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永昌的口才，其實是不錯的。
這會兒把話頭遞過來，林朔知道不是他解釋不清楚，而是對心裡的這種想法沒太大把握。
既然有林朔這個隊長在，賀永昌自然是更想聽林朔見解了。
其實林朔對這件事的想法，也是這兩天思前想後這才慢慢形成的，把握也不大，所以一直沒說，想再觀察觀察。
因爲這判斷是否正確，將直接決定狩獵隊之後的行動，也決定此行所有人的命運，林朔不得不慎重。
而在今天這些事情發生之後，林朔心裡的把握已經很大了。
再有賀永昌跟自己一拍即合，那這會兒說出來，大家討論一下倒是無妨。
這會兒周圍一片漆黑，林朔的鼻子告訴他，門口的那些東西還在忙活着，沒注意到自己這行人。
而其他的那些陌生氣味，離這兒很遠。
環境還算安全，倒是能有機會把事情說細了。
於是林朔斟酌了一下用詞，找了個敘述的切入點，這纔開口說道：“其實李泰安還在隊伍裡的時候，有一個疑點，我是一直覺得很奇怪的，我不知道你們注意到沒有。
那就是在他提供的情報裡面，沒有人形異種的存在。
當時他的身份是李家傳人，所以他說他沒遇到過人形異種，這個說法是說得過去的。
畢竟地下空間那麼大，人形異種也不見得到處都是，他沒碰到這種東西，不是完全沒有機率。
可是到了後來，他的身份暴露了。
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我們暫時還不確信，不過至少在整個西王母地盤裡，他的身份是極爲特殊的。
他的言下之意其實就是自我宣稱，他對這裡擁有主導權，是這裡的主人之一。
因此，我猜測他可能是東王公。
那麼再回頭去看，他說他不知道人形異種的存在，這顯然跟事實不符。
就連我們這些初次造訪的客人，都已經不止一次碰見這種東西了。
他這個主人，居然會不知道這種東西？
不可能。
我們當然可以認爲，他這是在有意隱瞞我們，不告訴我們有關人形異種的情報。
另外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些人形異種，在他概念裡，根本就不是什麼異種。
因爲它們，跟他李泰安一樣，甚至跟西王母一樣，同爲這個地方的一部分。
它們是主人，不是在裡面興風作浪的異種。
而正是因爲這些人形異種，在實際上跟他李泰安一個陣營，所以有關它們的情報，李泰安當然會對我們隱瞞。
因爲一旦關於人形異種的情報泄露了，我們就有可能會由此推導出，他李泰安到底是怎麼回事，甚至從而知道西王母是怎麼回事。
而這個問題，又是李泰安留給我們的考驗，不想這麼快透露給我們。
好，我的這個推測，你們能理解嗎？”
林朔說完這番話頓了頓，給出一些時間，讓在場的三個人先消化自己話裡的信息，然後繼續說道：
“那麼你們兩位再結合一下剛纔老賀的說法。
老賀說，這些人形異種不僅長得像人，行爲也像人，是吧？
老賀說得沒錯。
然後我們就得進一步觀察，這些人形異種的行爲，哪些方面像人，哪些方面又不像人。
到目前爲止，我個人觀察下來的結果就是：
它們的個體行爲，體現得很少，而團體行爲，卻展現得很充分。
集體性很強，幾乎沒有個人意志。
那麼它們，除了像人之外，又像什麼呢？”
林朔這個問題一拋出去，周圍的三人都愣神了，沒人吭聲。
其中賀永昌似是覺得費腦筋，開始悉悉索索在自己口袋裡摸香菸了，然後終於想起來這兒似乎不是能抽菸的環境，這才訕訕罷手。
“你們平時不接觸這種知識，說不出來正常的。”林朔說道，“要是念秋和狄蘭在，她們肯定就說出來了。”
“你這時候就別惦記自己的老婆了。”蘇鼕鼕不滿道，“現場就我們這幾個材料，你不滿意也沒辦法。”
“總魁首，您就說吧，到底像什麼？”賀永昌也問道。
“免疫系統。”林朔先用中文說了一遍，然後又用英語對海倫說道，“Immunesystem。”
蘇鼕鼕蹙眉道：“你這天上一腳地下一腳，一會兒說像人，一會兒又說像免疫系統，我們怎麼想得到嘛。”
“對，免疫系統。”賀永昌卻輕輕拍了拍大腿，喃喃說道，“是這個意思。”
