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北風,也不曾讓湯圓清醒半分。
回到出租屋,已經好幾個小時了。她呆坐在書桌前,最初的暴怒褪盡,心頭只剩的蕭索和無奈。
鼻息間瀰漫着他的氣息,越來越濃。她分不清,這些氣息到底是從他的大衣裡散發的,還是從她的呼吸裡升騰的,像酒精,隨時間蒸發發酵,越來越濃烈,讓她越來越有種近乎窒息的錯覺。
“圓子,我餓了。陪我出去吃東西吧。”屋外,莎一刀每隔一刻鐘就會來敲門一次,顯然是湯方唆使的,不放心她吧。
“我不餓,你自己吃吧。”湯圓敷衍。
莎一刀沒再堅持,聽動靜是走回隔壁房間了。
手機開始響。
她已經記不起是第幾輪了。榮乾乾和張慕之都來過電話,她沒接。公司也來過幾輪電話,她還是沒接。
這會,契而不捨的——
她瞟一眼閃動的屏幕,竟然是張張萃文。
她煩悶地閉上眼睛,有點抓狂地揪了揪頭髮,到底還是接了起來。“喂,張總?”她努力讓自己聽起來不那麼無精打采,可顯然並沒成功。
張張萃文對她,一向只是維持表面的客套,而此刻,有點撕破臉的意味:“項鄴軒送來的戒指,我收到了。”
湯圓那被折斷了的腰,咔嚓直了起來。她驚恐地抖了抖嘴脣。
“你並不是我心目中的理想兒媳。”張張萃文語氣冰冷,“要不是慕之執着,我是不可能接受你的。”
湯圓的喉嚨有些卡住。“張總,我——”她想解釋,卻被張張萃文不耐煩地打斷。
“你不用跟我解釋,戒指是怎麼到項鄴軒手裡的。到了這份上,自欺欺人,還有什麼意思?”張張萃文不留情面,“比起張家的祖業,兒子的執念,已經無足輕重了。”
湯圓只覺得臉皮火辣辣的。那個男人太狠了,總是出其不意地捏住她的七寸,一逼再逼,逼得她無處可逃。
“我不管你和項鄴軒是怎麼回事。我不能容忍張家幾代人拼下來的祖宗家業,成爲你們之間矯情糾纏的祭品,更不能容忍你自私地把我的兒子,踩在腳下,當炮灰。”這番話,張張萃文顯然已經隱忍很久了,“慕之值得更好的人。”
湯圓這輩子都不曾如此理虧過。她無從反駁,壓抑的情緒,讓她憋紅了眼睛。
“你跟慕之,結束了。”棒打鴛鴦好像是這位強勢的母親,無法逃脫的宿命,“我的兒子,我來管。你管好你自己,不管慕之怎麼……”
手機裡,傳來小孩撕心裂肺的哭聲,“我不要……後媽,粑粑,我……討厭你……”
是小丸子。
湯圓驚了驚,哭聲戛然而止,張張萃文顯然是避到了安靜的地方。
“你只用做好一件事就夠了。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搞定項鄴軒。總之,張和張不能落到匯城手裡。”張張萃文發出最後通牒,“這是你欠慕之的。你只剩幾個小時了,否則,明天九點,那20%的股份就會易主。”
嘟嘟……
手機忙音,震得湯圓耳膜發疼。
她面對的,到底是怎樣的聯盟軍?項鄴軒用那枚戒指,向張張萃文施壓,逼她爲了祖業乖乖就範。張張萃文竟然從了,並不惜搬出五歲的孫女來阻撓兒子?即便不是親生的,那也是她帶大的,她怎麼可以?他們怎麼可以這樣不擇手段?!
她的心口像堵了一塊巨石,耳畔又響起他的話,“除非你今晚陪我,在我賣掉張和張之前,隨傳隨到”。
這算表白?
“你只剩幾個小時了。”張張萃文森冷的聲音,一直盤旋在耳畔。
她氣彎了腰。
他怎麼可以這樣逼她?在曾經的那段關係裡,他一直把她當作是隨意拿捏的人偶。他說不婚,就不婚。他說不愛,就不愛。他說不願意結束,她就不能接受別人。他把她當什麼了?憑什麼一切都由他來主導?而她,就只能任他擺佈?
她不要這樣!
她一直以來,都不知道自己在矯情什麼。她以爲她是不信他的愛。可是,很多個瞬間,她明明能感覺得到,他跟不愛的從前,不同了。哪怕他現在這樣不折手段,讓她氣得牙癢,但是,她不傻,他不是在賭氣,他是在挽回,雖然是以她無法接受的方式。
她一直無法接受他,不止是因爲慕之,而是因爲她無法接受這種不平等的關係。他對待愛情,跟對待生意是同樣的方式。他要主宰一切,包括對她的感情。他對她的遷就和讓步,都是逼不得已的,就像是談判席上的拉鋸戰,但凡可以不讓的,他絕不相讓。他永遠在跟她討價還價。
沒分手之前,她那麼用力地想走進他的世界。可是,她每進一分,他就退一分。她每退一分,他就用點甜頭吊住她的胃口,阻住她的腳步。哪怕到了今時今日,他也還是這樣。他不甘願愛她,他所做的一切,就如他所說,他只是暫時還放不下。
跟這樣的男人在一起,她不得不耗盡洪荒之力,時時刻刻用相殺來殘酷地提醒他,他是愛她的。這樣,太累了。
她不想搖尾乞憐,更不想強人所難。這種不情不願的愛,她寧可不要!
