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2章 那些樹
西裝革履的彭浩跟隨擁擠的人羣擠上了公交車。
他的西服也很快就被擠皺了，不過他壓根兒不在意。
錦城的早高峰已經有和超一線城市靠攏的趨勢了。
在錦城這個“休閒”的城市裡，還有許多大爺大媽們早起乘坐公交車去遠處的菜市場買菜，就因爲那些菜市場的菜要比自己家門口的菜便宜兩三毛錢。
什麼？
你問坐公交車不要錢嗎？
錦城規定的，持老年證乘車免費！
於是早起買菜趕集的老年人們就和廣大社畜們在早高峰撞了個滿懷。
早高峰的時候，也沒什麼人還講究“禮讓老幼”。
車廂裡連轉身都難，想要讓人？老年人都未必能夠擠到你讓出來的座位前去！
以前還鬧出過老人指責年輕人不給他們讓位置的風波，只不過大多數人都站在了年輕人這一邊。
因爲他們感同身受，無論是早高峰還是晚高峰，真的沒有精力去給老人讓座的……
今天的這路公交車和往常的早高峰一樣，擠滿了人。
大學畢業之後留在錦城發展的彭浩已經在現在這家公司裡待了大半年，逐漸習慣了每天早晨這路公交車上擁擠的情況。
彭浩人站在公交車後門剛剛進來的地方，他打了個呵欠，有些無精打采，還得勉力支撐身體，避免和前面的人有過多的身體接觸。
因爲在他前面的是一個穿着職業裝的女孩子。
他可不想被對方當做“公車色狼”……
彭浩本來把目光投向遠處，放空精神。
可他的視線在瞥見身前這位女孩子手裡的手機屏幕之後，就挪不開。
因爲那個女孩子的手機中正在播放今天凌晨那場歐冠比賽的集錦！
確切來說，是那個“傳奇六分鐘”。
從貝克爾打進第十八球開始，胡萊連追三球，以十九個球反超德國神鋒貝克爾，成爲歐冠單賽季進球紀錄的新創造者。
全程耗時六分鐘。
所以現在網上都用“傳奇六分鐘”來形容胡萊和貝克爾在歐冠單賽季進球紀錄上的較量。
不知道最開始是誰起的名字，總之已經得到了所有人的公認。
儘管彭浩已經熬夜看了直播，但是當他再看見這一段的時候，還是難免心潮澎湃。
要知道他看直播的時候，可是激動到把嗓子都吼啞了的。
不僅吼啞嗓子，他還在牆上把自己的指關節捶到了流血……
那個時候的他完全不在乎自己這樣會把隔壁鄰居吵醒。
還好最終也沒有人敲門找他麻煩。
現在看着這段視頻，彭浩唯一的遺憾就是隻能看到畫面，而聽不到聲音，因爲女孩子是戴着無線藍牙耳機的。
如果能夠聽到現場解說的聲音，恐怕會更身臨其境。
這樣就能讓自己從擁擠不堪的早高峰車廂中抽離出來，投身到比賽中現場，忘記早高峰的不適。
就在彭浩望着女孩子手中的手機屏幕入迷時，女孩子突然回頭看着他問道：“你想看嗎？”
彭浩回過神後大窘——還是被誤會成“色狼”了！
他連忙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我……不……呃……”
這可真不興誤會啊，美女！
讓他沒想到的是對方見他這樣子，莞爾一笑，側頭摘下了自己一側的藍牙耳機，遞給他。
“給。”
說完她就重新回過頭去繼續看起了視頻。
彭浩接過耳機，然後塞進了自己的耳洞裡，感受着耳機機身上還殘留的體溫，他到現在都還是懵的。
直到耳機裡傳來一聲嘶吼：
“G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L！！！”
他這才一個激靈：
原來女孩子看的是《多國語言解說“傳奇六分鐘”》……
※※※
楚一帆坐在自己的車裡，手搭在方向盤上。
從前擋風玻璃望過去，是一眼看不到頭的紅色剎車燈。
早高峰的主幹道就是這麼堵，他已經習慣了。
旁邊的公交車專用道上有好幾輛公交車排隊通行，每輛車上都擠滿了人。
楚一帆卻並不着急，手指還在輕輕敲打着方向盤。
車載廣播裡剛剛放完最新一波路況播報，又切到了早間新聞裡。
