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鄴軒淡淡看了眼湯圓。
湯圓厚着臉皮撇了撇嘴。
錢盛楠卻置若罔聞地坐了下來。她低頭，從挎包裡掏出一個透明文件夾，輕輕地推到項鄴軒跟前：“我的承諾，履行了。這是協議。手續昨天下午辦好了。”
離婚協議？已經離婚了？
湯圓的瞳孔不自覺地張了張。
“公事，回頭再談。”項鄴軒冷聲。
“鄴軒，我什麼都沒有了。”錢盛楠戴着口罩，只露着那雙霧着水汽的眼睛，“爲了儘快達成協議，我連盼盼的撫養權都放棄了。”
湯圓的目光在對面的兩人之間睃巡。她覺得她的確是個多餘的傻逼。他們貌似水火不容，可內裡卻情愫暗涌。他們顯然很早就達成了某種協議。
“那是你的事。轉股協議，秦昊會安排簽署。”項鄴軒自始至終都沒看錢盛楠，語氣不是一點點的冷漠。他站起身：“湯圓，吃飽了嗎？”
湯圓想說，氣飽了。可此時，他們該一致對外。她配合地站起了身，任由項鄴軒牽過了她的手。
“鄴軒，我在西京的一切，你真的幫我安頓好了嗎？”錢盛楠昂着脖子，眼眸霧氣氤氳，“榮桂華恐怕沒那麼容易放過我。雖然有協議，可那些債主只怕還是會找我麻煩。”
“一切，找秦昊。”項鄴軒拉着湯圓就走，未做片刻停留。
如果眼下是兩女爭夫，那湯圓顯然是獲勝方。可她卻一點勝利的喜悅都沒有，相反，只有落荒而逃的錯覺。
他們走開沒兩步，就被迎面而來的伍小薇和榮乾乾給擋住。
項鄴軒陡地蹙了眉。
伍小薇狠狠瞪了眼項鄴軒，又恨鐵不成鋼地掃了眼湯圓，噔噔噔，幾步上前，在錢盛楠起身的那一剎那，啪地一耳光甩了過去。
錢盛楠猝不及防，呆愣地捂着臉。
食堂裡，人雖不多，卻已有人側目。
“伍小薇！”項鄴軒下意識地就鬆開了湯圓的手，擋了過去。
錢盛楠見狀，眼眸裡簇起的戾氣，一散而盡，餘下的只剩楚楚可憐。
伍小薇氣炸了，指着項鄴軒：“你自己糊塗就算了，幹嘛扯上我家明子？這個女人的底細，你我還不清楚嗎？你是要害死我家明子，害死我嗎？”
項鄴軒面色泛青，簇着無法發作的慍火。
“伍小薇，你什麼意思？”錢盛楠從項鄴軒身後踱了出來，“你是說，我——”
“你心知肚明！”伍小薇打斷她，“這一巴掌，十年前，我就想給你了！”
湯圓覺得這場鬧劇裡，她只是個看客而已。剛剛還與她十指相扣的人，轉瞬就擋在其他女人跟前。她知道，項鄴軒一定不是故意的。但凡他過過腦，都不會如此。可是，恰恰是這種下意識，才更讓她覺得心寒和無力。
榮乾乾遠遠站着，看着湯圓，聳了聳肩。
湯圓狠剜了他一眼。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混子！
項鄴軒似回過魂來。他掃一眼榮乾乾，再瞥一眼被自己甩在身後的湯圓，便回過身去，伸手牽她。
湯圓冷望一眼錢盛楠，錯開了項鄴軒的手。她走向伍小薇：“小薇姐，你怎麼跑來了？”
“連你都合着來瞞我，我不來行嗎？”伍小薇沒好氣。
湯圓百口莫辯：“我不是故意的，我——”
伍小薇比手喝止她：“我知道你是受害者。什麼都別說了。”她瞪一眼錢盛楠，凌傲狀：“你打誰的主意，都別打到我家明子頭上。我和明子是有忠誠協議的，誰不忠，誰就淨身出戶。”她不屑哼笑：“錢大美女，挖牆腳二婚，總不想找個窮小子吧。”
錢盛楠的表情，是湯圓從未見過的柔弱：“小薇，昨天鄴軒沒空，所以讓明子送我去機場，僅此而已。”
伍小薇冷睨一眼項鄴軒，扯一把湯圓，哼道：“人家正牌女友在，當然沒空應酬你。”
湯圓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她怨怒地看着項鄴軒。這場戀愛，實在是談得太窩囊。她都不知道以她的抗摔打能力，能強撐到幾時。
