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早上,朱保國探頭探腦地進了賈行君辦公室,看屋裡沒別人,開口說:“哥,出大事了。”
賈行君不耐煩地白了他一眼,說道:“說了多少次了,在行裡要稱呼行長。”
朱保國嘿嘿地笑,“這不沒外人麼”。
“什麼事,趕緊說。”
“我收到兩封舉報信,一個匿名一個實名。匿名的是舉報錢進行長的,說前年廣州廣興股份公司在行裡做股票質押貸款時他收了客戶三百萬,舉報人是‘一個有良心的客戶’;實名的是舉報崔英的,說他在招聘員工的時候拿了應聘人的兩萬塊錢,舉報人就是那孩子的媽媽”,說着把兩封舉報信遞到賈行君手裡。
賈行君看了看,匿名信是打印的,說的還挺詳細,說錢進拿了廣興股份的三百萬,是通過轉賬支付的,付到了錢進老婆成青梅在廣發銀行南禮士路支行的卡上。實名信是手寫的,說今年七月份,行裡進行校園招聘,首都經貿大學的肖雲亮面試的時候給了崔英兩萬塊錢,結果肖雲亮還沒被錄用。孩子的媽媽實名舉報崔英,還留了電話號碼。
賈行君心想,錢進雖然沒壞什麼大事,但他是汪海華的眼線,把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報告給總行,自己很不爽。從錢進日常對錢的那個樣看,保不齊這事就是真的。自從上次出差和崔英發生了不愉快的事,自己對她已經沒什麼好感。不過崔英那麼清高,這種事她絕不會做的。但既然有人舉報,反正要先去查查看什麼情況。
“曹書記看過了麼?”賈行君問朱保國。
“沒有,我一看挺嚴重,就先給您拿過來,”朱保國說。
曹書記是分行的紀委書記曹廣德,是個既高且瘦的男人,今年五十三歲,在辦公室也戴着有色眼鏡,爲人低調深沉,不喜歡說話。
“你有什麼處理意見?”賈行君問。
“我親自去查,一定查個水落石出。”
“匿名信上說的肯定有出入,誰會傻到用自己老婆的賬戶收受賄賂?”賈行君笑着說。
“不管怎樣,我先去查查,絕不能放過一個壞人,”朱保國舉着拳頭說。
“你去吧,好好查查。誰也別說,包括曹書記,”賈行君吩咐他。
朱保國立正說保證完成任務,就出去了。
朱保國是內蒙古武警上尉轉業來的,今年三十四歲,國字臉,一臉橫肉,理了方正的平頭,像被割草機收拾過一樣,有點鬥雞眼,一般人看不出他的着眼點在哪裡。
按照慣例,部隊轉業幹部,中校才能擔當部門總經理,上尉頂多給弄個經理。可朱保國他爹是天津市公安局副局長,老家的地方官,這層關係不得不考慮一下。他爹還親自來了一趟北京,和賈行君套了套近乎,說把兒子交給賈行長他就放心了。賈行君覺得朱保國一直在部隊,雖然對銀行業務一竅不通,但朱保國在北京沒什麼根基,對自己很忠心,做事執行力也強,正好爲自己所用,就破例單獨成立了紀檢監察部讓他當副總經理。雖然是副職,但這個部門沒什麼事,也沒有正職,朱保國就是實際的一把手。賈行君這樣的設計就是要把紀檢監察這條線牢牢抓在自己手裡。
四個行領導裡就曹廣德是北京人,根基很深,而且跟賈行君不是一條心,還覬覦行長的位子很久了。今年賈行君被總行派到省黨校學習三個月,曹廣德臨時負責分行。曹廣德得知李副市長被紀委帶走,覺得賈行君的行長快乾不成了,竟然偷偷跑到總行活動,想把分行黨委書記換成他自己,把賈行君氣了個半死。
