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銓立馬又換上了一副笑臉,“說到火攻,阿七真是聰明啊!”
顏十七臉紅的撓頭,“先生謬讚了!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對方人多,又不知道究竟是怎樣的實力。便只能鋌而走險了。所謂的狹路相逢勇者勝!那個時候,便只有跟對方比狠了!只有比他們更狠,才能震懾住他們。”
“你們在說什麼?”顏如鬆從榻上起身,“我爲何一句都沒有聽懂?”
顏十七撫額,“簡單的說,就是趙大人帶着朱算子去了杜錦軒居住的院落,這裡的守衛便鬆懈了。偏李一李二喝了地窖裡摻了東西的酒,睡的很沉。我和報曉因爲在內室裡,離着男廁那邊比較遠,所以,也沒有聽到什麼動靜。哥哥就在如廁的時候,被人打暈扛走了。”
“啊!”顏如鬆驚叫,嘴巴圓張,足以塞下一枚鵝蛋。
顏十七嘆氣,“好在顏解元是被打暈的,不是被帶到現場後而嚇暈的。”
顏如鬆合上嘴巴,便鬧了個大紅臉。
顏十七不由得羨慕,能夠單純而毫無心機的活着,想必也是一種福氣吧!
開竅之前的自己,就是活的那般的沒心沒肺嗎?
凡事有高氏給兜着,自己完全的無憂無慮。
想來,是前十八年活的太輕鬆了,所以,現在纔會這般的操心操肺。
看來,凡事都有因果,欠下的債是遲早都要還的。
顏如鬆嚥了下口水,“擄我做什麼?我只會讀書,又不懂機關設計,只會用鑰匙開鎖。”
“噗嗤——”顏十七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這哥哥還真以爲,別人擄他去寶藏入口的現場,是相中了他的才能啊?
沈銓面上也現出尷尬,畢竟,別人誤會顏如鬆是趙大人的男寵的這件事,的確有些難以啓口。
“大人看重顏解元,所以,歹人便拿顏解元來要挾大人。想讓大人左右朱算子,交出開啓墓門的鑰匙。”顏十七簡單的做出瞭解釋。
“啊?”顏如鬆在大驚之後,眉頭皺成了川字,“看來,是我給大人添麻煩了。”
顏十七對於自家哥哥的實心眼,簡直無語問蒼天了。“解元郎怎麼能這麼說?你的小命差點兒都搭上啊!說白了,應該是趙大人連累了你纔對。都是他害你成爲人質的!所以,趙大人應該對你做出相應的補償。沈先生說,是不是啊?”
沈銓沒有喝水,卻被自己的唾沫嗆到了,咳嗽不斷。好容易緩過氣來,一張臉已經被憋得通紅了。
“那麼,阿七倒是說說,我們大人該怎樣補償顏解元啊?”
顏十七的眼珠滴溜溜的轉,能抓住趙狐狸的尾巴的時候真的不多,所以,這樣好的機會,一定要大加利用,否則就是暴殄天物。
“阿七!不可胡鬧!”顏如鬆給了顏十七一個警告的眼神。
顏十七壓根兒不去承接,衝着沈銓諂媚的笑,“趙大人在京城肯定人脈廣泛,並且有一雙世人不及的慧眼。那就麻煩趙大人在進京後,給顏解元介紹一位有分量的老師唄!”
所謂的分量,一是在朝堂上有分量,二嘛,在學識上也不能太差。
相信這個暗示,沈銓不會聽不明白。
顏如鬆重重的看了顏十七一眼,也不說阻止的話了。他當然知道,若能得名師督導,與他絕對會百利而無一害,最重要的是,將來的仕途上,也必將會事半功倍。
沈銓哈哈大笑,“解元郎,你這半道上得來的小廝,可真是好算計啊!一心都在爲你打算呢!”
顏如鬆一抱拳,“別人對鬆的好,鬆都銘感於心!”
顏十七便笑的眉眼彎彎,她老哥只要一提點,也是蠻上道的嘛!“一切就拜託先生了!”
沈銓搖搖頭,“差點兒忘了,阿七現在也是大人身邊的小廝啊!此事由阿七去說,豈不更好?”
顏十七雙手齊擺,“不行!不行!我哪能跟先生比啊!先生的提議,大人十之有九都會聽的。我說的話,估計大人都會當成放屁的。何況,剛剛我的火攻之策,好像惹着大人了。沒準兒這會兒,他還在生我的氣呢!這個時候我去觸黴頭,豈不是害瞭解元郎嗎?”
沈銓的眼角就忍不住的抖動,這丫頭還真能扯啊!
