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木樓內,諸人靜默無聲,只盯着沒頭沒腦跪在地上的惠討嫌,看這小東西不明所以望東看西,明顯不知道要做什麼。
片刻後,寇莊衝鍾紫言彎腰拜禮,“這孩子無父無母,生而頑劣,日後還望清風道友多多傳教,莫教他走了邪路!”
在場幾位築基一下子就明白過來,紛紛怡然露出笑意。
修真之人,本也血親孤寡,外加壽命差距,仙途隔離,凡俗父母對其人生的幫助微乎其微,所以素來崇尚尊師重道。
拜師是大事,跟什麼樣的師父,很大程度決定弟子能有多大成就。
人們多說‘師父領進門,修行看個人’,這論調看似有道理,實則太過片面,修仙之人收徒慎之又慎,若非真是確信能當神器,誰會輕易收徒。
鍾紫言緩緩坐在木椅上,捋須淡然一笑,“惠討嫌,你可願拜貧道爲師?”
惠討嫌愣了愣,他這才知道寇莊老爺子教自己跪下是什麼意思,懵呼呼問了句:“拜了師,你是不是會打我?”
“何出此言?”
“西村的劉永勝拜師以後,經常遭他師父拿戒尺抽,姐姐說人家是師徒,師父打徒弟,徒弟得受着,哭鼻子就是沒骨氣。”
在場諸人鬨堂大笑,鍾紫言皺眉沉吟片刻,認真道:
“打倒是不會,不過,有可能殺你。”
“啊?那我……那我……”惠討嫌趕忙向後退趴三步,只覺得自己比好朋友劉永勝更慘,人家拜師以後頂多被打一頓,他拜師很可能小命就沒了,眼睛裡死命擠出淚水,用委屈求助的目光看着寇莊。
一旁寇振瞪眼訓斥:“懦弱的蠢貨,清風道友一身修爲深不可測,今時不及百歲已然築基巔峰,你能拜他門下,是我二人拉盡臉面才求來的,速速叩首拜師。”
惠討嫌只覺得以往對自己無盡寬容的兩位寇家爺爺像是變了人,從沒見過如今天這般兇,頓了三息,又灰溜溜往前爬了爬,如喪考妣對着鍾紫言,最後一次試着商量:“以後能不能別殺我,咱們前幾日還是朋友,好人不能殺好人的,你可以打我,怎麼樣?”
他見面前的清風老爺閉目像是沒有聽見,面容一下子灰喪到極點,如死了爹媽一般,納頭重重磕下去,“惠討嫌拜見師父!”
磕完頭,一副泄氣黃鴨的樣子,幽怨回頭看着寇莊和寇振,卻見寇振依舊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再磕,誠心九叩,可得天大福運。”
惠討嫌委屈轉頭,繼續咚咚咚叩頭,八聲重響過後,鍾紫言睜開雙目,對視於惠討嫌,惠討嫌只感覺自己新拜的這位殺神師父眼中全是星辰,令人如癡如醉,好長時間纔回過神來。
“貧道本名鍾紫言,東洲槐山人士,修行至今,從未收徒,你入我門下,既是首徒,贈號:赤清。
今日往後,欲學何術,欲證何道,爲師相輔予參修。你天資聰穎,悟性奇高,修習一道他日定有成就,唯願術數盡用、明晰事理,莫受他人挑唆誤入歧途。
這世間善惡真假難辨,且慢慢參悟罷。”鍾紫言一指點在惠討嫌眉心,他只覺得頭痛欲裂渾身冒汗,無數咒訣和信息涌入腦門,淒厲哭叫。
良久,木樓內陷入寂靜,惠討嫌喘息之聲漸漸平復,寇莊拱手道謝:“多謝清風道友爲這孩子灌頂傳法。”
鍾紫言擺手笑道:“即是吾徒,當受此禮。我等決定明日離開,兩位老哥還有何吩咐,不妨說說。”
寇莊一下子顯得格外親切:“哪有什麼吩咐,聊備薄酒,還求賞臉共飲一番,下次再見,說不得我二人已經去了地下。”
一行人離開木樓,只留下常自在陪惠討嫌呆着,見這小東西緩過氣來,逗笑道:“小子,你可是走運了,能拜在我家掌門門下,日後保管吃香喝辣。”
“走啥運哩,腦子裡多了好多東西,恐怕不久就要被清風老爺殺了。”
“嘿,你個小東西,是真傻還是假傻,掌門怎麼會殺你,那是和你開玩笑呢。”
“真的?他不是散修嘛?怎的成了‘掌門’呢?”
“你以後會知道的,不過當下別多嘴出去宣揚,明日跟着我們離開,師叔帶你去見這片天地廣闊的山川河海,數不盡的珍奇異獸等着你去看,高興不?”
“可我姐姐還在這裡。”
“嗨,又不是不能回來,你姐姐馬上要築基了,你留下來添什麼亂。”
“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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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靈臺村外,百數人站着相送,惠討嫌被那青衣女修拉着小手不捨別離。
李陌方、陶沅鳴和朱明空帶領着野馬谷的散修勸求鍾紫言留下來,可惜青松子的時間緊迫,幾人留下來本也沒什麼大事,婉拒告辭。
離別時,陶寒亭看着陶沅鳴問:“你也要留下來?”
陶沅鳴不經意間斜瞅了瞅青衣女修,不好意思道:“三爺自去忙,孫兒在此地修煉到築基後,便追尋您。”
李陌方不合時宜笑着多嘴挑事:“前輩別信他,他看上人家蕭道友啦,前幾日共歷生死,當下哪捨得離開。”
陶沅鳴翻頭兇目死瞪,李陌方只裝作沒看見,面向拉着惠討嫌小手的青衣女子不轉身。
陶寒亭看了看那女修,其人正是寇振最得意的弟子,他沉默片刻,留下一句:“你好自爲之,莫誤了修行。”
而後御劍飛上天際。
鍾紫言對着惠討嫌招了招手,那孩子蹦跳着跟來身後,不遠處的朱明空向前兩步,拱手:“清風真人,您何時再來?”
鍾紫言一時也說不出個時間,一旁青松子眉眼稍動,忽然開口:“若不然教朱李二位隨老夫去一趟神狐山?”
朱明空和李陌方本和鍾紫言沒什麼關聯,當下聽青松子問,他只得將目光望向朱李二人。
李陌方好奇道:“去多久嘞。”
“少則三月,多則五年。”
李陌方爲難看了看鐘紫言,鍾紫言沉吟片刻,嚴肅道:“此乃你二人之福運。”
李陌方思索少頃,“好!”
青松子之所以帶着朱李二人前來,就是怕萬一自己結丹失敗生死道消,留下來的東西總得有人收拾,而如今他與赤龍門立下效忠誓約,真要是沒運氣,也不能讓鍾紫言太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