朱保國對自己的部門不是很滿意,整天惦記着去人力資源部,他告訴賈行君,自己整天沒事幹,人力資源有權力。朱保國私下裡叫賈行君“哥”,賈行君很不高興,說了好多次他就是不改。
朱保國剛來北京的時候沒地方住,就住到單位集體宿舍。行裡有一次給大家每人發了箱蘋果,這個傢伙把自己的蘋果箱子裡放了兩隻沒洗的臭襪子,先吃別人的。別人一看他的蘋果放在臭襪子下面,就打消了吃他蘋果的念頭。一時間這個典故在行裡傳爲笑談。
朱保國讓辦公室開了幾張空白介紹信,第二天一大早坐9點的航班去廣州,飛機在白雲機場落地時已經快下午一點了。
廣州的冬天溫暖如春,朱保國打車到越秀區中山二路的路上,看到車流穿梭不息,人流摩肩接踵,路邊草綠樹碧,鮮花盛開,高樓林立,不禁感慨南方城市的富足和活力。
朱保國走了好久,終於找到廣興股份公司的牌子。他看看已經過了午飯時間,餓得厲害,就在附近找了一家上檔次的館子——NO-7HOST,點了一份招牌菜鴿吞燕,又點了一份薑絲欖油浸海豹蛇,一份龍蝦泡飯,還覺得缺點什麼,又點了一瓶珠江純生啤酒,美滋滋地吃了個午飯。結賬時花了767,他讓服務員開好**,疊好放進公文包。又覺得好熱,去衛生間脫了秋衣秋褲,塞進旅行包,鼓鼓囊囊像背了個麻袋,扭頭去廣興公司。
進大廈的時候朱保國遇到一點問題,保安問你找誰?他說找財務部。保安問找財務部誰?他說財務總監。保安又問財務總監叫什麼名?他說不知道,保安說那不能進。朱保國拿出空白介紹信使出部隊上尉的威風衝保安一通嚷嚷,對方沒辦法就把他帶到十樓財務總監辦公室,說了一下原因。財務總監說她知道了,讓保安回去,讓朱保國坐下。
“您好,總監您貴姓?”朱保國客氣地問。
“免貴姓陳,請問您有什麼事情?”陳總監用蹩腳的普通話問。陳總監五十多歲年紀,身材瘦小幹練,圓臉寬脣,典型的南粵女子特徵。
朱保國遞上自己的名片,陳總監收下,但並沒有交換名片的意思。
朱保國從公文包裡拿出複印的匿名信遞上去,說道:“我們收到舉報信,說貴公司與我們員工有不正當的資金往來,行裡讓我來調查一下。”
陳總監看着舉報信皺了皺眉頭,問道:“朱總,我想請問一下,你們對匿名信這麼相信麼?”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們本着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壞人的原則。”
“那我怎麼配合你呢?”陳總監問。
“嗯……,查一下你們公司有沒有給成青梅付過三百萬。”朱保國也沒想好別的線索和辦法。
“朱總,是這樣的,我們是上市公司,財務很規範的,我們公司不可能平白無故給這個叫成青梅的個人賬戶打款的,更何況金額如此巨大。每一筆付款都要審計過的,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不存在這筆匯款。”
“還是查查吧,萬一有疏漏呢,更何況也算是對貴公司負責。哦,對了,當時做業務和我們錢進聯繫的是您麼?”朱保國問。
“不是我,前任財務總監吳總已經辭職了,” 陳總監說着打了個內部號碼,說道:“小殷你來一下。”
門口很快出現一個身材嬌小面容清秀的小姑娘,敲了一下門。“陳總,您找我?”
