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圓迷迷糊糊地醒來,已是大天亮。而枕畔空空如也。
臭混蛋!居然騙我?!
她氣惱極了,抓起手機就撥了過去。
項鄴軒才接起電話,她就忍不住興師問罪:“項鄴軒,你個騙子!聲色犬馬,宿夜不歸,太差勁了。”
此時,項鄴軒正與易明德吃着早餐。自助餐廳裡漂浮着寧靜的音樂,卻並不妨礙湯圓那氣呼呼的任性嬌嗔透過話筒傳出來。
易明德怔住,尷尬地看着對面的項鄴軒。
項鄴軒微微蹙眉,看一眼明子,語氣平靜:“昨天太晚了,我和明子都喝多了。”
湯圓掀起被子,光着腳丫子下了牀。她原本真有點怒氣沖天。可一聽到他的聲音,隱隱透着幾分疲憊,她就心軟了。她嘟囔:“喝了很多啊?喝解酒茶了嗎?”
項鄴軒勾了脣:“晚上回去,你泡給我喝。”
“想得美。罰你回來跪鍵盤,哼。”
項鄴軒已然習慣了她故作刁蠻的打情罵俏。他用餐巾擦了擦嘴:“今天有空,中午一起吃飯。”
“好啊。”湯圓撈起衣裳,趿上拖鞋就往衛生間走,“中午我去你公司,準備好接駕我。”
“好。等會見。”項鄴軒笑着掛斷了電話。
易明德一臉愧色:“不好意思,害你昨晚都沒能回去。”
項鄴軒蹙眉看着他:“伍小薇何許人?我是怕她找湯圓,兩個女人一碰面,你夜不歸宿的事就穿幫了。”
“所以你這是給我背書啊?”易明德苦笑。
“伍小薇也不見得多相信我。”項鄴軒抿了口咖啡,“昨晚的事,我也幫不了你什麼。”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易明德正色,“王冶太不像話了。這麼多年,癡長了歲數,這種事都幹得出來。”
“這事跟王冶沒多大關係。”項鄴軒沉聲,“他不買,該賣的,還是在賣。”
“小文不是你想的那種姑娘。”易明德反駁。
項鄴軒有些意外地看着好友,注視少頃,他幽幽蹙了眉:“是她吧?”
易明德怔住。
“我認識的易明德,坐懷不亂,是不可能跟個夜場小丫頭廝混的。”項鄴軒盯着他,“可是,爲了保護她,領下王冶的情,種下這麼大個麻煩,很不明智。”
易明德灌了口冰水:“我顧不了那麼多。小文是個可憐的姑娘,我和小薇已經夠對不起她了。我不想毀了她的人生。”
項鄴軒眸光泛冷:“買賣就是買賣,沒什麼對不起,對得起的。”他語氣冷漠:“從你決定親自物色種子那刻起,我就勸過你,你不適合這種買賣。如果非要買,必須買陌生人的。可你現在居然跟她扯上這種關係——”
“我們什麼都沒有!”易明德打斷他。
項鄴軒不耐地斂眸:“你以爲你昨晚是幫了她?”他冷笑:“這個姑娘很理智。既然要手術,那層膜必然是保不住的。所以,她想物盡其用,賣個好價錢。”
“鄴軒!”易明德動氣地打斷他,“我不喜歡你用這麼冰冷的方式,對待一個無辜的女孩。”
“我並沒否認她無辜。”項鄴軒依舊淡漠,“我只是爲你分析她的想法而已。她昨晚收了錢,但沒賣成。那麼今晚,她還是會繼續。你想怎麼做?”
易明德愣住。
“繼續買她?”項鄴軒冷冷地看着他,“繼續不要她?而她繼續掛牌出售?”
易明德又灌了一口水:“我想不到那麼多。見步走步吧。”
項鄴軒冷漠地站起身:“我幫得了你昨晚,幫不了你今晚,更幫不了你以後。長貧難顧。她再可憐,也是她自己的生活。明子,你是個難得的好人。可好人都是沒好報的。你好自爲之。”
易明德擡頭看着他。
項鄴軒拍拍他的肩,闊步離去。
西京著名的藝術創業空間,蘭坊,地處市中心,由一處廢棄的舊鋼廠改建而成。高高的紅牆廠房,改建成一座座LOFT創意空間。
一間門臉進去,黑膠唱片的獨特音效,將爵士樂的傷感抒發得淋漓盡致。
王冶坐在地板上,懶散地靠在牆邊,閉目凝聽,一手抓着一罐啤酒,一手臨空打着拍子。
“小王爺,多少年不見了,還是這麼有雅緻。”女人柔媚的聲音夾雜在爵士樂裡,透人骨的魅惑。
王冶睜開眼,眸光頃刻點亮了。他哈哈大笑:“原來是錢美人。多年不見,風韻不減當年吶。”
錢盛楠一襲勝雪長裙,正好遮住小腿的傷口。她從輪椅上起身。
王冶這纔看清輪椅,爬了起來:“這是怎麼了?”
錢盛楠攀着看護站起身。看護給她遞來單拐,她不善地瞥了看護一眼,看護只得灰溜溜地收回了單拐:“春節不小心摔下樓梯,有點骨折,不過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王冶趕緊上前扶了她一把:“什麼風把你吹來了?早知道你要來,我是應該親自相迎的。”
“我們還客氣什麼?”錢盛楠攀着他的胳膊,走了幾步,在沙發上坐下來,“聽海子無意提起,你回來了,就找過來看看。”她環顧四下,“不請自到,不會不歡迎吧?”