林朔接着說道：“你們看，如果我們把整個西王母的地盤，看作是一個整體的話，那麼它本身是由小變大的，而且有內外結構的。
老賀說得對，絕不能以幾個簡單的地形區塊去看待它，而是應該把它看做是一頭活物，它在生長，在發育變化。
那麼我們對它而言，是什麼呢？
就彼此的體型差距而言，我們就相當於入侵這個巨大生命體的細菌或者病毒。
那麼這個生命體的免疫系統，是不是會對我們的入侵，作出一定的反應？
當然會。
所以在地面上，也就是在這個生命體的表皮，我們遭遇了第一撥人形異種。
然後緊接着，李泰安現身了。
這也許，就是我們跟一般的細菌或者病毒有區別的地方。
李泰安的出現，是因爲我們是雲家祖師爺的後人，雲家祖師爺跟他有淵源。
所以他出來，給了我們一些情報，並且對我們進行了一些提示。
不用去管他提示的表述方式如何，僅從客觀事實上，這其實是有利於我們進一步入侵的。
而這，又相當於什麼情況呢？”
“用藥。”賀永昌似是跟上了林朔的思路，說道，“李泰安是這個生命體意志的體現，他想對生命體用藥，希望我們扮演藥物成分的角色。”
“對，很可能是這樣。”林朔說道，“不過這個李泰安，僅僅是生命體的主觀意志體現。
就跟我們人類似的，我們想要用一種藥，來達成自己身體上或者精神上的某種效果。
可是就免疫系統而言，那些免疫器官，像骨髓、脾臟、淋巴結、扁桃體、胸腺，還有那些免疫細胞，以及免疫活性物質，它們有用藥這個概念嗎？
沒有。
不僅沒有用藥的概念，它們甚至不知道什麼叫做藥物。
免疫系統是生命體無數年進化出來的產物，跟生命體產生意識的中樞神經一樣，服務於生命體的存在。
它們跟大腦在事實上是同級的，不接受主觀意識的直接調遣。
所以大腦想要用藥，而免疫系統又不認識藥，藥物一進來就幹架，那怎麼辦？”
“停藥？”海倫說道。
“那我們就得打道回府了。”林朔說道，“這兒的事情也就無法改善，西王母將毀滅人類。”
蘇鼕鼕說道：“那藥物就霸道一些，把免疫系統滅了，接替它們。”
“按照目前的形勢，姐你覺得這樣可能嗎？”林朔說道，“今天奎恩怎麼死的，是我們進入這裡的一剎那，免疫系統中極爲渺小的一部分，可能就相當於一個單核吞噬細胞，就把他的命給取了。而我們要去跟整個免疫系統去幹仗，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嗎？”
“那咱應該怎麼辦？”蘇鼕鼕問道。
“我們要騙過免疫系統。”林朔說道。
“問題是怎麼騙。”賀永昌說道。
“這方面我是有經驗的。”林朔笑了笑，“還記得多佛惡魔嗎？”
“就是之前在石林遇到的那些？”蘇鼕鼕問道。
“那些就等於是寄生在動物身上的跳蚤，不重要。”林朔說道，“我說得是紅沙漠那一趟。”
“哦。”紅沙漠那會兒賀永昌也在，他說道，“您的意思是，我們也來幾套防護服？”
“沒那麼簡單。”林朔說道，“之前在紅沙漠上，我們是模擬了多佛惡魔的神經信號，僞裝了自己的身份，這才能騙過多佛惡魔。
可是目前這個情況，如果光是做到這一點，我覺得是不夠的。
因爲西王母的這件事，明顯是現有的免疫系統搞不定了，李泰安纔會出來跟我們溝通，隱約有讓我們想辦法幫忙的意思。
所以我們要解決的東西，要比這些人形異種更強大。
我們連這些人形異種都夠嗆了，對付那些東西就更難。
所以這就要求我們，必須要跟這套已有的免疫系統進行充分的合作，取長補短，這樣纔有解決這件事情的可能性。”
“嗯。”賀永昌點了點頭，問道，“總魁首，那我們接下來怎麼做？”
“我們之前遞出去的情報，關於人形異種只有一些照片，遠遠不夠。”林朔說道。
“那我們現在去抓一頭？”蘇鼕鼕建議道，“讓後方去研究？”
“那也不夠。”林朔說道，“要了解免疫系統的運作原理，採集一個細胞沒用，而是要組織取樣。說白了，我們至少得端掉它們的一個巢穴，全部打包帶走。”
“嚯，行動夠大的啊？”賀永昌說道，“什麼時候？”
“這不是碰上了嘛，就今晚吧，我們四個差不多了。”林朔問道，“海倫，聖光術好了沒？”
“隨時可以。”
“一會兒再照一下，等這些東西撤退，我們悄悄跟上去。”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