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薇一直昏迷。病房只能留一人陪護。易明德作爲直系親屬,自然留了下來。
“我送你回酒店,等天亮再過來。”
湯圓看着項鄴軒搖頭:“不行,我得守在這裡。小薇姐個性很要強,我怕她醒來,看到易明德在身邊,會情緒激動。她身邊不能沒人守着,但是……”她嘆了口氣:“事到如今,她最不想見的恐怕就是他了。”
項鄴軒蹙了眉。不可否認,她的擔憂並非杞人憂天。他妥協:“那去車裡等吧。”
湯圓沒再拒絕。兩人心事重重地下到車庫。
湯圓有些困惑,當初戀愛時,項鄴軒可沒現在這麼細心。怕引擎沒關,會有安全隱患,他特意把車窗開了一條縫,又幫她放倒了副駕座椅,更把大衣蓋在了她的身上。
“睡吧。”他連聲音都溫柔得不像話。
湯圓很不自在。她拱了拱他的大衣,想推回給他:“你自己穿吧,挺冷的。”
項鄴軒卻把大衣摁了回去:“你不是一直說我沒有紳士風度嗎?好不容易風度一次,給點面子。”
湯圓斂了眸,嘟囔了一句“我有說過嗎”,就逃似地閉上了眼睛。哪怕閉着眼睛,她都感覺得到他正看着她。
渾身都不自在,她假意翻了個身,臉朝車窗,側躺着。當她用後腦勺對着他時,她隱約似聽見他暗歎了一聲。
兩人獨處在這麼逼仄的空間裡。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都近在咫尺。
她要是睡得着,就怪了。可是,她不得不裝睡。剛剛在廣場,差點就讓他得逞了。她動都不敢動,她怕一動,就讓他逮着機會犯渾。
“別裝睡了,陪我說說話。”
這個男人的思維模式,她算是看透了。她緊閉着眼睛,不吭聲。
“你睡着的樣子,不是這樣的。”項鄴軒側身看着她。
如果湯圓猜得沒錯,她要是繼續不吭聲,他必然要傾身湊近她,她決定先下手爲強,一個翻身,睜開亮晶晶的眸子,不滿地瞪着他:“還要不要讓人好好睡覺了?小薇姐大出血,差點連子宮都沒保住。我真的沒心情說話。”
提起小薇,項鄴軒的表情黯沉了幾分:“好。等小薇穩定下來,我們的事先放一放。”
湯圓愣了愣。她嘀咕:“我們有什麼事?我們什麼事都沒有。”她翻了個身,拒絕交談狀。
項鄴軒把她的舉動解讀成了耍小性子。他微微勾了脣,傾身湊了過去。
湯圓只覺得耳畔忽然襲來一股熱氣,不及回神,臉頰上滑過一抹潤潤的涼意,一直繾綣滑到了耳垂。那是他的脣,恰似當初在飛機上的感覺。她頓時心如擂鼓。
而他已坐回駕駛座,只輕輕淺淺地道了聲“晚安。”
在那段不長不短的交往裡,她總死皮賴臉地抱着他求“good night kiss”,他總是裝得一臉嫌棄,蜻蜓點水地啄她一口,或是扭頭擺弄他的工作,或是翻身背對她,生怕她擾了他的清夢。
那時,她覺得這樣的嬉鬧,是情趣。可臨近分手的那段日子,她一直懊悔這樣的自作多情。
現在,又算是怎麼回事?
這個男人,她看不懂。她以爲他有情時,他一次次無情地打擊着她的熱
情。她以爲他無情時,他又偏偏不肯放手,更是一次次做出匪夷所思的舉動。
放過張和張藥房,訂立補充條款,這一樁樁都像是另類的表白。
她越想越煩躁。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又豈止是過去的不愛和不信?更有慕之。如果不能妥善處理好和慕之的關係,她是絕不可能開始另一段感情的。
也不知煩躁了多久,她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覺醒來,已是天明。
她扭頭,駕駛座是空的。她爬起身,看了眼屏幕上的時間,竟然已經七點半了。
八點,應該就能探視了。
她一骨碌爬起,抽開車鑰匙,就火急火燎下了車。
項鄴軒給她留了消息,他去餐廳買早點了。
她衝進洗手間,草草洗漱一把。沒有洗漱用品,她只好折去便利店,想買毛巾牙刷。
便利店恰巧在餐廳隔壁。
她剛要進便利店時,恰巧捕捉到他的身影。透過玻璃牆,她看到他正端着快餐,在找座位。餐盤裡滿滿當當,堆滿了吃的,只要稍不留神,就會有食物掉落。
她看他這副笨拙的模樣,有點好笑,轉身就想進餐廳幫他打包。可就在她伸手去推餐廳玻璃門時,她看到一個小身影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跟前,一手奪過一個漢堡,成功爲他減負。
她定睛,看清是榮盼盼時,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餐廳裡,榮盼盼噘嘴:“Uncle Xiang, 你太不夠意思了。我們約好了,聖誕假期,我來看你,你陪我打遊戲的。說話不算話。”
項鄴軒找了個就近的座位,坐了下來,糾正道:“你是來看望你外公的。你發的消息,那不叫約定,叫通知。”
榮盼盼依舊噘着嘴:“外公都已經好了,纔不用我看望。媽咪說,他就是怕死,才賴在醫院不肯回國的。”
項鄴軒對錢家的事,不太感興趣。他指着餐盤,瞟了眼手錶:“我很忙。只能陪你一刻鐘,快點吃。”
榮盼盼乖乖地坐在他的對面,撕開包裝紙,咬了口漢堡,又喝了口可樂:“你的哪個朋友生病了?也住在這家醫院嗎?”