食堂，人雖少。可已經有學生拿出手機，對着這邊拍照了。
湯圓咬咬牙，一切以大局爲重。她拉伍小薇：“小薇姐。”
伍小薇掃一眼四下，笑哼：“爲了讓學弟學妹們好好吃飯，今天就到這裡，可錢盛楠，你要再讓我看到你招惹明子，別怪我不客氣。”她頭一扭，踩着高跟鞋，凌傲而去。
湯圓回望一眼項鄴軒，又看一眼錢盛楠，扭頭追着伍小薇而去。扭頭那霎，她分明聽見錢盛楠嬌滴滴地輕喚了一句“鄴軒”，她真覺得自己可笑至極。
她今早還在豪情壯志地要拿下這個男人，可感情的事，最勉強不得。他要不想走，強拉走他的人，也拉不走他的心。又有什麼意義？愛咋地咋地吧。
榮乾乾邁着大長腿，幾步就追上了湯圓，嘲諷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雖然傻逼，但勇氣可嘉。”
湯圓猛一扭頭，呼哧就朝他腿肚子上招呼了一腳。
“哎喲。”榮乾乾抱着小腿，單腿跳了兩跳，“收買人命啊！”
“收的就是你！”湯圓氣不打一處，“你是唯恐天下不亂啊？我得罪你了？怎麼一天到晚跟我過不去？！”
伍小薇擋在了榮乾乾身前：“湯圓，這就是你的不是了。這事怎麼能怪榮二？”
“怎麼不怪他！”湯圓忿忿。
伍小薇把車鑰匙扔給榮乾乾：“你去開車。我們馬上過去。”
榮乾乾瞪一眼湯圓，邊脣語“傻逼”，邊踮腳離去。
伍小薇強壓着怒火，安慰口吻：“湯圓，你該謝謝榮二。渣男早識破，早超升。天涯何處無芳草。姐回頭給你挑一個好的！”
湯圓很難堪。她不自覺地回望了一眼食堂大門。那裡，空空如也。
“走吧，還看什麼？！”伍小薇一把拉過她，拽着塞進了車後座。
車子轉彎那刻，湯圓用餘光瞟了眼食堂，他還是沒出來。那小半個炸麪包像卡在嗓子眼，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堵得人窒悶。她一言不發，呆愣愣的，不知在想什麼。
伍小薇看一眼她，搖頭嘆道：“看來還是捨不得。”她拍拍駕駛座後背：“靠邊。”
榮乾乾看一眼後視鏡，反倒踩了油門。
“榮二，你聽不懂人話啊？”伍小薇嗔怪。
“呵——”榮乾乾哼笑，“我本來就是來棒打鴛鴦的，你以爲我是幫你打小三啊？我覺悟纔沒這麼高。”
伍小薇改作捶駕駛座後背了：“敢情你是把姐當槍使啊？”
“我們是雙贏！錢盛楠現在急於找下家，你老公腰纏萬貫，又帥又有型，肯定是她的靶子之一。”榮乾乾腆着臉，嘿嘿笑。
伍小薇一時倒不知從何發作了。
“榮乾乾，靠邊停車！”湯圓終於出聲了。
榮乾乾臉上的笑僵住：“你傻逼啊？”
“停車！”湯圓的聲音微揚了八度。憑什麼她就要這麼灰溜溜地走了？走都沒走個明白！
“榮二！”伍小薇見勢，又拍了拍座椅後背。
榮乾乾氣鼓鼓地急剎停車。
“湯圓，要不要我陪你？”伍小薇問。
“不用，我回頭聯繫你。拜拜。”湯圓鏗地就關上了車門。
榮乾乾作勢就要追下車。
伍小薇傾身，拽住了他：“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追也沒用。”
榮乾乾對着後視鏡裡漸行漸遠的身影，惡狠狠地罵了句，“真他媽傻逼”，聳肩掙開伍小薇的手，重新系上了安全帶……
食堂一角的奶茶果汁鋪，錢盛楠和項鄴軒對坐着。
項鄴軒冷瞥一眼腕錶：“你只有五分鐘。”
錢盛楠的雙眼霧氣迷濛：“你一定要這樣拒我千里嗎？”
項鄴軒作勢起身：“我很忙，沒空應酬沒信息的對話。”
“鄴軒！”錢
盛楠的聲音微顯淒厲，“你以前問我，爲什麼會爬上榮桂華的牀，我過去沒說，現在，我告訴你！”
