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急火燎地趕回西京,回到龍城一品已經入夜。
湯圓撂下行李,卻有些無措了,張和張藥房總部已經下班了,難不成她要追到張家去?張張萃文之所以鬆口接受採訪,不過是爲了哄兒子回公司的懷柔手段。她要是真找上門,絕對挖不到有價值的信息。
她振了振,到底撥出了張慕之的電話。
張慕之幾乎是秒接:“圓圓?”
手機那頭很噪雜,似是KTV。湯圓走到落地窗前:“你們……還好吧?”
張慕之半點都沒表現出意外,他應該是避走到了安靜的地方:“這天比我們預料的,來得早。不過,我們也不是沒準備。叔伯姑父們都卯足了勁在變現不動產。只要銀行貸款不出紕漏,供應商縮短賬期控制在可控範圍內,應該是沒問題的。”
“哦。”湯圓稍稍舒了口氣,“訴訟應該達成庭外和解了吧?”
張慕之頓了頓:“半小時前搞定了。雖然有點麻煩,但還是解決了。”
張張萃文,不愧是女強人,果然老辣決斷。湯圓回程一路都有點不解:“你們一早就加強了現金流管理,供應商該安撫的,肯定也有安撫,爲什麼會突然跑出訴訟?是不是有人在整你們?”
“我媽也是這麼說。本來這家已經口頭答應了,延長賬期,但臨時就變卦了,完全沒知會我們就起訴了。”
湯圓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沉思。看來,有人想趁火打劫。雖然張和張藥房陷入了危機,但資產質素還是不容小覷的,有人惦記,再正常不過。
“圓圓,我這裡太吵,都聽不大清楚。這邊我爸在就可以了。我也幫不上什麼忙。你要是方便,我們約個地方見面再聊吧。”
“啊?”湯圓怔了怔,猶豫之際,項鄴軒毫無徵兆地咚咚敲響了房門。
“看來你沒空陪我吃晚飯。”他的表情和語氣一樣清淡無波,“我安排飯局了。秦昊留給你。”
“不用,秦昊跟你吧。”湯圓捂住手機話筒,扭頭道,“我自己可以搞定。老讓他給我打雜,哪兒行啊?他之所以願意給你鞍前馬後,是想跟着你好好學東西的。”
“他怎麼想,是他的事。要他做什麼,我說了算。”項鄴軒淡瞥她一眼,就走出了房間。
這人。湯圓撇撇嘴,才忽然發現張慕之還在線。她趕緊抽開手:“不好意思。”
“呃,你想在哪裡吃?要不要我去接你?”張慕之在說後半句的時候,聲音忽然變得乾癟。
看來,手沒捂嚴實,他還是聽見了。
湯圓很尷尬。不過,聽見了,也好。“不用”她笑了笑,“你在哪?我去找你。”
西京的酒吧一條街,燈紅酒綠。
湯圓在臨街的一個清吧,找到了張慕之。“秦昊。”湯圓指指張慕之的臺子,乾笑着聳聳肩,“謝謝。”
“我就在附近,有事隨時找我。”秦昊很識趣地離開。
張慕之站起身,迎了過來。剛剛那幕,他盡收眼底,因此,暖曦的眸光淺蒙了鬱色。
“等很久了吧?”湯圓沒話找話地坐了下來。
“晚上喝酒,對肝臟不好,給你點了果汁。”張慕之笑得勉強。
湯圓看看他身前的伏特加,皺了眉:“你這是隻許州官放火啊?”
“心煩。”張慕之一咕嚕吞了滿滿半杯酒。
“喂——”湯圓伸手想奪他的酒杯的,可手僵在半空,又訕訕地縮了回來。她嘆:“都這副光景了,你們還是拒絕股權融資嗎?”
張慕之看着她,不說話,一雙清眸映着霓虹,泛着紅紫淺光,透着難言的憂愁。
湯圓被他看得耷拉了眼瞼。湯圓,你可是來談公事的。她暗吸一氣:“你還是勸勸你媽,考慮一下股權融資吧。即便賣出一部分股權,你們還是絕對地位的控股股東,也不算違背祖訓。”
她擡瞼,殷切道:“再拖下去,危機一旦加劇,投資人就會壓價了,到時候明明是翡翠的質地,卻只能賣出白菜的價格了。”
張慕之又吞了口酒。他舔了舔脣畔苦澀的殘酒:“Who cares?”
誰在乎?你既然不在乎家族企業,那你辭職又是幹嘛?湯圓很想反問他,但到底是沒立場。買醉的張慕之,她覺得陌生,又隱隱的,泛起絲絲不忍。
她強逼着自己硬下心腸來:“我剛剛說這些,都不是以記者身份,而是朋友。”她又嘆:“你媽那麼固執,可能也就你勸得動吧。她都老江湖了,肯定看得出,這筆訴訟根本就是有人在打張和張的主意。得當機立斷了。”
咯噔——張慕之重重地落下酒杯。他看着湯圓:“你們……真的……在一起了?”
