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驚雷的三個字,總算炸得湯圓愕然擡了眸。可是,眸子裡的驚愕也不過駐留一秒而已。她就苦笑:“你果然是個商人,永遠都在拿捏你的對手在乎什麼。上次是求婚,這次是——”她苦嘆:“你至少尊重一下我,行嗎?”
項鄴軒錯愕。
湯圓用力抽手。曾經她一直夢想從他嘴裡聽到的那三個字,全然變味了。她從沒想過,有一天當他對她說這三個字時,她竟然會覺得受到了羞辱。這種感覺,連她自己都想不明白。她真的一刻都不想逗留了:“我真的很累,我要回去了。”
項鄴軒執意不肯鬆手。這也許是除去那次醉酒,湯圓所見的,清醒狀態下感情波瀾最明顯的項鄴軒。他抓着她的肩:“你不信我?你以爲我在拿捏你?或許,過去我的確無意識地那樣做過。但是,小圓,我說的是真的。我——”
“算了,項鄴軒。”湯圓無力地打斷他,“真的假的,都不重要了。我們已經分手了,我已經決定跟慕之在一起了。感情,不是生意,你不要爲了爭個輸贏,就非得勉強自己勉強我。”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到了這個份上,她竟然忍不住翻起舊帳來。有些話,她原本想爛在肚子裡的:“你從頭到尾都沒想過跟我有未來。醫療峰會那次,你說《暮暮》遲早是我的,那是紀念品,我其實當時就知道了。可是……”
她捂着心口:“我不願意相信那是真的。從那個時候起,我就在自欺欺人了。項鄴軒……”有些話說出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她覺得難堪到了極點:“你跟我交往,壓根就只是玩玩而已。你每次把我惹急了,就會像馴獸一樣留點甜頭和念想給我,可每次都是假的!”
夏威夷是她的痛,光想想,她的眼眶就會紅:“你利用我坑了那麼多散戶,害我丟了工作,害得我哪怕到了今天還在血債血償。爲此,你給我的補償,是夏威夷一週。你給我錯覺,讓我以爲你有多重視我,可是你不過是想求證錢盛楠的清白而已!我不過就是順路罷了。”
項鄴軒已被她這番歇斯底里怔住了。她忿忿地一推手,他竟然無意識地跌了半步。她盈盈地噙着滿眶的淚水:“項鄴軒,你太欺負人了!”她轉身,摁下車庫樓層鍵,只想火速離開這裡,離開他。
“我不知道過去我對你造成了這麼多的傷害,對不起。”項鄴軒整個人看起來有點魂不附體的不真切感,“可是錢盛楠的事壓根就不是——”
“夠了!別說了!”湯圓聽到那個女人的名字就渾身不舒服。她死死地別過臉去,抓狂地摁着電梯鍵,好像摁着按鍵,電梯就能下行得更快一般。
項鄴軒看着她的側臉,她的眼睛很紅,眼眶裡一片潮潤,卻死活是噙着淚水,嘴脣都被她咬得微微發白。她眼眸裡的淚水,像一湖鹽酸,一
點一滴地澆在他的心頭,一刺一刺,每一刺都不甚疼痛,可點點滴滴澆着,一刻不停歇,遲早要澆得疼入骨髓。
不過須臾,他就有些喘不過氣來。他貼近她,輕輕地握住她的腕:“對不起,小圓。”似乎除了道歉,他再找不到任何語言了。她對他的指責,都是真的,真到他無從反駁。可是,又全然都是假的,他對她是也是真的,雖然這並非他的初衷。他要怎麼說,才能讓她相信他是真的呢?