難怪大人最近在面對她的時候,所表現出的無奈是越來越多了。
不知道她恢復女兒裝後,會不會收斂些呢?
爲防她繼續胡攪蠻纏下去,沈銓只得硬着頭皮認下,“此事,我會轉達給大人的!成與不成,還得看大人的意思不是?”
顏十七咧嘴,露出尖尖的虎牙,“如此,就有勞沈先生了!”
然後,衝着顏如鬆丟了個眼色。
顏如鬆起身,衝着沈銓長長的一揖,“鬆先行謝過了!”
沈銓彈跳起身,“解元郎可是折煞我了!既然解元郎沒事了,那我就先回大人那邊去了。大人還等着回話呢!”
“我送大人!”顏十七便跟在沈銓後面出了內室。
到了門口,沈銓回身,“留步!”
顏十七道:“先生,我還有一事不明!”
“哦?”沈銓擡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
顏十七道:“那幫黑衣人,怎會這般明目張膽的要挾大人呢?即便大人說動了朱算子,交出了鎖片。他們就那麼自信能帶走嗎?”
外面的天色已白。
沈銓的面上卻突然嚴肅了起來,“歹人一向喜歡鋌而走險吧!”
“還是,他們僅僅是在試探顏解元在趙大人心中的地位?”顏十七說完這話,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輕嘆了一口。
沈銓道:“試探嗎?都有可能啊!至於究竟是試探大人,還是試探朱算子,就很難說了。又或者,阿七在當場的猜測纔是最大的可能呢!”
“那些權貴中真的有他們的主子?”顏十七脫口而出。
沈銓笑了笑,“誰知道呢!總歸是沒有得逞,人也是死的死,逃的逃。早飯還有一段時間,阿七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
“是呢!”顏十七打個哈欠,“先生走好!”
等着沈銓的身影消失在院子裡,顏十七便立馬吩咐報曉,服侍着自己該穿的穿上,該戴的戴上。
顏如鬆歪着脖子從裡屋出來,“又要幹什麼去?”
顏十七一臉的小興奮,哪還有剛纔的萎靡思困樣兒?“玩雪去!莒州好像沒下過這麼大的雪呢!”
“不行!”顏如鬆不假思索的否決,“不是說有歹人出沒嗎?還敢玩!不要命了?”
顏十七嘻嘻笑,“哥哥斷章取義了!昨晚的事,讓李一和李二好好給你講講,你就會明白,是那幫賊人怕我,還是我怕那幫宵小了。”
顏如鬆就陷入了爲難,十七想要玩雪,這麼一個小小的願望,他能不滿足嗎?
可外面的形勢現在究竟如何,真的沒有危險了嗎?
這個時候,無比的懊悔對於昨夜的事情居然一無所知。
“不許出院子!”他只能妥協到這裡了。
偏顏十七就是個得寸進尺的主兒,“我就在院門口!在院子裡,吵着大人休息,他丟我去喂狼怎麼辦?”
說完,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
報曉還在呆愣。
顏如鬆急了,“趕緊去看好她啊!”
報曉忙不迭的點頭,一溜煙的追了出去。
東廂的門開了又合,合了又開,動靜不可謂不大。
主屋裡,站在窗前聽着沈銓彙報的趙翀就眯起了眼睛。“她又要做什麼去?”
沈銓錯愕,伸長了脖子往外看,“大人說誰?”
明知道能讓眼前的主子失態的人就那麼一個,還是明知故問。
趙翀道:“外面可都佈置好了?”
“主子放心!咱這院裡的人,都有暗衛專門跟着的!”沈銓說着,取了大氅來。“剛落了雪,早上空氣好,主子要不要出去走走?”
“嗯!”趙翀從善如流的接過大氅,“杜錦軒院子裡的善後,也該有迴音了。你關注一下!”
“是!”沈銓將人送到門口,自覺的止了步。
給他安排好了任務,就是不想讓他跟着唄!這點兒眼力,他還是有的。不然,他也就不會伺候這麼多年了。
天已經放亮,太陽還沒有升起。
入眼的全是單一的顏色。
因爲昨夜的事端,雪地上的腳印有些凌亂,已經分不出誰的跟誰的了。
趙翀走出了院子,衚衕裡靜悄悄的。
偶爾有隻麻雀落下來,四處瞅瞅,然後又沒有耐性的飛走。
趙翀先往西去,衚衕外也是靜悄悄的,眉頭就開始打結。
圍着房子繞轉,走到靠東的屋後,終於聽到了那個如麻雀般聒噪的聲音。
“報曉,再給我搬運些雪過來!”