項鄴軒的面色驟冷，眉宇似簇了一抹陰雲：“榮太太，不，是錢女士，我對你的隱私不感興趣。”
“如果跟你爸有關呢？”錢盛楠昂着下巴，眼淚淌下，滲入口罩的邊緣，泛起一層漣漪水波。
項鄴軒顯然吃了一驚。他依舊站着，未坐回去，卻已停了腳步。
“我之前沒提，是不想破壞你們父子之間的關係，而且……”口罩籠着錢盛楠的口鼻，隨着她的情緒，一起一伏，“我做都做了，再解釋，只會多出一條‘既當婊子還立牌坊’的罵名。我吞下了。”
她嚥了咽：“可今天，伍小薇這巴掌把我打醒了。”她仰望着他，眼神幽憤：“你們生在福窩裡，當然體會不了窮人的痛苦。”她揪着心口：“伍小薇十一年前當着你的面，罵我勾引易明德，不就是因爲我窮嗎？”
“說重點！”項鄴軒不耐地打斷她。
“世人是一樣一樣的。哪怕我花了十年，爬進了上流社會，我身上還是烙着恥辱的印記。再普通的校友重聚，也被人懷疑成心懷不軌。”錢盛楠冷笑，“你也相信了，對吧？”
項鄴軒總算低眸看她了：“無所謂信不信。我從不把時間浪費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呵——”錢盛楠苦笑，“連你都不信我，你爸又怎麼可能信我？你一直覺得你爸要我進榮耀地產，是爲我好，讓我學以致用，參與桂都酒店的借殼案？我也以爲是。”
項鄴軒的眼波莫名地動了動。
“他不過想我們異地，讓我們自然分手而已。你保研，我工作，H市和臨桂上千裡的距離，三年的時間，足以摧毀我們的感情吧？”
“錢盛楠，我沒耐心聽你提這些陳年舊事。”項鄴軒再次冰冷地打斷她。
“好！我說重點。”錢盛楠淚水漣漣，“十年前，我弟弟與人鬥毆，傷了人，差點鬧出人命，要賠二十萬私了。我的薪水供亞男上大學，根本沒結餘。我……”
項鄴軒冷哼：“榮桂華慷慨解囊，你以身相許？”
“不是！”錢盛楠哭着打斷他，“我怕你夾在中間爲難，我直接找你爸借錢。你爸一定沒告訴過你吧？”
項鄴軒的面色變了變，但斷然道：“你開口，我爸不可能拒絕。哪怕是陌生人，他也會幫。”
“是啊，你爸是幫了我。”錢盛楠哭得更加梨花帶雨，“不，是施捨了我！”她緩緩起身，揪着心口：“他說，他是以朋友父親的身份幫我，但是他不希望我和我的家人攪亂兒子的人生’。他甚至讓榮桂華勸我。他只差沒像伍小薇這樣，指着我的鼻子說，‘你不要打我兒子的主意！’”
項鄴軒的眉宇漸顯鐵青，目光亦越發凜然。
錢盛楠挺直了脊樑：“哪怕我改了名，我骨子裡還是住了個土掉渣的‘勝男’。我找榮桂華借了二十萬還你爸。這就是我跟榮桂華的開始！”
項鄴軒鎖了眉，冷冷地盯着錢盛楠。錢盛楠毫不示弱地直視着他，目光灼熱。
“人生從來都是自己選的。”項鄴軒說得清淡無波，“歸咎不到不相干的人頭上。”
“他是你爸，怎麼會是不相干的人！”錢盛楠再次淌淚。
項鄴軒的手機正好響起。
距離這麼近，錢盛楠一眼就瞄到，是湯圓的來電。
手機那頭，湯圓茫然地晃悠在校園裡的人工湖畔。電話剛接通，她一口氣道：“項鄴軒，你到底死哪去了？我迷路了。在校園裡的湖邊，找不到去食堂的路。限你一刻鐘來接我！”
項鄴軒乾脆地說了聲，“好”。
“等會見。”湯圓果斷掛斷了電話。
項鄴軒收起手機：“轉股的手續，秦昊會聯繫你。”他說完就走。
錢盛楠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鄴軒！過去，我是沒有資格。可我現在自由了。股票，只要你要，我一分錢都不要，你通通拿去。我只想，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