“……聽完路況播報，讓咱們來講講一個激動人心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聽衆看了今天凌晨的歐冠半決賽？從咱們安東閃星走出去的胡萊啊，在這場比賽中大放異彩，他在歐冠射手榜上完成了馬克·貝克爾的逆轉反超……”
楚一帆聞言嘴角微翹，忍不住微笑起來。
聽聽主播是怎麼花式稱讚胡萊的，這個早高峰也沒那麼難熬了。
“……本來貝克爾在比賽中進球，算是打破了凱撒的紀錄。當時那個場面啊……真熱鬧！鐵穹球場的鋼架構穹頂似乎都被掀翻了一樣……結果，結果啊！僅僅用了六分鐘，胡萊就用一個帽子戲法讓貝克爾的新紀錄變成了‘舊紀錄’！嘿，這可能是世界足壇最短命的紀錄了！哈哈哈！”
※※※
秦林站在南嶺華南虎的訓練場上，面對自己眼前的球員們。
他們剛剛結束了上午的訓練課，也做完了訓練後的恢復性熱身。
如果是往常，秦林就會直接讓球員們解散。
但是今天，他專門告訴所有人訓練結束之後不許走，他有話要對他們講。
“這段時間，球隊的成績不如人意。外界對我們的批評聲也比較多。”
秦林站在球員們面前，開始了他的講話。
“我知道，成績不好有客觀原因——這段時間我們的傷病確實是多了些。但是傷病本來就是足球中的常態，所以傷病不能作爲我們表現不佳的理由。”
在秦林面前，華南虎的球員們都老老實實地站着聽講，有人看着他，有人低着頭。
而在球隊四周，則是華南虎的教練組成員們。
他們和球員們一起，聆聽主教練秦林的講話。
“足球就是這樣，有時起有時伏。‘起’的時候不要驕傲自滿，‘伏’的時候呢，也不要悲觀自棄……有人看了今天凌晨的那場歐冠嗎？”
秦林突然這麼一問，球員中原本低着頭的人都擡起頭來詫異地望向他。
但沒有人迴應他。
秦林換了個說法：“我不是說看直播，看集錦也算的。有人看了嗎？看過的人舉手。”
這次隊裡很多人都舉起了手。
望着密密麻麻的手臂，秦林點點頭：“很好。既然伱們都看過了，那我就好說多了——在今天那場比賽之前，胡萊在射手榜上落後貝克爾一個球，貝克爾還是主場作戰。賽前歐洲輿論都認爲貝克爾破紀錄的概率比胡萊更大，不是沒有道理的。所以比賽中也是貝克爾先進了球。這個時候貝克爾已經創造了紀錄，同時還領先胡萊兩個球，胡萊是落後一方了。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大家應該已經都知道了吧？”
秦林攤開雙手。
“賽後我看有人說胡萊完成了一個奇蹟，僅用六分鐘就完成帽子戲法，創造新紀錄是多麼不可思議……但以我對胡萊的瞭解，這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永遠都在追求進球的路上，永遠不會放棄。所以他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創造奇蹟。如果我們所有人都能像胡萊那樣專注於足球，永不放棄，那麼現在我們所遇到的困難就啥也不是！”
“華南虎會回到屬於她的位置上，這個賽季我們的目標依然是冠軍！在這個過程中，每當遇到困難時，就好好想一想胡萊的那六分鐘！專注於足球本身，只管埋頭跑。等跑到終點，我們就是第一！”
※※※
東川中學的校門口在上課時間裡顯得非常安靜，甚至還有幾隻麻雀從附近的樹梢上飛下來，落在地上蹦蹦跳跳的覓食。
直到一陣腳步傳來，它們才被驚擾着飛起離去。
一個白髮蒼蒼但精神矍鑠的老人緩步走到學校大門外，擡頭望着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金字招牌。
學校大門在藍天映襯下，顯得非常漂亮。
但老人卻皺起眉頭，似乎很是不滿。
接着他臉色陰沉地掏出手機。
