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圓臉色煞白,手機從指間滾落車廂墊毯上:“那茜出車禍了。”
“圓子?”莎一刀搖了搖她的胳膊。湯方也從副駕回頭。
湯圓驀地回了神:“秦昊,去殯儀館。”
秦昊愣住,愕然地看着她。
“躲是躲不過的。既然他想給她送一束花,那就送吧。”湯圓低喃。
“圓子,不行!我答應媽,要看着你的。你大着肚子,怎麼能去那種晦氣地方?”莎一刀不依。
湯圓面色平靜下來,卻還是有些蒼白。她撫着肚子:“小傢伙是百無禁忌的。”
“可——”
“莎莎,那茜的事,沒那麼簡單。她可能知道了什麼。”湯圓篤定地攥緊了拳頭,“這是記者的直覺。她的車禍可能跟你們的車禍是同一個人所爲。”
“你是說——”莎一刀一想到那幕可怕的往事,整個人都微微顫抖。
湯圓握住她的手,緊了緊:“事到如今,我不可能再置身事外了。與其天天提心吊膽,還不如親手去挖出真相。”
“湯圓,你傻啊?”湯方着急了,“你也不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情況?”
“榮巧巧太喪心病狂了。咱爸還躺醫院裡,那茜就出事了。而且,錢亞男說得對,錢盛楠服下的安眠藥很可能是榮巧巧的。”湯圓後怕地舔了舔嘴脣,“無論是爲了咱爸,還是爲了——”
那個名字在嗓子眼卡住,她嚥了咽,他的冷漠僅限於他口中“不相干”的人,對待在乎的人,他可以豁出一切傾其所有。他視榮巧巧爲妹妹,哪怕當初E財經年會,榮巧巧錯得離譜,他也因爲顧念親情選擇了包庇。
而現在,他要親手去抓昔日兄妹的證據,分分鐘都可能感情用事,被那對良知盡失的兄妹算計!
“我不能眼看着榮巧巧逍遙法外。”湯圓攥緊了雙手,“如果那茜能熬過這關還好,如果熬不過……”她呼吸滯了滯:“榮巧巧恐怕是故伎從演,不會有證據。”
湯方和莎一刀因爲想起那場車禍,陷入了沉默。
“湯姐,你別衝動。”秦昊坐不住了,不得不透露案件進展以求湯圓放棄追查的念頭,“榮強強查驗DNA的結果,今天就可以出來。如果證實他是孩子的生父,那他就有動機!”
“具備動機,並不能說明什麼。除了證明他和錢盛楠有過不倫之戀,甚至都不能爲項鄴軒洗白。”湯圓理智得近乎悲觀,“報道,很多時候,都會選擇性忽略。榮強強在國內的知名度遠低
於項鄴軒。哪怕琳達李再仗義,豁出五十一氪平臺爲項鄴軒洗白,吃瓜網民恐怕也會選擇性忽略。”
秦昊詞窮。
“既然吃瓜網民這麼熱衷八卦,一圓傳媒就認真地做一次狗仔。”湯圓深吸一口氣,“項鄴軒那麼會算,即便你瞞着他我來了西京的事,他可能也猜得到。我在這裡未必堵得到他。秦昊,開車吧。”
秦昊被她這副凜然的氣勢給怔住,到底乖乖發動了車子。
殯儀館,壓抑得讓人窒悶。
當湯圓出現在門口時,錢亞男臉色大變,顧不上家人,撥開親朋奔了過來:“你來這裡幹嗎?項總呢?”