她蹭地彈起身,抓起手機和車鑰匙,幾步走到衣櫃前,抽出一件大衣裹在身上,又隨手從衣架上撈過他的大衣,便一路衝進了淒冷彷徨的夜色裡……
龍城一品,車庫的電梯入口,她摁響了門鈴。
彼此並沒言語,門禁卻開了。
一路衝到頂樓,大門是開着的。
“慕之,對不起。我愛過你,可是,真的過去了。無論我們再怎麼努力,錯過的,終究是回不去了。不要再來找我了。”她發完這條消息,就關機,走了進去,帶上了大門。
他並沒出現在門口。
她脫了鞋,雖然她的毛絨拖鞋,就靜靜地躺在腳邊,一如從前,但是,她踩着襪子就走了進去。
過去的一切,她都不要了。
她要重新開始。如果今天和慕之是結束,那和他,同樣也是。
她一路走了進去。偌大的廳,空蕩蕩的,通透的落地窗前,映着露臺的雪色,他的背影像一枚剪影。
不,是像蠱
惑人心的圖騰。
她承認,哪怕到了此時此刻,她對他,還是半點免疫力都沒有。她把他的大衣隨手掛在了沙發扶手上,又把自己的脫下扔在了旁邊,便站定在沙發旁,遠遠地站定了。
無聲的對峙,一如這幾個月來的拉鋸。
許久,他微微側過臉來。雪色勾勒得他的側影,有種傲雪凌霜的意味。
還是無聲。
湯圓慢慢地走了過去。她的目光滑過露臺的狗屋:“Tommy呢?”
項鄴軒勾脣,不無嘲諷:“你想告訴我,你來是爲了看Tommy?不好意思,要讓你失望了。它腸胃不好,在俱樂部休養。”
湯圓已經走到他的面前了:“我是來找你的。”
她的回答,讓他有些意外。然而,頃刻,當她踮起腳,毫無徵兆地捧起他的臉,吻上去時,他就不止是意外,而是震驚了。
她的吻,是前所未有的狂野,瘋狂裡帶着一絲惱怒的意味,頃刻就奪去了他的所有理智。
他摟住她,狂熱地迴應起來。而她,拿出了上跆拳道場,越強則強的架勢,竟然狂野地伸手去剝他的居家服。
項鄴軒驚了驚。
這場天雷勾動地火的節奏,完全是她在主導。當他急切地配合她甩開自己的套頭衫時,就只見她扔開了滿身的束縛,一甩秀髮,比沙灘上最性感的比基尼女郎,還要狂野地秀着她的熱辣身段。
他一把攬過她的腰,壓着下巴吻了上去,卻不料又被她反客爲主。她雙手勾着他的脖子,輕盈地跳起,她的雙腿纏住的不像是他的腰,更像是他的心。
“我愛你。”他把這句話埋在她的心口,好像是要種進她的心裡。他抱着她,一邊吮吻着她的心,一邊急亂地走向沙發。
她摟着他的腦袋,揉着他的頭髮,炙熱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他的頭頂,消融着他心口冰封了二十載的孤獨。
他邊吻邊呢喃,這輩子,他都沒這麼高頻地說過這麼多句肉麻兮兮的愛。他把她撲倒在沙發上,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
“小圓……對不起……”任何難以啓齒的話,他都脫口而出,“原諒我……”他有種靈魂出竅的錯覺,這些話全然都不像他。可是,這種失而復得的狂喜,卻是他這輩子都不曾經歷過的真切。
“你真的……知道……錯了嗎?”她的喘息,隨着她的吻和輕撫,點點滴滴地融入他的血液,催眠着他毫無遲疑地點頭。
“嗯。”他托起她,迫不及待地貼合上去,用一下強過一下的撞擊,想撞開她的心門。
“呃——”她仰着脖子,如同一隻臨湖飲水的天鵝,放任着驕傲的吟唱。
她的狂野,讓他無法自持,他狂亂地只想闖進她的世界,與她合二爲一,密不可分。
她今天格外不同。她好像並不滿足於只是接受他的貼近,她翻身把他壓在身下,逼着他用她想要的節奏貼近她……
當他們幾度騰上歡愉的雲巔,她在他耳畔喘息呢喃:“項……鄴軒……我不是……你的娃娃……我不會……任你擺佈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