“喂，小姜啊？怎麼回事兒？學校門口爲什麼沒有懸掛橫幅和標語？什麼？還沒做好？這都中午了還沒做好？給你說過多少次了，橫幅要提前準備……大不了白準備一場，也沒幾個錢。學校財務連做橫幅的錢都沒有嗎？但絕對不能要用的時候沒有！什麼？你們也不知道胡萊到時候會有什麼表現？那不會一個球、兩個球和三個球的方案都各做一套嗎？這還要我手把手的教？”
老人拿着電話罵得中氣十足。
門衛室裡的門衛一看是老校長回來了，連忙跑出去想要把老人請到屋子裡，免得在外面曬太陽。這大中午的日頭還是很毒的……
但老人卻擺了擺手，讓對方先在一邊等着，他繼續在電話裡訓人：
“現在全國人民都在討論胡萊的‘傳奇六分鐘’，結果我們東川中學作爲他的母校，卻悄無聲息，校門口連條橫幅都沒掛！這是你工作的失職！嚴重失職！我給你說，這是我們東川中學的傳統，優良傳統！不要因爲我現在卸任了，你們就不把這件事情當回事兒！要認真對待起來！這可是我們東川中學的臉面！你都知道要天天洗臉，怎麼不知道維護東川中學的臉？！”
他終於打完了電話，卻拒絕了門衛的邀請，再看一眼光禿禿的學校大門，重重嘆了口氣，搖着頭轉身走掉了。
臉都不要了，他翟光明纔不進這個門呢！
※※※
衛濟生是土生土長的通旗亞拉盟右旗人，他從小就跟着父輩們進沙漠植樹造林，今年五十七歲的他已經在治沙一線奮鬥了三十五年。
常年在野外日曬風吹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蒼老十歲。
皮膚黝黑皸裂，皺紋遍佈，頭髮稀疏的他扔到右旗的大街上，根本不會讓別人多看一眼。
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
但是在快手平臺上，他卻擁有五百二十八萬的粉絲，是名副其實的“大網紅”。
每天都有超過十萬人同時在線，看他的“種樹直播”。
而他直播的地方正是右旗的“胡萊森林”，所以有很多關注他、看他直播的粉絲們同時也是胡萊的球迷。
最開始他們可能只是想要幫自己的偶像監督一下這個公益項目，怕這個項目變成那種“只種不管”的面子工程，到時候這個項目黃了，還會反噬胡萊的聲譽。
後來發現衛濟生和他的同事們每天都矜矜業業的種樹、護林，將那些小樹苗像自己的孩子一樣精心呵護，他們就被衛濟生吸粉了。
當衛濟生打開直播後，屏幕上就飄出了許多熱情洋溢的問候：
“衛叔好！”
“衛叔好啊！”
“衛叔辛苦了！”
“向衛叔致敬！”
衛濟生對着手機擺擺手，操着一口濃重鄉音的普通話說道：“各位老鐵們好啊。今天我們又來種樹咧……”
說着他揮手指向身後沙地上的一堆樹苗。
“新鮮出爐哩！胡萊在今天凌晨的比賽中老厲害咧，又是三個進球，一個球一百棵樹，這就是三百棵。前面的兩百棵樹纔剛剛種完咧，給大家看一哈……”
衛濟生單手拿着手機，轉了個圈，遠處確實可以看見一批新栽種的樹苗。
此時此刻，手機屏幕的直播畫面裡無數粉絲們在刷着評論：
“傳奇六分鐘！”
“胡萊YYDS！”
“胡萊牛逼！”
“歐冠第一人！”
……
展示完之後，衛濟生把手機架在三腳架上。
“好，開始幹活兒咧！”
說完，他從鏡頭前退開，走向一處空地，那裡已經有他的同事們在忙活着栽種小樹苗。
有人在沙地上打眼鑽洞，接着有人將水桶提過去，用勺子舀水小心翼翼地灌進那個小洞眼裡，第三個人再把一顆小樹苗插進洞裡。
衛濟生走向他們，加入了他們的工作中。
直播鏡頭裡，忙碌人羣后的遠方，有一片鬱鬱蔥蔥的綠色，在黃沙之中顯得格外顯眼。
那是三年半前，“胡萊森林”項目在這片沙地中所種下的第一批樹苗。
※※※
“伯母您看。這是我們錦城的初步方案……我們認爲與其只做一個博物館，不如做成一個以胡萊博物館爲核心的足球主題公園。園區包含博物館以及附屬建築羣，還有就是規格不一的足球場，方便市民們來這裡踢球，用實際行動感受足球巨星胡萊的魅力……”
“謝嬢嬢我們大家都是東川人，就不說那些有的沒的，反正有啷門（什麼）要求你們儘管提，我們東川市政府一定盡全力滿足！”