陳總監用普通話給小殷說,讓她配合朱保國查一下公司的帳,看看有沒有向成青梅轉過帳,看樣子是說給朱保國聽的。臨了還說了一句粵語,小殷點了點頭。
朱保國愣了一下,心裡暗暗想自己要是懂粵語該多好。礙於臉面沒好意思問,估計問了也問不出什麼來。
“那吳總上哪了你能告訴我麼?”朱保國不死心。
“不曉得了,無可奉告。”陳總監聳了聳肩。
“朱總,請你跟我來。”小殷帶着朱保國離開。
到了旁邊的大辦公區域,小殷坐下,在電腦上翻了幾下,就說,查了,沒有。
“這麼快?你再查仔細點,別漏了。”
“不會的,沒有漏。”
“公司能不能出個說明,說查了沒有記錄,”朱保國問。
“蓋章要董事會開會討論,怕是出不了。”小殷說話時都不再看朱保國。
朱保國也沒別的辦法,還想去跟陳總監打個招呼,去敲了半天門裡面也沒動靜,只好悻悻離開。
朱保國打開手機看了看攜程,有晚上回北京的機票,他想了想,還是定了廣州花園酒店,住了一晚。晚上找了個高檔館子吃了廣州特色美食,吃飯的時候定了第二天早上十點回北京的機票。花園酒店不錯,挺高檔,住着挺舒服。
下了飛機已經下午一點多了,朱保國打了輛專車,直奔廣發銀行南禮士路支行。到了櫃檯前,他對玻璃裡面的女櫃員說想查一下成青梅在廣發的轉賬記錄。
“對不起,我們要爲客戶保密,您無權查詢,”漂亮的女櫃員禮貌地站起來鞠躬回答。
“我有單位介紹信,”朱保國說着遞上了空白介紹信。
“對不起,只有司法機關纔可以查詢。”
朱保國有點落魄地收起介紹信,邊往外走邊想辦法。
朱保國想起在人民銀行保衛處的戰友,於是給他戰友撥通電話,讓協助查詢一下。
“兄弟啊,這是要犯錯誤地,我可不敢弄,回頭丟了飯碗上你家吃飯啊,”戰友說。
掛了電話,朱保國心想,這些戰友喝酒的時候是好手,有點事幫忙推推拖拖,一點用都沒有。又拿出另一封舉報信,按照上面的號碼撥通了肖雲亮媽媽的電話。
“你好,劉女士,我是甌北銀行北京分行紀檢監察部的總經理,我姓朱,來覈實一下你舉報的事。”
打電話的時候朱保國纔想起來除了飛機餐外沒吃午飯,就把和劉女士見面的地方定在阜成門的蘇浙匯。
朱保國在蘇浙匯點了幾個可口的招牌菜,飯快吃完的時候劉女士到了,後面還跟了一個高大的男孩。他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和劉女士他們坐下。
“這就是你兒子肖雲亮吧?”朱保國指着後面的男孩問。
“是的,”劉女士顯得有點激動,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說了一遍:“我兒子接到你們銀行的面試通知,我怕面試過不了,畢竟他讀的是個本科,學校也一般,現在工作不好找。我給了他兩萬塊錢,裝在一個牛皮紙信封裡,讓他趁沒人的時候給你們人力面試的領導。”
肖雲亮也支支吾吾地說:“嗯……,我面試完了就跟着人力崔總到她辦公室,把信封放到她桌上,她推脫不要,我說您多關照,就走了。”
“事辦不成我也不怪你們崔總,可事沒辦錢總要退給我們的了?收了錢不辦事這就不太講究了。我們現在就想把錢要回來,”劉女士接着說。
“現在不是退不退錢的問題,崔英這是受賄,是嚴重的錯誤,我們覈實了要給她嚴厲的處分。當然,你們的錢肯定是要退的,”朱保國表態說。
朱保國仿照警察辦案的樣子做了一份詳細的筆錄,讓肖雲亮和他媽媽都簽字確認。本來他還想讓他倆都把手印按上,但飯店實在找不出印泥,只好作罷。
“你們倆說的可都是真的啊,作僞證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朱保國最後再確認一遍。
“絕對是真的,”劉女士說。
“真的,”肖雲亮也說。
朱保國對這次調查很滿意,心想出來一趟好歹有個成果,摺好筆錄小心翼翼地放進公文包,和他們母子道別回行。
回到行裡,朱保國直接到賈行君辦公室,好讓行長看看他對工作的負責和風塵僕僕的樣子。
賈行君在辦公室發呆,看見朱保國進來,問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這不,辦公室都沒進,直接來給您彙報。”
“你說說什麼情況。”賈行君示意他坐下說。
“肖雲亮這個事千真萬確,我剛見了肖雲亮和他媽媽。您看,這是他們做的筆錄,” 朱保國說着把筆錄遞過去。
賈行君看了看筆錄,皺着眉頭,嘆了一口氣。
“那錢進呢?查出什麼結果沒?”