報曉認命的嘆氣,“咱這雪人是不是堆得太大了點兒?”
方圓五十米以內的雪都快被她搬沒了。
顏十七道:“大嗎?這纔跟我一般高!趙大人還要再高出一個頭吧?好吧!你再去搬運一個頭的雪來!”
報曉往屋後看了一眼,閃身離去。
顏十七自言自語的道:“堆個趙大人在此,等我們離開了,也好擺在這兒鎮莊子。”
捧着雪從地上起身,準備繼續加高雪人,卻看的雪人之上,突然多了個毛茸茸的腦袋來。
顏十七大叫一聲,後退兩步,跌坐在了地上。“你你你------”食指指過去,一時間語不成句。
然後又突然想到了什麼,收回紅彤彤的指頭,揉眼睛。擔心是自己昨夜沒睡好,眼睛出現了幻覺。
趙翀說過沂王莊是有鬼魂的,他這剛想做一個跟趙翀一樣的雪人,怎麼就跑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真頭?
這是不是也太邪乎了點兒?
報曉沒有及時回來救她,是因爲這個鬼魂只有她能看到嗎?
顏十七透過指縫看出去,那個毛茸茸的頭已經移到了半成品的雪人前面,戲謔的聲音響起,“你打算臥雪化水嗎?”
這個聲音是很早以前就熟悉的,早到彷彿有兩世那麼久。
顏十七掙扎着從雪地上爬了起來,撲拉着屁股上的雪。
其實也沒沾到多少,畢竟就近的雪都已經被她堆到雪人身上了。
所以,這一屁股着地,還真是疼的很!
“大人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顏十七沒好氣的道,礙於對方的身份,沒敢大聲吼。
她一直都是很識時務的俊傑!
又是這種把過錯往別人身上推的嬌蠻!
趙翀的脣角就翹了起來,“你還有怕的時候?”
顏十七搓着有些凍僵的小手,不敢直視過去,低了頭,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殘忍?”
情緒竟是一落千丈。
趙翀心裡微顫,嘴上卻不留情面,“良心發現了?”
顏十七扭頭看向遠方,太陽還沒有露頭,卻有一道光亮落在了屋頂上。
“是啊!良心是有些不好受呢!當時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退,只能跟對方拼。若留給對方機會,對方肯定會比我的法子更狠。但是,現在靜下來了,就有些後怕了。”
趙翀心中一軟,嘆了口氣,“若是重來,你會怎麼做?”聲音是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溫軟。
顏十七猛然擡頭,“我有的選擇嗎?那種情況下,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再來一百次,我還會那麼做吧!所以,就算大人認爲我心狠,我也不在乎。我得先活着,然後才能考慮其他。”
趙翀的眼睛就直直的看過來,望到她的眼眸深處,“在西南的時候,面對蠻夷的入侵,我帶領那裡的民衆做過更殘忍的事情。你燒掉的只是壞人。我那時候爲了打贏一仗,甚至會命令手下人去燒掉敵人後方的莊子。那裡面就不止有男丁了!我不比你殘忍?”
顏十七咬脣,“不!大人當時若不那麼做,那麼被活活燒死的就有可能是大順的子民了。”
趙翀漆黑如墨夜的眼中,便又出現了星光閃爍。“不是有可能!是之前發生了很多!所以,以彼之道還治彼身,我趙翀從來都不是心慈手軟之人。”
除了對她!
他最近也一直在反思,不明白一向最引以自豪的自制力,爲何在面對她時會屢屢破功。
僅僅就因爲她身上的才藝跟某人很像嗎?
所以,纔會把對某人的縱容全都用在了她身上?
趙翀想到了那個人,整個人的氣勢便又冷了下來。
她終歸不是她!
這個認知,讓他的心立馬空落了起來。
莫名的煩躁,身隨心動,擡腳就走。
走出去十步,速度卻又慢了下來。心中暗奇,身後怎麼毫無動靜?
那一個,她就不是安分的性子啊!
等他再數到十的時候,身後傳來了風聲。然後,“嘭”的一下,有什麼東西在他後背炸開了。
趙翀猛的轉身,腳邊是碎裂的雪球渣,而十米開外的顏十七手裡正掂着一個雪球。
嘴巴咧着,白白的貝齒,堪與雪相競。
“失誤!失誤啊!打偏了!本來想打旁邊的麻雀的,準頭不好,打到大人了。大人走好啊!”
趙翀咬着後牙槽,轉身繼續走。
這麼歡脫的性子,怎麼可能跟她相像!