對於孩子的好奇心,項鄴軒表現得毫無耐心:“跟你有什麼關係?你也不認識。快吃。”
這種成人之間的對話模式,反倒很對榮盼盼的胃口。他嘿嘿笑,缺了的門牙,看起來很有幾分俏皮……
湯圓雖聽不到兩人的對話,看從表情上,也看得出這對忘年之交很親密,甚至有點情同父子的錯覺。
“湯小姐?好巧啊,怎麼會在這裡遇見?”
身後飄過來的聲音,讓湯圓有點毛骨悚然。她扭頭,果然是錢盛楠。
錢盛楠挑眉,透過玻璃門,看一眼餐廳裡,笑着發出邀請:“這麼巧,不如一起吃吧。”她作勢就要推門。
湯圓也不知道爲什麼竟然那麼怕她推開這張門。說她是轉身落荒而逃,也毫不誇張。她甚至都不知道她說的那句“謝謝,不用”,有沒有傳進錢盛楠的耳朵裡。
一路逃到住院樓,她才找回一絲清明。
她苦笑,她真是太天真了。每次,在她以爲他們之間還有點什麼時,那個陰魂不散的女人就會出現。
她怎麼就忘了,方曾經提過,錢盛楠帶着父親到米國接受腦瘤手續,醫院就在項鄴軒的隔壁。
隔壁——她在心裡重複這個字,就只覺得腦仁發麻。從榮盼盼和他的互動來看,他與錢盛楠的關係早就破冰了吧。
是啊,十年都難以割捨,又怎麼會因爲區區一個她的出現,區區半年的交往,他就把前塵往事都斷乾淨呢?
她懊惱地捶了捶腦袋,疾步走向小薇的病房。
還沒到病房,她就聽見虛掩的房門裡,隱約傳來爭吵聲。她加緊步子,小奔過去,剛到門口,她就聽見易明德幾乎是哀求。
“小薇,你先耐心等等,等你情況穩定一點了,我們再一起去看寶寶。”
小薇的聲音低顫,“你走。我都說了,我不想看到你。我只要見我的兒子,現在就要見!”
湯圓敲了敲門,不等迴音,就敲門而入。
小薇一見她,如見救星,竟然強撐着要坐起:“圓子,你來得……正好。艾維……怎麼樣了?你……老實告訴我!”
“小薇,你別動,小心傷口。”易明德伸手去扶小薇,卻被她死命地推開。
“小薇姐,你別動!”湯圓嚇得不輕,小跑着奔了過去,“艾維很好,你放心。”
小薇這才舒了口氣,蒼白的臉頰,冒着虛汗。她不看易明德,對湯圓道:“圓子,幫我叫護士來。我的病房,不希望有閒雜人進來。還有,我還要見孩子。”
易明德很難堪,杵在病牀前,看着妻子,眸子通紅。
湯圓有點爲難地看了眼易明德。
易明德開口了:“小薇,你先休息。我去找醫生。你昨天大出血,不宜移動,我看能不能想辦法把寶寶抱過來。”
小薇既不看他,也不吭聲。
易明德看了眼小薇,轉身去找醫生。
快到門口時,小薇叫住了他:“我會通知律師,之前的離婚協議作廢。那份忠誠協議是律師見證過的,新的協議會根據當時的條款來修改。”
易明德聞聲,身形僵了僵:“我淨身出戶沒關係,但是,離婚,我是不會同意的。”
小薇是強裝的平靜:“那就分居兩年,再起訴。殊途同歸,結果是一樣的。”
“小薇,我跟小文真的什麼都沒有!”易明德轉身,顧不得湯圓在場了,“我們在一起十三年了。人生有幾個十三年?你爲什麼不能相信我呢?我和鄴軒、王冶是碰巧遇到小文的,我雖然——”
小薇別過臉,看向窗外淒冷的雪色,打斷了他:“我給過你機會。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了。離婚,我只有一條,孩子的撫養權歸我。如果你還當我是……”她的嘴脣顫了顫,“朋友,我不希望那個女人知道孩子的存在。”
“小薇——”
不等易明德再說話,小薇又打斷了他,閉上了眼睛:“我累了。有什麼話,都跟我的律師說吧。”
朋友的家務事,本不該插手。可小薇的情況特殊,湯圓只能硬着頭皮幫她支走易明德:“小薇姐,我會照顧的。等她好點了,你們再聊吧。”
易明德看着病牀上的妻子,虛弱得像紙片人,只能讓步:“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去安排探視寶寶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