“廣興公司的人不配合,不給查,”朱保國不願意說人家查了沒結果。
賈行君拿起電話撥了個號,說道:“老曹,你來一下。”
過了一會,曹廣德揹着手進來,大大的鷹鉤鼻架住有色眼鏡,很穩妥的樣子。大背頭油光鋥亮,髮際線卻如夏天的爬山虎,有往上蔓延的趨勢。他也不說話,徑直坐到朱保國起身讓的椅子上。
“老曹,你看下這個,”賈行君把兩封舉報信和筆錄遞給了曹廣德。
曹廣德看了看材料,扭頭冷冷地問朱保國:“你還挺積極,我都不知道你就把事辦了。”他感覺自己被架空,心裡很不高興。
朱保國面無表情,也不看他,假裝沒聽見。
“這個不重要,現在關鍵是下一步怎麼辦,”賈行君給曹廣德說。
“也行,我去跟他們倆談談,問問什麼情況,”曹廣德說。
賈行君對曹廣德不太放心,說道:“現在叫到這來吧,大家都在,一塊問一下。保國,你先叫崔英來。”
朱保國撥通了崔英的手機,讓她馬上來賈行長辦公室。
崔英進來看了兩份材料,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幾十句話涌上來,卻磕磕絆絆地說:“當時這個肖雲亮是……是給了我一個信封,我不知道是多少錢,我……我退給他了呀,這些人怎麼能這樣?”說話聲音裡夾雜着哭腔。
賈行君和曹廣德都不說話,朱保國指着筆錄問:“崔總,你看看筆錄,錢退了人家能不依不饒來要錢麼?這麼嚴重的問題,你還是要老老實實向兩位行長交代。”
“我沒拿、我沒拿、我沒拿,我沒什麼好交代的,”崔英突然提高嗓門,眼眶滿是眼淚,宛如清晨樹葉上的露水,好像碰一下就會掉下來。
“崔英你別激動,慢慢說,”曹廣德說。
崔英啜泣着說:“當時這個肖雲亮面試完跟我到辦公室,放了一個信封,說讓我多關照。我直接把信封塞到他手裡推他離開。後來考慮到這孩子辦事太離譜,就沒敢錄用他。兩位行長,你們要相信我,我絕對沒拿這種昧良心的錢。”
“你敢和肖雲亮當面對質麼?”朱保國說。
“有什麼不敢,你讓他現在就過來,現在就過來。”崔英停止了啜泣,站起來大聲喊。
朱保國很快撥了肖雲亮媽媽的電話,聽筒裡顯示“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又撥了一遍,還是無法接通。
“無法接通,”朱保國無奈地給賈行君說。
“崔英,這麼大的事你事先也不給曹書記彙報,也不給我彙報,回頭行裡調查清楚了再做處理吧,”賈行君平淡地說,揮了揮手示意讓崔英回去。
崔英抹着眼淚拖着腳步回到辦公室,關上門趴着哭了一會,心想自己也沒別人可以依靠,拿出手機給她老公打了電話,強忍着哭泣說有人誣陷她拿了別人兩萬塊錢,這個地方她實在呆不下去了,讓她老公給自己找個別的單位。她老公電話裡說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不用這麼着急跳槽,現在工作不好找。崔英急了說你知道什麼呀,反正我不在這破單位呆了。她老公說好好好,自己現在忙着呢,回家再細說。
這一邊,賈行君讓朱保國叫來錢進,把舉報信給他看。錢進看了一眼,淡淡地說:“這是誣告,我怎麼會收客戶的錢?”
