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翀就覺得手裡一沉,繞道,從西亭口入亭。
報曉上前,將顏十七面前的琴取走。
趙翀將懷裡的瑟放到了石桌上,擺好位置,不覺一驚,“瑟不都是二十五絃嗎?”
可是,一目掃去,這瑟上的弦卻應該是二十五的兩倍。
顏十七回神,就對上了趙翀那幽潭似的深眸。
這個時候,他不能說什麼,更不能做什麼,卻只能用擔憂的眼神看着她。
顏十七笑笑,“多謝趙大人!”
趙翀嗯了一聲,什麼都沒說,徑直去了皇上那邊。
本來站着的皇上一下子站了起來,“五十弦的瑟?”
趙翀點點頭,“是!五十弦的瑟!”
皇上看着顏十七的呆愣,嘆了口氣,道:“槿丫頭,你開口討要的這個老僕是在害你吧?”
顏十七的手輕輕的拂過每個琴絃,“他不會!”
不假他人之手,就不會有人在瑟上動手腳。
她相信趙翀之所以不管不顧的衝出去搬運,也是出於這種想法。
衛國公老夫人道:“太子,莊中可還有別的瑟?”
太子道:“不曾!這瑟本就是在這亭中放着的。因着山莊要招待客人,所以,才暫時挪走了。”
闞雪淨道:“五十弦的瑟,以前是在師父的詩裡聽過的。‘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槿兒!”高氏不管不顧的從西亭口衝進了亭子,到了顏十七面前。
顏十七坐在瑟前,仰起臉,看向高氏,綻放了一個淡淡的笑容,“孃親放心!槿兒不會給您丟臉的!”
還不忘調皮的衝着高氏眨了眨眼睛。
顏十七看向亭外的闞雪淨,“闞先生可會彈瑟?”
闞雪淨眼神複雜的看着她,“不會!但我的確認識一個會彈瑟的人,真正的驚才豔豔。”
顏十七扯動脣角,“我不管別人會不會,但既然闞先生不會,那麼想來太子妃和瑞王妃也是不會。那麼,今日這曲《暮陽殘雪》之後,希望在場的都給做個見證,以後對於我顏如槿的才藝,不要再打上太子妃的標籤。”
太子妃的身體就猛的後退了一步。
顏十七看向皇上,“民女獻醜了!”
十指翻飛,音符流淌。
近處的人,因那雙手的彈、撥、按、壓、放,而看的眼花繚亂。
遠處的人,卻只聽到那如天籟般的樂聲。
亭子裡的人,表情自是各異。
瑟音未必勝過琴音。
但彈瑟絕對難於彈琴。
太子妃的身子搖了搖,幾欲摔倒。
皇上眯了眼睛,卻是一臉的享受。
餘則全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太子猛的往前走了幾步,越過了皇上的位置而不可知。
顏十七忘我的彈着,脣邊的笑漸漸的隱去。
擡頭看過來,眼淚從眼中涌出,卻只限於左眼。
趙翀從皇上的另一邊走了出來,站在了跟太子平行的位置。
顏十七左眼的淚就如同斷線之珠落下。
簫聲突起,來自亭外。
顏十七的手指加快,簫聲也跟着急切。
顏十七的手指減慢,簫聲也就個跟着和緩。
簫瑟和鳴,竟是配合的天衣無縫。
顏十七咬脣,脣上已是斑斑血跡。
“阿七!”趙翀失聲喊。
顏十七迷茫衝動的眼神這纔有了焦距,直直的望進趙翀的眼眸。
然後,燦然一笑。
笑容映照着淚光,竟是別樣的悽然。
趙翀大步上前,從報曉手中取了琴。
退回來後,席地盤腿而坐。
將琴置於雙膝之上,修長的手指撥動琴絃。
琴音起,瑟音便也變了。
這一變,亭外的簫聲卻是戛然而止了。
琴瑟和鳴,卻是一改剛纔《暮陽殘雪》時,有些沉悶的意境,變的自在灑脫了起來。
兩人一起收音,擡手。
趙翀沒有立即起身,怔怔的看着顏十七。
顏十七也是呆然的看着他,喃喃道:“《暮陽殘雪》的最好續曲原來是《自在飛花》啊!”
趙翀放置了琴,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
顏十七也從座位上起身,一陣天暈地旋,差點兒一頭栽倒。
報曉搶上去扶住。
“不對!不對!”太子如同魔怔了般的癲狂,“前面的對,後面的不對。你究竟是誰?”
顏十七眼中一片迷濛的看過來,“如果有前世,你肯定是那個惹我傷心的人!不然,爲何我只有左眼流淚?”
太子石化,脣角有血跡溢出。
“啪啪啪”三聲,皇上的掌聲將一衆人喚醒。
隨之,掌聲一片。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琴瑟和鳴啊!朕今日總算沒有白來啊!賞!賞!重重有賞!”皇上滿含笑意的看向顏十七。
激賞,毫不掩飾。
顏十七在報曉的攙扶下盈盈一禮,“謝皇上!”
“師妹把女兒教的不錯!”皇上看向了顏十七身後的高氏。
高氏走到顏十七身邊,握住她的手,稍稍用力,然後福身一禮,“民婦攜女告退!”
母女倆相攜,走出西亭口。
亭外,醜伯倒揹着手,站在那裡,眼神凌厲的落在顏十七臉上。
顏十七的腳步在臺階上頓住,“先生,這次,那個音,我可是彈對了?”
醜伯背後的手,雙拳緊握,哆嗦着嘴脣道:“不撞南牆不回頭!”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顏十七喃喃的唸完,整個人便軟軟的出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