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恐怕算是這世上最荒誕的求婚吧?
湯圓震驚過後,是暴怒。
對,是暴怒!
“項鄴軒,你是在耍酒瘋嗎?”她真恨不得反剪住他,就地狠狠地教訓一頓,“你以爲你是誰?你說明天領證就領證?”她氣得呼吸都難平,要不是看他醉得不輕,她非賞他一頓拳腳不可。她甩開他的手,質問道:“你是覺得,我一直都是在逼婚嗎?!”
項鄴軒自詡是很懂女人的,他總能恰到好處地在取悅女人和保持距離之間尋得平衡。可是,自從這段關係脫離他的掌控之後,他就變得亂了章法,越來越狼狽。
今晚,他已經是第二次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也許是一貫訓練有素,他對錶情的控制已然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哪怕他此刻分明心焦又狼狽,可面上看起來只是嘴脣褪了些許血色罷了。他揉揉太陽穴,似乎是下意識地掩住略顯慌意的眼神:“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穩下目光,才抽開手,直視着她:“你明明知道的。”
“我不知道!”湯圓氣得嘴脣都有些哆嗦,“你是覺得我在跟我媽唱雙簧,逼婚嗎?”
項鄴軒覺得眼前就是一個結,似乎他越用力,反而是把這個結打得越死。他伸手去攥她的手,卻被她一把拂了開。
他再是控制情緒的老手,也禁不住着急了:“小圓,你別鑽牛角尖行不行?如果我是這樣想你的,你覺得我會願意跟你結婚嗎?”
湯圓早氣糊塗了,哪裡還有理智。她自嘲地苦笑:“項鄴軒,你的意思是,你願意娶我,我就該燒高香,千恩萬謝地答應嗎?”
這樣的溝通,註定是越描越黑。項鄴軒無奈地淪爲了復讀機,又在重複同樣的解釋:“我並沒這個意思。我喝多了,表達的方式不對。但是,小圓,我是認真的。”
湯圓也不知道爲什麼聽到“認真”二字就來氣。他在哄騙她答應他的Offer時,就用過這兩個字。生日宴上,在應對老媽逼問不婚一事時,又搬出了同樣的字眼。
如今,還是這兩個字!
“認真?什麼是認真,你懂嗎?”她嗓子幹,幹得直冒煙,呼吸都乾涸了。更可怕的是,她腦海裡又冒出那個壞女人的影子來了。她竟然又自降身價地與那個壞女人作比較了:“你十年前也是這樣向錢盛楠求婚的嗎?”
項鄴軒的臉色煞白。他向來對女人就沒多少耐心,今晚,是破天荒的頭一次。他強忍着不發作:“你總說我沒忘記過去,可恰恰是你自己揪着不放。我不想重複相同的解釋了。毫無意義。”
他一把拽過她的胳膊,全然不管她掙扎得多厲害,只死死地扣住她。他低眉看着她:“對!我是不想要婚姻。可是,你想要婚姻,而我想要你。我願意給你你想要的。這纔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湯圓怔住。
見她總算平靜下來,他鬆了口氣,口吻便自若了許多:“求婚是很嚴肅的事,我知道。我剛剛只是着急才脫口而出,並不代表我不重視。”
“項鄴——”她剛開口,他的食指便摁在了她的脣上。
他柔聲噓了噓,輕輕抽開手,勾脣開着玩笑緩和氣氛:“等我酒醒能站穩了,再單膝跪地,向你求婚。寬限點時間,好不好?”
湯圓怔怔地看着他。他剛纔還清醒無比的樣子,現在卻又染了幾分醉態。她無奈地嘆了口
氣:“項鄴軒,你到底是喝醉了臉皮才這麼厚,還是本來就這麼厚?我可沒有——”
他的指又噓在了她的脣上。
他勾脣:“我知道。求婚是我的事,答不答應,是你的事。我做我應該做的,你做你想做的。”
話全被他擋了回來。湯圓真不知該作何表情,作何言語了。
就在她愣神的剎那,他趁熱打鐵地貼近她一步,親暱地勾着腦袋,額貼着她的額:“小圓,我——”
鏗!
電梯門一聲響,打斷了他的話。
他微微擡頭,眸子觸及門口那道突兀的身影時,驟地滯住,眉頭沒來由地蹙了起來。
湯圓下意識地扭頭,只一眼,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汪汪!”Tommy也不知道是見到主人興奮,還是見到許久未見的湯圓興奮,響亮地喚了幾聲,尾巴都精神地豎了起來,搖得直起勁。
“沒規矩。”一聲柔媚的輕責響徹了電梯廳,Tommy的狗繩被拽了一把,嗚嗚哼唧了兩聲。
項鄴軒回過神來,眼神滑過一道忘記掩飾的慌亂。他攥緊湯圓,邁前一步,下意識地擋了擋她的視線,對錢盛楠語氣不善:“你怎麼會在這裡?”