“廣興股份是你的客戶吧?”朱保國問。
“是我當時聯繫介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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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證明你沒收客戶的錢?”朱保國繼續問。
“朱保國,你搞清楚你的身份好吧?你就是這樣跟分行副行長說話的麼?”錢進很不耐煩地說:“我聯繫的客戶就一定要收客戶的錢麼?而且這個業務貸款本息都還了,客戶爲什麼要給我錢?況且,上面說的什麼我老婆的賬戶,純粹是無稽之談。”
賈行君也覺得再問不出什麼來,就說:“麻煩讓你夫人打印一下在廣發銀行的流水,行裡審覈一下,給總行紀委上報的時候也算有個交代。”
曹廣德跟錢進沒什麼交情,也懶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一句話都沒說。
錢進說可以,明天打印出來拿給行裡,說完扭頭離開。
曹廣德也走了,賈行君對朱保國說:“錢進的事,一時半會也沒有真憑實據,等他老婆的銀行流水拿來,趕快報給總行紀委,讓他們去處理;崔英的事,抓緊再落實,別出了岔子。”
朱保國回辦公室又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是無法接通。他突然想起來面試的個人簡歷上有電話,就讓部門的王丹萍去人力資源部要肖雲亮的簡歷。
簡歷上確實有肖雲亮的電話,朱保國趕忙撥了過去,顯示也是無法接通。
“怎麼搞的,難道有什麼問題,怎麼都無法接通”?朱保國有點疑惑。
朱保國看到簡歷上還有肖雲亮的家庭地址,顯示的是五道口華清嘉園2棟4單元1402。他打定主意,下班去他們小區找找。
朱保國在樓下等啊等,煙抽了一根又一根,心裡罵了無數遍爹孃老子,凍得不停地吸鼻子。終於在八點多的時候看見肖雲亮媽媽出現在他視線裡。
朱保國趕緊上前幾步,幾乎要抓住劉女士的胳膊。
“怎麼打了幾天電話都不通?”朱保國急躁地問。
劉女士嚇了一跳,看清楚是朱保國,纔開口說:“你都找到這兒來了?真對不住你們,我那天回來的路上又問肖雲亮,我看他支支吾吾的,就怕其中有問題。再三追問下,給他說做僞證要被警察帶走,他可能是害怕了,給我說你們人力資源確實把錢退給他了,他沒給我說,偷偷摸摸拿去給遊戲買裝備。你說這孩子,氣死我了。”
“什麼?你們怎麼能這樣?亂彈琴,你知道這麼做有什麼後果麼?”朱保國有點崩潰,但仍一臉正氣地說。
“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這兒子我也管不了。他爸爸前幾年去世了,我看孩子可憐,就放鬆了管教,他不知怎麼地就迷上網絡遊戲,天天打,還不停地花錢買裝備。到現在工作也沒個着落,沒錢了就問我騙錢買,我生氣也沒辦法。這個事實在對不起你們,對不起。”劉女士不停地道歉。
朱保國看到這個情景,覺得也不能在小區裡把一個寡婦怎麼樣。又說了幾句狠話悻悻離開。
週五早上賈行君還沒到辦公室,就看見崔英一臉的委屈在門口站着。
“崔英,你找我?”賈行君邊說邊進屋,臉上帶着很職業的微笑。
“是的,賈行長,”崔英跟着進來,從口袋掏出一張摺疊的A4紙,展開遞給賈行君,吞吞吐吐地說:“我、我想,我要辭職。”
賈行君暗自尋思:行裡都知道崔英是他這條線的人,舉報信的事沒調查清楚就放她走,總行要問起來沒法交代。而且,她怎麼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以崔英的性格,說要和對方質證還沒有見到人,就忙着遞辭職報告不符合邏輯。難道和上次出差有關?要那樣的話,就更不能放她走了。