“怎麼會?”王冶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大美女大駕光臨,榮幸之至。”
錢盛楠盈盈笑道:“既然如此榮幸,那爲什麼拍電影,都不算我一份?”
王冶愣住,隨即,笑道:“我這不是不知道你對製片有興趣嘛。不知者不罪。”
“鄴軒不想我參與。”錢盛楠斂了笑,“王爺,我有個不情之請。”
王冶的面色有些僵住。
“我和鄴軒的事,你大致也知道。過去的,我不想多提了。人生在世,誰沒幹過幾件混賬事?”錢盛楠苦笑,“我現在想救贖。你能幫幫我嗎?”
王冶摸了摸頭髮,笑道:“別介。我這人最沒定性了。你們這些男歡女愛的事,不適合我。我可管不了啊。”
“你放心,我也不會讓你難做。”錢盛楠笑道,“你看,我現在是個失婚婦女,就想找點寄託。製片挺好的,我想入一份暗股。你該不會拒絕吧?”
王冶有些爲難地看着她。恰此時,手機響,他如獲大赦地說了聲抱歉,就接了起來:“明子?找我有事?”
不知道易明德那頭說了什麼,王冶提防地看了眼錢盛楠,稍稍壓低了聲音:“哪個小文?”
錢盛楠假裝撥弄着手機。
“哦……你說是昨天那位啊?”王冶搖頭,“我哪有她的聯繫方式?喂,明子,玩玩就行了,你可別當真。”
錢盛楠蹙眉,眼角餘光不由地滑向王冶。
易明德那頭應該是急於掛電話,不多時,王冶就悻悻地掛斷了電話。
“弟妹,你容我想想。”王冶很人精地打着哈哈,“雖然聽明子說,鄴軒現在有個處得很不錯的女朋友,但小王我只認你,誰叫我的認知還停留在十三年前呢?不過……”他聳肩,起了身,“我認你也沒轍啊。我算根蔥啊。入股的事,你容我想想。”
他乾脆地啓動送客模式,“不好意思,我這邊馬上有一場活動。改天再登門拜訪吧。”
錢盛楠優雅地起身,並未多做糾纏就離開了。
出了蘭坊,她當着看護的面,撥出了電話:“喂——有筆買賣,幫我查一個人……”
足足三天,湯圓一直都在找小文,而小文,每次都約得好好的,可一到時間,就以各種理由放她鴿子。
夜已深,湯圓和張慕之在診所足足等了小文兩個小時。無論湯圓怎麼撥小文的電話,對方就是不接。
“不如先回去吧。”張慕之起身,“也許,她還在猶豫。”
湯圓總覺得事有蹊蹺。她執拗:“再等等吧。兩個小時都等了,不差這幾分鐘。”小文放鴿子的事,她不敢告訴伍小薇。這幾天下來,她都是瞞着的。她起身,有些焦躁地望着窗外的冷月,又在撥電話。
冷月蝕骨。
小文站在酒店房間的落地玻璃前,癡癡地看着夜空,手裡抓着手機,可任憑手機震動,她卻始終未低頭,更未接起。
易明德站在她身後,很有些惱怒地盯着她的背影:“你昨晚是怎麼答應我的?!”
小文仰着下巴,眸中有淚光涌動:“伍先生,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我讓你失望了。”
易明德一從她口中聽到“伍先生”就立時感到內疚。鄴軒說他是個難得的好人,可他自己卻不是這樣覺得。他自私透頂。爲了自己的家庭,他罔顧這個女孩的人生,卻還在冒名扮着好人。
“我只是有點不甘心。”小文仰着頭,竭力不讓淚水涌出來,“反正是要失去的,與其冰冷的,悄無聲息地失去,還不如——”她苦笑,淚光微顫,“物盡其用,換點錢。”
易明德說不出話來。也許,旁人聽不懂她所謂的“冰冷”究竟何指,可他卻清楚地知道。每個女孩都有個公主夢,誰都不希望初夜是一場冰冷的手術。他懂,所以,他此刻的心才隱隱刺痛。
“謝謝你,伍先生。”小文努力綻出一絲笑,“其實——”她咬脣:“我今天跟Lucy說,請她幫我,不是真的想找——”她羞紅了臉,“我只是想——”她低下頭,聲音跟蚊子似的嗡嗡:“再……見你一面,跟你當面說聲謝謝。我知道,只要我跟她說要再找人,她肯定會告訴你的。”
易明德怔住。
小文怯生生地擡起頭,似乎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氣。她看着他。
她眸中的期盼,像是刺到了易明德的眉心。他錯開目光:“你還年輕,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別做傻事了。”
小文咬着脣,淚眸裡閃過一絲堅定的亮光。她攥緊拳頭:“伍先生,既然你都出了三個晚上的錢,那我——”
“別說了!”易明德打斷了她,“我幫你,不是你想的那樣。”他能從這個女孩嬌羞的眼神裡,猜到她想說什麼。他此刻才深刻地意識到,項鄴軒的勸說何其明智。他太傻缺了,惹了莫大的麻煩。他必須快刀斬亂麻:“這是最後一次。你好自爲之。”
他說完就疾步離去,獨留小文一人呆愣在門口。
許久,手機一直震個不停。
小文低眸,已是淚流滿面。她接起電話:“湯小姐,明天吧,我今天太累了。明天,我不會再放你鴿子了。”
酒店樓下,易明德急衝衝地上了一輛計程車。待他離去,門口晃出一個身影,壓着聲音撥出電話,“錢小姐,易明德跟那個女孩確實有曖昧。不過,我好像發現了一些其他的東西,跟你上次要我查的湯小姐有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