錢盛楠對他護在湯圓身前的舉動,甚是不滿。可是,薑是老的辣。她比湯圓老練得多,她清楚地知道,她越從容,對手就會越抓狂。因而她柔聲細語,別樣風情:“哦,Tommy在俱樂部又鬧肚子了。Antie知道你在工作,就給我打電話了。我順路,就和Antie一起送Tommy回來了。實在不放心Tommy,我只好留下來等你。”
十年的生活磨礪,將錢盛楠練就成了十足的“女人精”。這樣的解釋,看似滴水不漏,卻句句曖昧蝕骨,戳中情敵的軟肋。她當然不會放過任何打擊情敵的機會,她柔媚一笑,哪怕是禮貌的招呼也能成爲她的利器:“湯小姐,好久不見。”
湯圓錯覺自己成了困獸,困在逼仄的電梯裡,錢盛楠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聽得真切,卻丟了思緒和語言,甚至連情緒都桎梏在了膠着而尷尬的空氣裡。她一動不動,只一雙溼漉漉的眼眸出離震驚地落在這個夢魘一般的女人身上。
嘟嘟嘟——電梯超時,響得聒噪。鏗——Tommy半個腦袋探到電梯裡,把電梯門給擋了回去。
湯圓這纔回過魂來。第一個回合,她敗得徹底,甚至都忘了反擊,連個尷尬的招呼都沒還回去。她只顧扭頭,死死地逼視這個剛剛纔向自己“認真求婚”的男人。
他的表情,總是毫無意外地讓她失望。十年磨礪,他早給自己戴上了一張堅不可摧的淡漠面具,哪怕此刻尷尬狼狽至此,他也不過是稍許蹙了眉梢,繃了嘴角而已。
“這裡不歡迎你。”項鄴軒語氣冰冷,伸手拽過錢盛楠手中的狗繩。這般難堪的處境,他下意識地切換成了危機處理模式,成了冷麪人。可是,這樣的鎮靜和冷漠,恰恰是身邊的女人最討厭看到的。
風度盡失的逐客令,對普通女人或許極具殺傷力。可對身經百戰的“女人精”,只肖得賣力地再演一場,就能四兩撥千斤地化解。
錢盛楠順勢鬆了狗繩,還緊張兮兮地彎腰撫住Tommy剛剛被電梯門撞到的脖頸,一副哄孩子的口吻:“Tommy,你又不乖了。你再不乖,媽媽以後不理你了。撞疼了吧?嗯?”
媽媽?
這個字眼,成了另一枚鋼針,得逞地扎進湯圓的心裡,她被刺得肩膀抖了抖,目光都從這個她恨死了的男人臉上縮彈回來,連步履都一霎變得虛浮。
項鄴軒下意識地轉身,一把摟住了她:“小圓,先進屋,我再跟你解釋。”他的眼睛裡總算凝了幾點化不開的焦慮,可在湯圓眼裡,這恰恰成了他無法直面那個壞女人的罪證。他吃定了自己,卻總能被那個女人捏住七寸。
如果這是一條食物鏈,那錢盛楠哪怕不是站在最頂層,也是站在與他匹敵並肩的位置,唯獨她,是末端被捕食的犧牲品。這就是愛與不愛界限分明、殘酷無比之處,讓她無處遁形。哪怕那麼決絕的分手,哪怕分手這麼久了,她還是覺得疼,疼得整個人都像被掏空了,眉眼盡是酸意來襲,可淚水卻像被擊退了,雙眼乾涸得直髮疼。她好像動都東不了了。
項鄴軒不由分說地摟着她的肩,帶着她出電梯。她也就像個木頭人,不由自已。
她恨死了自己。出電梯的那剎,正逢錢盛楠站起身來,擦肩而過的剎那,她又完敗了,她完全無法掩飾自己的狼狽。她氣得肩膀哆嗦,止也止不住。
“鄴軒——”錢盛楠凌傲地昂着下巴,還想再補一刀。
項鄴軒喝止她:“錢盛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摟着湯圓,止住步子,冷厲地偏頭,從牙縫裡擠出一個不真切的冷音:“滾!”
項鄴軒的思緒無疑是混亂的。好不容易纔哄得懷裡的女人,動了幾分和好的心思,卻襲來突如其來的致命一擊。今晚,他要是處理不好,就會重蹈生日宴的覆轍。
不,恐怕更糟。
他心底騰起的慌亂,讓他震驚不已。而眼見懷裡的女人,這般欲哭無淚的心碎模樣,他心底慢慢升騰起的隱隱鈍痛,更讓他震驚不已。他越發摟緊了她,只想給她多一點支撐。
錢盛楠的臉色總算因爲這毫不留情的一個字,而起了波瀾。她臉上褪盡血色,卻還強撐着想再來點什麼:“鄴軒——”
“閉嘴!馬上滾!”項鄴軒怒喝。或許她說得對,面對錢盛楠的胡攪蠻纏,他太過拖泥帶水。他不是沒嚴詞拒絕,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這個女人並不是拒絕就能打發走的。十年前,她就是這樣鍥而不捨地纏上他的。十年後,她還想故伎重演。而他?他不反擊,就等同於縱容。
縱容到今天這副局面,他再不做出決斷,他就將永遠失去懷裡的這個。他如果再顧及風度,哪怕是禮貌,就休想力挽狂瀾。他快刀斬亂麻,毫不留情面地冷聲道:“錢盛楠,你如果再拿Tommy和小文當幌子,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鄴——”這樣的境地,哪怕是女人精也難以應對了。錢盛楠半張着嘴,淚水涌動,整一出苦情戲:“我已經解釋過了,我只是看小文可憐,覺得和她同病相憐,纔想幫她,僅此而已。我沒你想得那麼壞!破壞伍小薇和易明德的婚姻,對我有什麼好處!我雖然不喜歡小薇,但是——”
“我不想再聽你說了。”項鄴軒不耐地打斷她,“你再不走,我叫保安了。”他說着,就當真掏手機撥電話了。
一梯一戶的戶型,哪怕再激烈的爭吵,也驚擾不到鄰居。
可是,嘎吱門響,防盜門竟然吱開了一條縫。
“媽咪。”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怯生生地探出身來,驚恐地看着這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