“節哀。”湯圓沒回答錢亞男,回頭從莎一刀手中接過在入口處買的一捧白菊,繞過亞男,走到鮮花處,吃力地彎腰獻了上去。
“湯圓,你是不是瘋了?我叫你攔住項總,你跑這裡來幹什麼?你是嫌媒體的噱頭還不夠嗎?”錢亞男氣急,壓着嗓子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她伸手拽住湯圓,就要往外拖。
“亞男,你冷靜點。”秦昊生怕錢亞男拽傷了孕婦,掰開了她的手。
“怎麼連你也這麼糊塗!”錢亞男遷怒秦昊。秦昊心虛地擰了眉。
“亞男,你冷靜點。”湯圓一臉平靜地看着錢亞男,“項鄴軒能有你這樣的助手,我很替他高興。不過,把腦袋埋在沙子裡躲起來,顯然不是他的個性。既然他不願躲,我們誰也攔不住,倒不如幫他主動出擊,來一場輿論硬仗。”
錢亞男怔住。
“你今天是主人家,你忙你的吧。我在這裡等他過來。”湯圓此番以項鄴軒女伴自居的架勢,讓錢亞男心情紛雜。
“亞男,需不需要我幫忙?”秦昊小心翼翼。
“謝謝,不用。”錢亞男冷看一眼湯圓,徑直回到了家人身邊。
湯圓望過去,正好撞見錢勝寶投過來的怨毒目光。那樁騷擾案,錢勝寶以酒後神志不清爲辯護理由,爭取到緩刑兩年的判決。雖然免於牢獄之苦,但留了案底,他對湯圓自然是恨之入骨。他盯着湯圓,忿忿地走過去,卻被錢亞男一把拽住。
姐弟倆不知悄聲說了什麼,錢勝寶終於還是憤恨地忍了下來。
追悼會,在隱忍的哀思裡徐徐前行。
湯圓不時用眼角餘光偷瞟門外。想必,館門裡外都蹲守着不少守株待兔的記者。
終於,那襲身影出現在了衆人暗暗企盼的目光裡。
錢勝寶是第一個瞄到項鄴軒,衝
出人羣的。他衝上前,想揪住項鄴軒,卻被秦昊擋住。
湯圓站在人羣裡,暗暗捏了一把汗。項鄴軒還真是項鄴軒,竟然隻身而來,連個安保都不帶。
“勝寶,今天是給姐姐送行的。你回來。”這是湯圓第一次聽到錢亞男稱盛楠爲姐姐。亞男眸中有淚光浮動,卻極力隱忍。她繞開人羣,上前牽過弟弟:“我跟你說過什麼,你別忘了。DNA報告都出來了,你不要是非不分。”
錢勝寶恨恨地呼了口氣,才隨着亞男回去。
錢家父母失去了最倚仗的女兒,似乎是一夜老去。錢父呆坐在輪椅上,錢母則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兒的遺像發呆。
項鄴軒撥開秦昊,從風衣口袋裡掏出一支燦白的雛菊。
參加葬禮的親友,自動讓開一條縫隙。
項鄴軒穿了過去,徑直走向水晶棺,似乎全然沒注意到角落裡的湯圓。
“項鄴軒怎麼能這樣!”莎一刀不忿。
湯圓一把拽住莎一刀,衝她搖了搖頭。
項鄴軒俯身,把那朵雛菊放在了水晶棺的鮮花裡。他低眉,似乎是在看那張沉睡過去再也不會甦醒的面容。
湯圓遠遠望着,明明瞧不真切他的表情,但還是從他肩膀的一絲微顫,看穿了他心底的波瀾。
她道不清心底暗涌的悲傷,到底是因爲逝者爲大,對那個早逝的美人生了一絲憐憫,還是對他心底的波瀾起伏而無法釋懷。
錢盛楠的悼詞,很低調,是亞男致的。
“我姐原名不叫盛楠。她不是盛開的楠樹花,而是要勝過男人的長女。”亞男的清冷口吻給悼詞平添了一層莫名的悲涼意味,“從小,我就不喜歡我姐。幹農活,她要勝過我,考試,她要勝過我,我一直生活在她的陰影裡。她教我該如何取勝,該如何攀爬,那不是我想要的。”
亞男眼裡的淚光越簇越多:“我看不慣她口中的進取,她成了我一直想要驅逐的黑暗。可是,那天中午,聽醫生說,她再也不能攀了,再也勝不了了。”她無意識地捂住心口:“我才發覺,她曾給過我陽光,只是我給忘了。”
她看着父母,淚終於滑落:“她是一個好女兒,也是一個……好姐姐。她走得這麼匆忙,是因爲……”她呼了口氣:“作爲家人,我們習慣了她的付出,卻忘了把她拉回到陽光下。她這一生,一直在爲了得勝,實在是太累了。”她扭頭看向水晶棺:“現在,她終於可以成爲一朵盛開的楠樹花了。我們祝福她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