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好車,湯圓下車四顧,一股古怪的感覺爬上心頭。張慕之怎麼會住在她的隔壁小區?僅僅一牆之隔!甚至,推開他的北窗,就看得見她南面的臥室?
“你很準時。”張張萃文從不遠處的漆黑豪車裡走了過來。
“張慕之一直住這裡嗎?”湯圓忍不住問。
張張萃文皺了皺眉:“大概是吧。”她轉身便去摁門禁:“慕之,是媽媽。開門。”
張慕之的聲音有些疲憊:“你回去吧。我沒事。”
張張萃文有些難堪,瞥一眼身後的湯圓,她說:“我帶了個人來,你真的不打算見她嗎?”
……
張慕之的公寓,是套寬敞的四居。透亮的客廳,落地窗隔着陰霾霾的晨霧,張慕之坐在單人沙發上,腦袋上纏着繃帶,顯得有些落寞。
寬寬長長的三人沙發,張張萃文坐在一角。湯圓坐在另一角,遠離這對母子。
“謝謝你來看我。”張慕之說。
湯圓有些侷促:“傷得不要緊吧?沒有腦震盪吧?”她說完,就有點想抽自己一嘴巴的衝動。來探病,沒帶水果鮮花不說,明明是朋友之間最普通的關心問候,也被她刻意造作成了這副樣子。她當真是不知道如何跟眼前的這個男人相處了。
張慕之卻不介意。他甚至捂着額頭,笑了笑:“核磁共振檢查了,還好,沒那麼嚴重。”
張張萃文一味心疼地看着兒子:“榮巧巧是不是瘋了?她怎麼能對你下這種狠手?報警了嗎?”
張慕之聽到母親的話,下意識地皺了眉:“媽,我自己的事,自己會處理。”
“不行。”張張萃文的強勢勁上來了,掏出手機,兀自就撥通了電話,“倪律師,你有相熟的朋友擅長處理家暴離婚案子的嗎?幫我介紹一個,我……”
湯圓驚詫地看着張張萃文義憤填膺地發號施令。敢情她這是要走家暴訴訟離婚的路子?
張慕之難堪,很不客氣地對母親道:“你來如果就是爲了這事,你可以走了。”
張張萃文稍稍變臉,掛斷了電話:“先這樣,等你消息。”她看一眼湯圓,起身,對兒子道:“你不是一直渴望自由嗎?離婚,我支持。”
張慕之有些詫異地擡頭。當母親說出後半句的時候,他愈發詫異地睜大了那雙曦暖眸子。
“你想跟誰在一起,媽媽都支持,只要你幸福就好,媽媽不會再插手你的生活了。”張張萃文微顯激動,“你們聊吧。”
張張翠文都已經關門離去了,湯圓才緩過神來。哪裡不對?她怎麼覺得這位母親三觀竟是如此不正呢?怎麼像在爲她兒子拉皮條,出軌的感覺?她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圓圓!”張慕之站起身,伸手就拉她,卻到底手懸半空,“拍賣會的事,我很抱歉。”
“關你什麼事啊?”湯圓扭頭。
兩個人,相隔不過三五步,就這麼對望着,卻已然是恍若隔世。
湯圓嘆道:“警察也沒證據證明我就一定是被下藥了。即便下藥了,也不一定就是榮巧巧。即便是她,也不關你什麼事。你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是我不好,纔會給你招惹上這種麻煩。”張慕之自責。
“呃——就這樣吧。”湯圓又要開口告辭,張慕之卻打斷了她。
“你和我媽……怎麼?”
“拍賣會上遇到的。”湯圓說,“她應該是有意找我的。”
“她沒找你麻煩吧?”張慕之底氣不足。
湯圓搖頭:“你媽應該是遇到麻煩了。她想請我勸勸你,回家幫忙打理生意。”
“那你……”
湯圓更加搖
頭,打斷他:“我不是來勸你的。這是你們的家事,我一個外人,勸個什麼勁?”
