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急診樓,湯圓焦急地緊着雙手。清創室的門虛掩,血腥味撲鼻。
張慕之正在縫針。
剛剛脫下大衣,剪開毛衣和襯衣時,湯圓瞧見傷口了,幾乎劃過了整個小臂,一片血肉模糊。
她扭頭看一眼虛掩的房門,捂着臉,揉了揉。她太大意了,仗着有點身手,已經三番兩次掉以輕心,不單給自己惹禍,還累及他人。
剛剛要不是張慕之給她擋下那一刀——
她捂着臉。她不敢想象,那刀落在她臉上,她這輩子還如何見人。
清創室,起了動靜,似乎是已經縫完針了。
湯圓站起身,奔了過去。
張慕之的右手臂纏着紗布,大衣披在肩上,臉色蒼白。
“你……沒事吧?”她焦急地問,伸手想碰他的胳膊,又不敢碰。
“縫了六十多針。”醫生叮囑道,“注意回去千萬別碰水,尤其是洗澡。”
湯圓唰地紅了臉。洗澡?他當他們是什麼關係啊?
張慕之也有些尷尬。
兩人在聽醫囑時,都各懷心事。好不容易熬到結束,湯圓扶着張慕之出來。張慕之在扭打中,扭傷了踝骨,走路一拐一拐。
“要不我去借個輪椅吧。你在這裡等着。”湯圓扶着他坐在了牆邊的椅子上,扭頭就要去骨科。
“不用了。”張慕之拽住她,“坐着歇會,就好了。去停車場,也沒多遠。”
“哦。”湯圓做錯了事,就再無底氣,只得聽話地坐在了他身邊。她看着他的胳膊,一臉愧疚:“縫了這麼多針,很疼吧?”
張慕之笑着搖頭:“還好。”
又是沉默。
張慕之試圖打破僵局,開着玩笑:“學校那會,一個女教授說,女人比男人耐痛,滿院的男生都不服氣。經過這次,我算是認同了。婦產科裡,孕婦生產完側切,動不動就縫五六十針,她們一般到那時就不叫了,有的,哼都不哼。”
湯圓扭頭看着他。這是他第一次跟她,談論他的工作。
“他們說,縫針的時候,早疼麻木了,就一點都不疼了,比起陣痛來,這點什麼都不算。”張慕之笑,“可是我剛剛要不是咬着毛巾,恐怕就哼哼了。所以,女教授是對的。”
這樣也算是個笑話?
湯圓一點兒都不覺得好笑,卻乾乾地陪笑點頭:“早聽說過產房裡的笑話。說那裡是狼窩,一羣母狼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鬼哭狼嚎。是這樣嗎?”
張慕之笑笑:“哪有那麼誇張。”
接着,便又冷場了。
湯圓滿心的懊惱。她咬脣,晶瑩的眸子閃着零星光澤,似是淚光:“張慕之,謝謝你。要不是你——我——”
“不要再跟我說謝謝了。”張慕之滿目深情,“你知道,我要的不是你感激。”
呃——又來了。湯圓錯開他的目光,望向白晃晃的走道,零零星星坐着、站着、走着的,都是深夜急診的人。她此刻,對着他,再說不出口什麼狠話了。她咬脣,憋不出話來。
“是我該謝謝你。圓圓,能保護你、照顧你,是我最大的幸福。” 張慕之伸手覆上了她白皙的手背,深情款款。
湯圓如遭雷擊,趕忙抽手。“你別想歪了。我不會——”她實在不知道怎麼才能把決絕的話,說得藝術。她開不了口了。
張慕之尷尬地縮回了手:“對不起,是我太着急了。我會盡快處理好一切,堂堂正正地出現在你面前,再跟你說這些。”
“張慕之。”湯圓不想再讓他誤會下去,“我……”她捋了捋頭髮:“過去的事,早就過去了。你離婚與否,是你的私事。我不想跟你的婚姻扯上一丁點的關係。”
“我明白。”張慕之又有些頹然。
“你別再說什麼,要我等你,或你要等我之類的話了。”湯圓的口吻近乎哀求,“就算我求你了。我很感激你,可是——”
張慕之唯恐她會說出更傷人的話來,他打斷她:“我知道的。圓圓,你別說了。我們現在只是……好朋友。我知道的。”
好朋友?湯圓聽着覺得有點怪異,但終究,沒再反駁她。
“好一個好朋友。”一聲尖利的冷哼。
湯圓扭頭,驚得一雙杏花眸子圓睜。
竟是榮巧巧和項鄴軒。榮巧巧痛苦地掛着冷笑。項鄴軒平靜裡,透着幾分幽冷。
“你怎麼來了?”張慕之伸手護在了湯圓身前。
這個舉動,刺痛了榮巧巧。她逼了過來:“我怎麼不能來?我老公爲了另一個女人,被歹徒刺傷,差點沒命了,我作爲老婆,難道沒資格來嗎?”
張慕之起身,像一副擋在榮巧巧和湯圓之間的屏障:“你怎麼知道我的事?你竟然還在派私家偵探跟蹤我?”
榮巧巧理虧地哆嗦嘴脣:“你要是沒做虧心事,幹嘛怕我跟蹤?!”
“不可理喻!”張慕之滿目慍色。
“呵——是啊,我是不可理喻得很。我接到私家偵探的電話,就從臨桂打飛的過來了。”榮巧巧扭頭,看向項鄴軒,“二哥,你不是不信他們倆攪在一起了嗎?現在,你總該相信了吧?”