“啪!”雪球在他的右腿上炸裂。
就這打偏的準頭,還叫不好?
趙翀頭也不回的繼續前行。
顏十七正蹲在地上畫圈圈,偷眼瞄着某個狐狸走了,才舒了口氣。
先前還好,眼看着要晴天,瞬間又陰雲密佈。
這樣的天氣情緒,當真讓人難以招架。
或許他也不是不喜歡女人,只是沒有女人敢靠近他,他也就認命的去稀罕男人了。
這樣子一想,顏十七登即又歡樂了,壓根兒忘了人家趙狐狸是有個表妹追在後面跑的。
顏十七嘴巴還沒等咧到耳根,手就立馬吃疼。
雪糰子從遠處射來,打在手上,也是很疼的。
顏十七騰地起身,惱怒的看過去,下巴就掉了下來。
那個手裡掂着雪糰子的人是誰啊?
白白的雪,黑黑的鬍鬚,這黑白配,怎麼就覺得那麼違和嗎?
明明已經走了,卻又折回來,而且還回敬了她一個雪糰子,正預備着回敬她第二個,這個男人,要不要這麼小氣吧啦的記仇啊?
顏十七滿腹的憤懣,不假思索的吼出,“男人怎麼可以打女人?”
“你是女人嗎?”趙翀突然心情又莫名的大好。
昨夜經歷了那麼大的事情,若按正常女人來推斷,她該癱在榻上起不來纔對。
可是她,就是這麼的精力旺盛!
只要一個挑釁,她就可以這樣子鬥志滿滿!
欣欣向榮的,如同夏日裡見風就長的野草,縱使狂風暴雨襲來都不能將其擊倒。
人就該有這樣的生命力!
想起那個沉靜如水的女子,聰明有餘,卻是太過善良和單純了,說白了還是性格里的軟弱害了她。
倘使她有顏十七這般的狡黠,那該有多好。是不是就不會有這樣的結局了呢?
對人心時時設防,該狠的時候絕不心慈手軟,算計人的時候耍賴撒潑都可以用上。
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就是這丫頭似乎有使不完的勁兒。
敵強她更強!
縱使絕境,也能闢出新路來。
堅決不吃虧!
就拿昨夜來說,那黑衣人踹了顏如鬆,她當時就讓報曉給踹了回來。
欠了她的,她立馬討債,而且還會滾上利息。
這樣的一個人,你壓不扁她,打不垮她,還有什麼能難倒她?
假如------可惜,世上沒有那麼多的如果。
那個人終歸是再也無法挽回了。
“那你說,我是男人還是女人?”顏十七咬牙切齒的說。
趙翀卻突然笑了,那笑容在顏十七看來,就是大狗熊在吐露鋒利的白牙,看着陰森的恐怖。
顏十七退了一步,靠近了身後無頭的雪人,眼珠更是滴溜溜的轉。
趙翀的笑容就更大。
她是要閃身到雪人後面去吧!
“站着別動!”趙翀說着,手裡的雪糰子就拋了過來。
顏十七仿若傻了般,真的站着一動不動了。
雪糰子精準的直奔顏十七的臉而來。
慘叫聲響徹雲端,顏十七擡手瞬間捂住了自己的左眼,嘴裡是帶着哭音的控訴,“打人不打臉,你懂不懂規則啊?”
右眼視物,就看到趙翀已經變戲法似的出現在了她面前。
心中大奇,這麼遠的距離,他是怎麼縮短的?難道是縱身一躍?
好吧!現在不是好奇的時候,她得先好好控訴他一番。
“你傻啊!怎麼不躲?”趙翀說着,擡手去捉她的手腕,“讓我看看!”
“少來!貓哭耗子假慈悲!”顏十七退後一步,這次退的及時,只是衝撞了身後的雪人,嘩啦啦塌了一半。
顏十七心中更惱,“你就是專門來搗亂的是不是?”
趙翀縮回在停在空中的手,沒好氣的道:“讓你不動,你就真不動了,平時怎麼沒見你這麼聽話?”
顏十七道:“我什麼時候沒聽你的話了?你這個人小氣又記仇,我不讓你出這口氣,你還不知道怎麼跟我算賬呢!現在好了,你把我這隻眼睛打瞎了,滿意了?”
趙翀無奈的嘆氣,這丫頭,還真是不按常理辦事啊!說他小氣?說他記仇?那都是對別人,好不好?
害怕他一擊不中後報復,這纔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先讓我看看你的眼睛!”趙翀加重了語氣,“我懂醫!”