謝蘭看着在她面前賣力推銷自己的兩幫人，然後有些爲難地看向她身邊的冠軍傳奇體育經紀公司……哦不，應該是冠軍傳奇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的總經理刁小昀，用眼神向她求助。
別看謝蘭在自己老公和王姐面前特別硬氣，可是真的面對政府來人，她還是有些虛……
刁小昀便鼓勵她：“謝姐您有什麼想法儘管說，沒事兒的，他們最後也還是要得到您的同意才行。”
兩邊代表連忙點頭稱是：“沒錯，伯母（謝嬢嬢）。有啥子問題您儘管說，有啥子要求也可以提，沒得關係！”
謝蘭皺起眉頭很爲難：“就是……其實我一開始也沒想那麼多，我就想給兒子整一個宣傳他的博物館。最開始我甚至就想買個別墅來改建……我真的沒想搞什麼足球主題公園的……”
聽見她這麼說，錦城代表神情暗了下去，而東川代表則一副“有戲”的樣子。
但緊接着謝蘭話鋒一轉：“可我現在聽了錦城王主任這邊的方案，又覺得確實很好。要搞就搞個大的嘛……”
東川代表目瞪口呆，錦城代表重新抖擻起來。
就在錦城代表以爲有門兒的時候，謝蘭話鋒再轉：“但是我們是東川人，家就是東川的。我兒子也是——他現在戶口都還在東川呢！要是把博物館建在錦城，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錦城代表一聽急了：“怎麼會說不過去呢，伯母？您想啊，胡萊的職業生涯可是在安東閃星起步的，而安東閃星就在錦城！所以建在錦城也沒問題，合情合理！”
旁邊的東川代表也爭辯起來：“你這話說的，胡萊足球生涯的開始就是在我們東川！他是從高中開始接觸足球的，他也代表我們東川中學拿到過全國大賽的冠軍……建在錦城像什麼話？他足球生涯真正的起點都沒了，怎麼服衆？”
說完他轉身對謝蘭腆着臉笑道：“這樣，謝嬢嬢，你喜歡那個主題公園的規劃，也沒得問題。我們在東川建個足球主題公園不就……”
錦城代表打斷了東川代表的話：“啥子？這足球主題公園是我們想出來的方案，你們東川上來就要摘桃子？那啷個得行？！”
東川代表據理力爭：“足球主題公園嘛，你說是你們的方案就是你們的咯？公園這種東西還有獨佔性？我設計方案和你們的不一樣，我就是一個足球公園不行咩？”
“嘿你們這……”錦城代表沒想到東川本地人如此不講武德，明擺着要抄襲他們的創意。
眼看雙方爭執不休，謝蘭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她兩邊勸和。
“你們不要吵了。要不這個樣子嘛……錦城和東川不是捱到起嗎？能不能在東川捱到錦城的地方建個足球主題公園？”
錦城和東川的代表們面面相覷。
刁小昀都忍不住看向了謝蘭，不知道該怎麼評價謝姐的這個腦洞了……
※※※
“觀衆朋友們晚上好，今天是2029年5月10日，星期四，農曆三月二十七。歡迎收看新聞聯播節目。今天的主要內容有……”
“……今天凌晨結束的一場歐洲冠軍聯賽半決賽次回合比賽中。馬德里海盜在先落後一球的情況下反敗爲勝，以3:1的比分擊敗藍白慕尼黑。總比分6:3晉級決賽。我國球員胡萊在比賽中完成帽子戲法，在幫助球隊時隔十七年再度殺入歐洲冠軍聯賽決賽的同時，他也創造了多項紀錄……”
“……他在本賽季的歐洲冠軍聯賽打進十九球，打破了塞留斯·凱撒和馬克·貝克爾先後創造的單賽季進球紀錄。同時他在不到六分鐘的時間內上演帽子戲法，也創造了歐洲冠軍聯賽歷史上最快的帽子戲法紀錄……”
※※※
PS，半決賽的劇情徹底落下帷幕。
接下來有一個簡短的單章稍微給大家將一些我爲什麼要刪除原來這段比賽劇情重寫，因爲字數多，就不放在章節末尾了，單獨開個單章和大家聊一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