湯圓怔住。她也搞不清她怎麼會感到一股子慌亂。他們分手五年了!他娶了妻,生了女,她也揚帆重新開始了。他壓根沒資格過問她的一切!她重重地點頭,又添了一句:“是真的。”
張慕之的眉目頃刻就暗淡了:“你哪怕騙騙我也行啊。”
“張慕之,我來,不是爲了談這些的。”湯圓想把話題岔回來,“我只是不想信通的醫療專題,以一家百年老店的隕落開篇。那樣……太可惜了。”
“是啊。太可惜了。”張慕之喃喃。
迎面的目光太灼人,湯圓很侷促地端起果汁抿了抿。
“我們本來都可以很幸福的。太可惜了。”張慕之顯然有些醉了,臉頰泛着酡紅,“如果我不出國,我們現在應該很好吧。”他目光迷離中泛着水波:“可能也有一個……小丸子了。不,小丸子就是你的孩子,那該多好。”
“張慕之,你到底喝了多少酒?”湯圓打斷他。
“唔——”張慕之本能地捂住嘴,猛地起身,拂開人羣,奔了出去。
“張慕之!”湯圓拎起包,摟着他的大衣,急忙追了出去……
公寓裡,張慕之酒精後勁發作,酩酊大醉,吐得像拔了背筋的大蝦米,無力地蜷在寬大的雙人牀上。他痛苦地緊閉着眼,嘴裡咕嚕咕嚕,不停“圓圓、圓圓”地念叨。
湯圓的手被他死攥着。她用力抽了抽:“你好好休息。要不要我打電話給你家人?”
張慕之似乎什麼都聽不見,只執拗地重複着,“等我,圓圓,不要跟他在一起。”
轟地,洗手間沖水的聲音再次響起。
湯圓連抽帶掰,總算掙開了張慕之。她走向洗手間,那裡,秦昊正弓腰清理着。“我來吧。”她太難爲情了,趕緊去奪他手裡的拖把。
“不用。很快就好了。”
從酒吧把張慕之拖回來,張慕之吐了秦昊一身。回
來,她爲了避嫌,也不好照顧張慕之,便全由秦昊頂上了。
湯圓太難堪了:“秦昊,不好意思啊。改天叫上金莎,請你吃飯賠罪。”
秦昊很少語氣這麼生硬:“我沒什麼,這是我的工作。不過……”他停下手中的活:“我多嘴一句。我沒見項總對誰這麼上心過。這個張先生,你還是遠着一點好。”
湯圓簡直想找地縫鑽了。
回到龍城一品,已經午夜了。
湯圓在樓梯口,踮腳偷偷看了眼二樓,好像還沒完全熄燈。她搖搖頭,拖着疲沓的步子,走向客房。
推開門,她嚇了一跳。項鄴軒正靠在牀頭,低頭看着MacBook。
“嚇死我了。”她捂着心口舒了口氣。
項鄴軒擡起頭,把MacBook撂一邊:“我們有必要再加一條,同居期間,晚上十一點之前必須回家。”
“你自己辦得到再說吧。”湯圓嘟着嘴,脫下外套掛衣櫃裡。忽然,她猛地扭頭:“什麼同居?誰跟你同居了?”
“那你來定義一下,我們現在算什麼?”項鄴軒一臉嚴肅。
“借宿而已。”湯圓嘴硬。她自己都覺得矯情,又解嘲地加了一句:“等小癟三抓到了,安全了,我就搬回去了。再說……”她掃一眼房間,“這裡是客臥。”她故意重重地咬了咬那個“客”字。
她攤手:“同居,有住客人房的嗎?”她又掃一眼房間,哼道:“說不定,還是我搞錯了,這裡根本不是客人房,而是保姆房都說不定。”
項鄴軒搖搖頭:“你現在是典型的惡人先告狀。把自己的男人晾在一邊,去照顧不相干的醉漢,心虛就率先發難。”
“誰……誰是?”湯圓心虛地嘟囔。可細細一想,確實有這個嫌疑。她都搞不懂,怎麼每每一聽他責難,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像個心機婊了呢。
“我們在某些方面,步調還是驚人的一致。”項鄴軒抱肘,定定地看着她,“比如,排斥同居。”
湯圓怔住。她也不是排斥情到濃處,一起生活,她只是覺得太快了,一時接受無能而已。
項鄴軒繼續:“一起過夜很愉快,一起生活很頭疼。難得我們理念統一。”
“你是不是又在想什麼奇葩……協議?”湯圓嘟囔。自從在一起後,她對他說話,就再無遮攔:“你不要搞得拍拖,像談買賣,好不好?”她抽開抽屜,抽出睡裙,抗議道:“搞得我像圖你的財色似的,還物物交換呢?切。”
項鄴軒卻依舊一本正經:“做什麼,溝通都是王道,達成共識都能事半功倍。”
好吧。湯圓表示,要說服一個沒情趣的人,恐怕得洗腦才行。她今晚沒空。她抓着睡裙,抱了肘,以同樣的姿勢面對他:“那直接說重點咯。”
“我說完了。”項鄴軒道。
“什麼時候?”湯圓一臉迷惑。忽的,她恍然。她挑眉:“你是說……”她有點羞窘:“過夜可以,同居不行?”
項鄴軒點頭。
湯圓也不知心底究竟是何滋味。
項鄴軒又開口了:“當然,爲了照顧你的情緒,以免你產生借宿,寄人籬下的錯覺。”他勾了脣,玩味口吻:“過夜……”他微眯了眼眸,指指天花板:“都在樓上。”他掀起被子,起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