“懂醫就了不起嗎?懂醫就可以把人家的眼睛打瞎了,然後再給人治好了,就算是你的本事嗎?”顏十七氣急的強詞奪理。
但感覺到趙翀的視線鋒利了起來,又連忙退步道:“看吧!看吧!我這張臉上,最漂亮的就是這雙眼睛了。你也是嫉妒我有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纔想着要破壞的吧?這眼睛要是廢了,讓我以後怎麼見人啊?”
紅紅的左眼裡,眼淚不停的往外涌出,卻是與傷心無關。
趙翀不禁握緊了自己的拳頭,暗恨自己下手怎麼就這麼重呢?
顏十七癟癟嘴,“只有一個眼流淚,我還是第一次經歷。已經醜的沒法看了,是不是?”
趙翀擡手,指尖觸碰眼淚。
晶瑩剔透的視覺,溫熱的觸感。
顏十七的脊背突然挺直,從來沒有人這般的靠近過她,觸碰過她。
他的手的確是在他的眼周停留,不時的微微用力按壓一下。
她這只是在檢查她的眼睛?
趙翀縮回手,“沒事!過一刻鐘應該就能好!”
顏十七撅了嘴巴,“一刻鐘,你覺得很短嗎?可是我可是在痛苦中煎熬啊!你要怎麼補償我這一刻鐘?”
趙翀確定她的眼睛並沒有大礙後,也是鬆了一口氣,見她一副討債的嘴臉,就抱臂好笑的看着她,“那你想要什麼補償啊?”
聲音低沉暗啞,竟是極盡蠱惑。
顏十七甩甩頭,淚珠四濺,“我的雪人壞了,你得賠給我!”
趙翀往她身後瞅了一眼,“你的雪人本來就還沒成人!”
顏十七道:“本來就要成了,好不好?只差一個頭!但是,要想跟你相像,還差一副鬍鬚。你把臉上的鬍鬚借我用一下,我就抹掉對你的傷眼之恨。”
“不行!”趙翀不假思索的拒絕。
“小氣!”顏十七嘟嘴,“借一會兒都不行嗎?”
趙翀撫額,“我這是奉旨蓄鬚!”
是誰說她臉上最漂亮的是眼睛的?爲何在他看來,卻是這張巧言善辯的小嘴最好看?
雖然她喋喋不休的時候,有種想堵上的衝動。
顏十七一怔,“你這理由還真是冠冕堂皇啊!”
拿皇上來壓人,誰敢反駁?
“換一個!”趙翀抿脣。
“嗯?”顏十七雙眼圓睜,左眼流淚的症狀果然沒那麼嚴重了。
趙翀看着她紅若白兔眼睛的左眼,內疚感又開始上升,“補償!顏如鬆拜師的事情------”
“停!”顏十七打了個手勢,“一碼歸一碼啊!顏解元的事,跟我的事,不能混爲一談。”
“哦!我還以爲你們不分彼此呢!”
輕飄飄的語氣,讓人心癢癢的。
顏十七擡起左手想要揉眼,卻被他一把抓住,“不能揉搓!”
“癢癢啊!”顏十七滿臉的委屈。
“忍着!”不是命令,卻是帶着勸哄。
“都是你!害我受傷了!今天我要在馬車上睡一天,好好休養,誰都不許打擾我!你更不許喚我到身邊指使!”顏十七的聲音軟軟糯糯的道。
連她自己都沒察覺,語氣里居然帶着些許撒嬌的味道。
趙翀努力忍着想笑的衝動,還把自己的身份擺在小廝的位子上,可聽聽這話,哪一句有小廝的本分?
指責主家,還左一個不許,又一個不許,這是當小廝該有的覺悟嗎?分明就是騎在主子頭上撒野嘛!
他可是堂堂朝廷二品大員啊!她怎麼就沒有半點兒對官的畏懼呢?
何況,他現在這副樣子,的確是凶神惡煞了點兒,她就一點兒都不覺得可怕嗎?
“咳!咳!”兩聲誇張的咳嗽,喚醒了兩個近距離對視的人的心神。
兩人一起扭頭看去,衚衕口站着一個白色的身影,高大,挺拔。
晨光落在他的身上,整個人便如同被鍍了一層金邊。
有些人就是有這種炫彩的本事。
“你們在做什麼?”周胤辰快步走了過來。
顏十七欲行禮,卻發現自己的左手腕還抓在某人的手裡,視線就從某人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指上,慢慢的上移,移到了某人的側臉上。
她以爲他忘了,等他想起來的時候,肯定會跟被蜜蜂蟄了般的縮手。
沒想到,他放手的動作很慢,慢如蝸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