張慕之的目光頃刻就有些頹然。
“我真的該走了。”湯圓很不自在。她不是膽小,怕了榮巧巧,她只是不想跟這個有婦之夫,獨處一室,再鬧出些不必要的誤會來。
“我送你。”張慕之不予她反對的時間,披上大衣就爲她開了門。
侷促的電梯間,侷促的兩個人。
“你這幾天,別吃生冷辛辣刺激的東西。”張慕之提醒,“否則又要疼了。”
湯圓猛地扭頭看他,唰地紅了臉頰。其實,她現在還真巴不得疼起來呢。
“過了生理期,來醫院看看吧,不要諱疾忌醫。”張慕之醫者仁心狀。
湯圓尷尬地收回目光:“再說吧。”
電梯門開,張慕之紳士地爲她摁住電梯門。
“不用再送了。車就停在外面,很方便。”湯圓真恨不得把他給推回電梯間去。
而張慕之依舊是紳士地爲她服務着,爲她打開了樓棟門禁:“我反正請假休息,送送你。”
“不用了。我開了車。”湯圓走出樓棟門,還在一味拒絕。
“哦,那你方便順路送我去趟超市嗎?我要採購點東西。”張慕之似乎鐵了心賴上她了。
“張慕之——”湯圓擡頭就瞥見圍牆之外,自己的房間的淡綠碎花窗簾,先前的古怪感覺愈發發酵了。她問:“你怎麼會住在我家隔壁?你別說一切只是巧合而已。”張家怎麼也算城中富戶,房產遍佈西京,張家獨子,怎麼都不應當住在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區裡。
張慕之面色有些慌張:“這裡離醫院近,上班方便。”
“近?紅綠燈那麼多,二十分鐘車程也算近啊?”湯圓越發犯疑。
張慕之的嘴脣褪得有些蒼白。
“算了。”湯圓自己打住了。逼問這些有何意義?難道她非得逼着他承認,他住在她家隔壁,是因爲對她餘情未了嗎?那豈不是更難堪?她捂了捂額:“我走了,拜拜。”
“圓圓。”張慕之一把抓住她的腕子,“我……”他輕嘆:“我只是想離你近一點,沒其他意思。”
湯圓怔住。說半點不爲所動,顯然是假的。隱隱的,她覺得鼻子有些泛酸。曾經,她每每想起他,都在糾結,爲什麼曾經那樣深愛她的他,就這麼毫無徵兆地消失在了她的世界?而現在,他回來了,更處處暗示明示着對她的念念不忘。
可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知道,我現在說這些,對你很不公平。這也是我在沒有重獲自由之前,一直不敢出現在你面前的原因。可是我——”
“湯圓!”一聲清冷的呼喚殺了過來,打斷了張慕之訴說衷腸。
湯圓扭頭看過去,項鄴軒一如機場初遇時的模樣,挺拔如玉山,耀目如晨星。
張慕之亦扭頭。
項鄴軒瞥一眼湯圓的腕子,那裡箍着張慕之的手。他踱了過來:“我餓了,陪我去吃個brunch。車鑰匙呢?”他伸手要鑰匙。
湯圓訝地看着他,卻是無意識,乖乖地掏出車鑰匙,遞給了他。
張慕之越發緊了緊手,臉色褪得蒼白。他看湯圓,欲言又止。
項鄴軒再瞥一眼湯圓的腕子,嘀嘀開了車門:“你不餓嗎?出門也沒吃東西。”
湯圓這纔回過神來。她抽手。
張慕之反常地箍緊她。“你……們……”他艱難地開不了口。
湯圓只想快刀斬亂麻。她坦白:“哦,我最近住在他家。”她不惜打着同居的幌子,來叫張慕之死心。
張慕之頹地眸光一顫。
湯圓趁機抽開了腕子:“走了,拜拜。”她逃似得鑽進了車子。
寶藍迷你拐彎駛離那刻,湯圓止也止不住眼角的餘光。她還是看到了,看到張慕之像泄了氣的氫氣球,虛無地掛在淺粉色的樓牆前,怎麼看怎麼都可憐。
當車子駛出小區,項鄴軒漠無表情道:“於心不忍?”