湯圓呆坐在椅子上,有些忪怔。直到聽到榮巧巧的話,她纔有了幾分清醒。項鄴軒是跟榮巧巧一起從臨桂飛回來的?她看向項鄴軒,卻沒在他臉上,搜刮到任何一點泄露情緒的微表情。
“小巧,有你在,張慕之就用不着湯圓照顧了。我們先走了。”項鄴軒幾步向前,拽起湯圓。
“喂——”湯圓不服氣地甩手。
項鄴軒箍死了她的腕子,不容她掙脫。他扭頭對張慕之:“今天的事,謝謝你。改天,我和湯圓請你吃飯。”
張慕之臉色鐵青,微微啓脣,卻無法言語。
“走吧。”項鄴軒低頭對湯圓,柔聲裡隱隱藏着幾分慍怒。
榮巧巧冷眼看着:“二哥,你不必爲了我,做這麼大犧牲。委屈自己,跟一個完全看不上的女人糾纏。”
“你——”湯圓扭頭,忿忿地看向榮巧巧。
榮巧巧凌傲地挑起下巴,斜瞥她。
“小巧,你年紀不小了,說什麼話,做什麼事,都得負責任。”項鄴軒冷色,“我雖然當你是妹妹,但是,跟我的女人比,妹妹沒那麼重要。”
榮巧巧臉色煞變。
湯圓亦是怔住。許是徹徹底底懵怔了,她才稀裡糊塗地由着他一路牽到了停車場。
“鑰匙。”項鄴軒伸手。
地下車庫,涼風襲面,寶藍迷你庫珀前,湯圓總算清醒了幾分。她抽手:“你不是有駕駛員嗎?開我的小破車幹嘛?”
“秦昊送我走了,誰送小巧和張慕之?”項鄴軒理直氣壯。
湯圓吸了口冷氣:“你可以打車。我明天還得上班,還得出差,沒空當你的柴可夫司機。”
“我當你的。”項鄴軒眸光深邃,幽幽流動着莫名的幾點情緒。
“項鄴軒,你別鬧了,行不行?”湯圓不耐煩。她有點有氣無力:
“我很累了,沒空跟你玩遊戲。我剛剛沒甩開你,只是因爲不想讓榮巧巧和張慕之誤會而已。”她憤恨:“你別把自己當成我的誰,一副很熟的樣子。我們連朋友都不是。”
項鄴軒勾脣:“是你把自己當成我的誰了。我們彼此彼此而已。”
湯圓噎住,氣得不行,手都有些氣抖了。她恨恨地抽手。
他就死死地鉗住她:“你既然是我的女人,就當不了我的朋友。”
“項鄴軒,你到底想怎樣?”湯圓氣得呼吸都難平,“你的臉皮還能不能再厚一點?你合着那茜欺負我,竟然還有臉——”她低頭看他箍在她腕上的手,就又抽手,“你放開我!”
“呵——”項鄴軒竟然低笑了。他手一推,就把湯圓抵在車門上:“好像是你的臉皮更厚一點。”
他低眸,擡手拂了拂她臉頰上散落的幾根髮絲,呼吸曖昧地灑在她的臉上:“一邊欲擒故縱地吊着我,卻不答應我,一邊又理所應得地享受女朋友纔有的權利。權利和義務,這麼不對等,你太沒契約精神了。”
“你神經病!”湯圓惱羞。被他抵死在車門上,他整個人微傾着,近乎帖在了她的身上。她徹底慌了:“項鄴軒,你就是個神經病。我什麼時候欲擒故縱你了?我什麼時候——”
“你成天在我面前晃。”項鄴軒低低地打斷她,“動不動就吃乾醋。”他搓着她的頭髮:“連頭髮絲兒都恨不得告訴我……”他勾脣,溫熱的氣息越發近的,噴灑在她的臉頰上,燙得她禁不住顫慄,“你在乎我。”
湯圓的心已跳得不成樣子。他的話,像巫蠱一般,她完全不想聽的,卻又不由自主地悉數聽了進去,直聽得她自己都在懷疑,她是不是真是這樣矯情的一個碧池。
他的手,插進她的發,託着她的腦袋,微揚起她俏皮的下巴:“可是,你就是死都不承認。還跟我玩什麼楚河漢界。湯圓。”他蹙眉:“我不是你看的小說裡,所謂禁慾系的男人。我把你請進家裡,你覺得,我真想只跟你一人一層?”他又勾脣:“你是腦結構有問題,還是揣着明白裝糊塗?你害的我有家回不得,還惡人先告狀。”
湯圓懵住。她想起,榮乾乾說的,項鄴軒擺明了想上你。她哆嗦着嘴脣,嘴硬道:“我怎麼知道你……想法這麼齷齪?”她恍然般:“這麼說,你就是奸計沒得逞,藉着那茜整我,對不對?”
項鄴軒的表情,頓時像吃了一隻蒼蠅:“你要不是腦結構有問題,就是……”他食指點點她的額:“我遇到高手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湯圓覺得這樣太危險了。她又掙扎:“你放手。”
“你故意告訴我,張慕之跟你在一起,是幾個意思?”項鄴軒興師問罪狀。
“我——”湯圓搓圓了嘴脣,有點理虧。她嚥了咽:“我只是想告訴你,你攪黃我的工作也沒用,我跟榮巧巧的樑子,絕不是躲就能躲得過的!”
“真的嗎?”項鄴軒輕笑着問。
“不然呢?”湯圓反問。
項鄴軒勾起她的下巴,輕笑道:“你想告訴我,你有男人追,男人纏,你很有市場,暗示我對你加碼。”
湯圓睜着圓溜溜的杏仁眼,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她咬脣:“我……我……纔沒你想的,這麼……心機婊。”
“隨便,過程沒結果重要。”他逼近她的臉,鼻尖對上了她的鼻尖,“恭喜你,成功了。”
“什——麼——唔——”湯圓剛啓脣,便被他逮住間隙,堵住了嘴,纏住了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