賈行君的猜測不無道理,任何事情發生的原因都有慢慢積累的過程。崔英辭職的***可能是舉報信,讓她顏面掃地感覺人格受到侮辱。但讓她在行裡覺得沒有安全感的,還是上次出差發生的事。就像癌症,剛開始可能感覺沒那麼強烈,等到癌細胞擴散了就知道,癌細胞的出現和擴散都是致命的原因。
“你把門關上,”賈行君說。
崔英去關門,回過頭看見賈行君看着她認真地把辭職報告撕了。
“英子,那天是我喝多了,實在不是我的本意。你也別太往心裡去,以後我保證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好不好?” 賈行君用懇切的語氣說。
賈行君故意不提舉報信,是要試探崔英的真實想法。
“賈行長,不是的,不是因爲出差,是因爲舉報信,我沒法在行裡待了。”
崔英說話的時候眼神有點飄忽,不敢看賈行君的眼睛。
誠實的孩子不會撒謊,賈行君從崔英的眼神裡看出端倪,更加印證了自己的判斷。
“你是我老師介紹來的,王老師再三給我說要照顧好你。在行裡,我就是你大哥,你說你好好地突然辭職,我怎麼給王老師交代啊?”賈行君說。
崔英很委屈的樣子,像一隻迷路的小鹿,又想起那天晚上的一幕,眼睛裡閃出晶瑩的淚花。看着眼前這個男人,文質彬彬,態度誠懇,確實和那天晚上判若兩人。
“或許他能信守承諾?或者,只要不和他單獨在一起,或許就不會有危險吧。那個該死的舉報信,不過,我就是沒拿人家的錢,就算紀委來查,也不怕,”崔英心想。
“英子,再說了,現在經濟形勢這麼不好,金融機構都開始裁員,倉促間,上哪去找好的下家呢?你在行裡中層裡的待遇是最高的那幾個,這個待遇跟哪個金融機構相比都還是相對令人滿意的。你就踏踏實實安安心心工作,英子,以後要再有類似的事,你轉身就走,我絕不攔你,好不好?還有,我相信你的爲人,你不會去爲了那幾個錢玷污了自己的人品,大哥一定還你清白,” 賈行君用哄小孩的口氣和表情說。
說道待遇,崔英也不得不考慮這個現實的問題。現在出去找工作尤其是去銀行難上加難,何況自己的專業還不是金融,一直做的都是人力資源。現在幹人力資源的,大部分都是老闆的親信,外人很少能染指。自己父母雖說是大學教授,但收入也就那麼回事,他們倆人的工資還沒自己一個人的高,而且他們也快到了退休的年齡。再說了,就算父母有點積蓄自己也不能去啃老啊。老公在證券公司上班,收入也是隨着股市行情忽高忽低。孩子上學、家裡吃穿用度、旅遊,都是固定的開銷。在北京,一個人上班養活一家子是不現實的。自己辭職也是一時衝動,沒有前前後後仔細考慮考慮。想了這許多,權衡了利弊,崔英咬着嘴脣點了點頭。
賈行君站起來,拍了拍崔英的胳膊,算是安慰她讓她回去。就在崔英轉身的一剎那,他的眼神變得兇惡起來,像一隻受傷的惡狼。他覺得就那點破事不也沒拿她怎麼樣啊,自己在這個小丫頭片子面前低聲下氣簡直丟盡了臉面,人格尊嚴都沒了。他之前對崔英充滿了無限的好感,此時心裡充滿了無比的厭惡。
崔英剛走,朱保國就衝進來彙報昨天的工作成果,賈行君陰着臉說:“昨天的調查就當沒發生,誰也別說,崔英無論如何是要調整的。我打算讓你幹人力資源部,你好好準備一下,先別給任何人說。”
喜從天降,而且來得太突然,夢想就這麼實現了,朱保國樂得咧開了大嘴,露出發黃的牙齒,連聲說:“謝謝哥,謝謝哥,我以後好好幹,我以後一定好好幹。”
賈行君白了朱保國一眼,從桌子上拿起一個信封說:“這是錢進送來的他老婆的銀行流水,我看了,沒什麼有用的東西,你再看看,趕緊報總行紀委。”揮手示意朱保國可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