湯圓聽不出他是疑問句還是陳述句。她扭頭,興師問罪狀:“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項鄴軒看一眼後視鏡,邊變道邊說:“不是張慕之他媽嗓門太大,就是你聽力有障礙,電話聲音那麼大,想不聽到都難。”
湯圓咬脣,鼓了鼓腮:“你別說你真是一片好心來請我吃brunch的?我纔不會信。你那麼摳門,視時間如金錢,會無緣無故來接我?”她納悶:“你的車呢?幹嘛要開我的車?”
“你反應慢了整整一拍。”項鄴軒總算從後視鏡裡睨了她一眼,“警局來電話通知,疑犯抓到了,要我們儘快去認人。”
“我怎麼沒接到電話?”湯圓下意識地翻手機,卻驀地看到一條漏接來電,是個陌生的固話。那會,她應該是靜音,旁觀着張張萃文的母子之爭。她虛地收了聲。
“還沒動靜?”項鄴軒冷不丁問。
“啊?”湯圓懵住,不知所指。可頃刻,她就恍然,有些難爲情地捂住肚子,憋紅了臉。她搖頭:“也許……應該……沒事。我好像有點……感覺。”她隱隱是感覺到一點點鈍痛,久違的大姨媽的感覺。
“你不用說的這麼具體。”項鄴軒彎進警局。
湯圓更加憋紅了臉:“項鄴軒,你也太冷血了。”憑什麼就她一個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而他還是悠然悠然地當着大爺。就因爲男女有別?憑什麼啊?她忿忿:“你就一點都不着急嗎?就不怕萬一中了,我賴上你?或是鬧得你聲名狼藉?”
項鄴軒停下車,掛檔,拉手剎。他扭頭,勾了勾脣:“應該沒中。你明顯情緒波動異常,典型的生理期反應。”說着,他解下安全帶就下車。
湯圓恨恨地咬脣,開門下車,成心給他添堵道:“你沒聽過,早孕比起大姨媽來,更叫人抓狂嗎?”
項鄴軒住步,扭頭打量她。
她恨恨地癟嘴道:“說不定,你已經喜當爹了。”她拱拱手,眯着亮閃閃的眼睛,乾笑着扯出酒窩:“恭喜你啊,項——爸爸。”
項鄴軒難得一副吃了蒼蠅的神色。
湯圓輕哼一聲,一甩腦袋,瀟灑地步入警局。
項鄴軒看着她的背影,半晌,無意識地勾了勾脣。
湯圓覺得這兩個月來,她的人生閱歷簡直是像捆上了火箭炮,一字飆升,連警局認人這種只有在電視電影裡出現的橋段,她都上演了真人版。
認人的過程,很順利。她和項鄴軒一眼就認出了開黑車的小跟班,而那個被稱作飛哥的小頭頭還沒落網。
“你放心,我們已經掌握了一些線索,用不了多久就能抓獲那個叫阿飛的疑犯。”
湯圓看着警察,嘆道:“那能派人保護我嗎?我總不能一直流浪街頭啊?”她真心不想再賴在項鄴軒那裡了。
警察像聽了個什麼笑話:“湯小姐,現實和電影不同,你還沒到需要貼身保護的地步。這樣,你要是不方便住外面,搬回去也行,發現異常,隨時報警。不過——”他又轉了話峰:“如果條件允許,還是不要冒這個險。對方下這種狠手,可見結仇不淺,別掉以輕心。”
湯圓便不好再廢話了。她無奈地看向項鄴軒,一副“不是我賴着不走,一切是警察叔叔的意思”的表情。
項鄴軒不耐地看她一眼:“你每個月的房租多少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