咬了下嘴脣,壓下想爲他拍背的衝動,道:“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還不懂得照顧自己?早就說過,你不能這樣子。早點兒成家,娶個知疼知熱的女人回來,纔像個樣子。關於你遲遲不娶親的事,家裡人肯定着急了吧?如今成了京官,也是該好好爲自己打算了。”
“那麼,你又是怎樣爲自己打算的?”趙翀沒有轉身,整個人卻散發出肅冷之氣。
顏十七深吸一口氣,“我累了!心中雖然有恨,但跟那些現在在乎我的人比較起來,卻也微不足道了。所以,我想去過我的新生活。家裡長輩覺得,我嫁給關家表哥不錯。若是能隨他到任上,遠離了京城的是是非非,想想的確蠻好的!”
“那你就想想吧!”趙翀道,“你和他成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