除了“對不起”,他說什麼都像在狡辯,可是,他又不得不說:“我知道,我說的,你未必信。可是,我從沒騙過你。過去,我說不出愛字,是不想騙你。現在,我說‘我愛你’,是既不想騙你更不想騙自己。”
湯圓盯着電梯的按鍵,似乎全然沒聽見他的話。
“小圓!”項鄴軒很急切地擡起她的胳膊。
她這才幽幽地回眸,眼波流轉的瞬間,眼眶終是不堪重負,有淚痕滑落:“即便你說的,都是真的,那又怎樣?愛一個人,並不一定就能得到同樣的回報。”
這句話,她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她對他的愛,從沒得到過同等的迴應。她自己已經失望透頂了,她不想讓慕之再失望下去。
哪怕她離他如此近,她也感受不到幸福在敲門。而慕之給她的感覺恰恰相反,哪怕離得那麼遠,他給她的感覺總是安心的,她完全不用質疑他的愛。
她實在是累了,與慕之在一起,他們可以抱團取暖,而跟他在一起,她必須不斷燃燒自己去捂熱他那顆冰冷的心。如果那顆心裡是有她的,哪怕再冷,她或許都會鼓起勇氣去捂。可是,她壓根看不清他的心。
叮咚——電梯抵達負一層,車庫到了。
她垂瞼,拂開他的手,想要抽身離去。他除了執拗地不鬆手,甚至都不知如何應對了。
“我真的很累,你放開我吧。”這句話一語雙關,湯圓無力地看着他。
“我說過我不會放開你的。”項鄴軒執拗,可目及她疲沓的目光,他就心軟妥協了,“我送你回去,你好好睡一覺,我們的事,找個時間再好好聊。”
還有什麼好聊的?!湯圓很想爆發這麼一句,可她實在是無力,只想快點脫身,便邁出了電梯。他一路攥着她的腕子緊貼着。才進到車庫,湯方的車門便開了。
“姐?”湯方一臉探究地看着迎面過來的兩人。
莎一刀也迎了下來。她到底更瞭解湯圓,迎上前攬過她,便對項鄴軒道:“你先回去吧,有我和方陪着她,沒事的。”
湯圓的狀態實在是不適合長談,項鄴軒只得很不情願地鬆開了手……
一別數日,湯圓極力躲着項鄴軒。其實,她也並非刻意躲避,她的全部時間幾乎都耗在了ICU,她甚至連一圓
傳媒都不去了。
直到五天後,張慕之從ICU轉入普通病房,她才總算舒了口氣。
“圓圓,你不用擔心我。是我爸媽太緊張了,非得賴在ICU不走,其實,我三天前就可以搬下來了。”張慕之的體貼入微有時真成了一種負擔,總讓人油然而生負罪感,“你不回公司怎麼行呢?我還等着看一圓的視頻。”
尤其是湯圓在警局見過野路子後,她的心就再難平靜。警察給她看了野路子出租屋的照片,裡面整一面牆都是她日常出行的偷拍照。
他最初是從論壇上的八卦裡挖到湯圓的信息的,究其根源,還是那場狗血的鬧劇,將她的公司地址完全曝露在了論壇裡。從那時起,這個鑽牛角的男人就下定決心,要置她於死地。
要不是張慕之爲她擋了這一災,後果不堪設想。
“一圓雖然小,好歹是家公司。少了誰,地球都照轉。有榮二守着,沒事的。”榮乾乾在出事的第二天趕來了西京,湯圓知道這對這個混子而言,是極不容易的。
ST桂都的股價跌入了谷底,連續兩年出具非標審計報告,早已瀕臨退市,而前次借殼烏龍延誤了大半年時間,更嚇怕了意向投資人。ST桂都困局不解,大股東榮耀地產的日子更會雪上加霜。
榮乾乾在這個節骨眼上,扔下臨桂的工作,趕過來,湯圓無疑是感動的。
榮乾乾相比項鄴軒要灑脫得多。他見她時,除了一個安慰式的熊抱,只淡淡說了一句“如果我是輸給張慕之的,我輸得心服口服。”
湯圓不懂,爲什麼愛情在男人眼裡,更像一場格鬥,而非一場風花雪月。她每每回想起電梯裡他對她說的那三個字,她就覺得虛僞。他要的不是她,而是贏,那三個字就是個手段而已。
光想想,她就難堪。與其把心思耗費在毫無意義的揣測和懊悔裡,倒還不如花點心思在熬什麼湯給張慕之滋補的事情上。她那點三腳貓的廚藝,從來不曾像這幾天這樣,掙盡了喝彩。她煮什麼,於他,都是山珍海味。
這種相濡以沫的感覺平淡如水,但平靜雋永,未嘗就不是幸福。她覺得她這次是真的放開了。
項鄴軒每天都會撥她的電話。他撥,她就掛斷。他繼續,她繼續掛斷。周而復始,他們彷彿都有了某種默契。
項鄴軒至少沒追到醫院來。可是,她卻不知道,她守在病房的時候,他曾不止一次偷偷摸摸地避開湯方,獨自一人來過醫院。
只是,她既然選擇避而不見,他死纏爛打似乎只會更讓她反感。他看似淡然自若,其實,早已是無計可施了。
這般光景,抓狂的又豈止項鄴軒一人?
當小丸子掛着滿臉淚出現在病房時,湯圓才發覺張慕之這條路也並非坦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