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朔換好了衣裳,臊眉耷眼地從帳篷裡爬出來。
其他幾個獵人不知道他在裡面幹什麼,都翹首以盼。
一看林朔這套黑色的緊身衣,都愣了一下。
隨後苗小仙“噗嗤”一聲,捂着嘴就蹲地上了。
三個男獵人笑點沒那麼低,都是嘴角抽了抽,然後互相之間對視了幾眼,紛紛點了點頭,似乎很快就達成了某種默契。
大家都是獵人,林朔穿着這身衣服出來到底想幹什麼,他自己之前也交待了原因,收攏畫牢需要工具,所以大夥兒還是能領會的。
以在場的苗、賀、唐三家的家族底蘊,傳人們自然知道蘇家的修力絕學“十方羅剎”,必須要配合天蠶衣。
也明白林朔穿天蠶衣出來,就是要收攏和利用“畫牢”的異種天蠶絲,帶領大家脫困的。
既然是幹活兒,那就看效果,賣相不那麼重要。
更何況獵門總魁首體態修長,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這就是個衣服架子。
哪怕是這套緊身衣,穿在他身上也不難看,就是結合他總魁首的身份,多少有些怪怪的。
同時大夥兒也明白,昨晚蘇鼕鼕在帳篷裡,顯然是把內衣都脫了。
女人晚上換套內衣很正常,可天蠶衣不是一般的內衣,在如今這個場合,蘇鼕鼕是不應該脫下來的。
現在脫下來了,那爲了幹什麼就很明顯了。
再加上林朔今早比他們都先醒過來,有時間收拾殘局。
所以蘇鼕鼕昨晚到底有沒有得手,在場的男性獵人都覺得這事兒已經破案了。
不過總魁首自己不承認,那大夥兒也就不揭穿,反正裝糊塗唄。
唐靈玉眼看林朔戴着眼鏡穿着天蠶衣,去山坡上開始測試了,就貼着賀永昌的耳朵輕聲說道:
“哎,老賀,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總魁首一覺醒來發現蘇鼕鼕居然已經得手了,勃然大怒,同時又覺得這事兒不能讓家裡知道,於是就把那女人給滅口了。”
賀永昌白了唐靈玉一眼,沒吭聲。
苗小仙耳朵挺尖,湊過來輕聲說道:“可如果是滅口了,屍體呢?”
“那還能擺出來讓咱知道啊,毀屍滅跡了唄。”唐靈玉說道。
“除了我苗家的融屍散,其他手段再怎麼幹淨,也不可能跟現在似的什麼痕跡都沒有。”苗小仙說道。
“那就是你已經跟總魁首串通一氣了。”唐靈玉指了指苗小仙說道,“你提供了融屍散。”
“你快拉倒吧。”魏行山在一旁實在聽不下去了,“老林要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之前幾天也不至於被蘇鼕鼕逼到那個份上。”
“這倒也是。”唐靈玉點點頭,隨後問道,“可蘇鼕鼕到底去哪兒了呢?”
賀永昌這時候說道:“一個人嘴上的言辭未必可信,可這個人的行爲是騙不了人的。
蘇鼕鼕顯然對總魁首有點兒那個意思,言辭不是那麼得當。
可是整體上,她還是一個能力很強的獵人,是對整支狩獵隊負責的。
我覺得,最有可能的情況是這樣。
昨天晚上,蘇鼕鼕確實要對總魁首下手了。
因爲總魁首當時很疲倦,這個機會很好,她不想放過。
有沒有得手,我們不知道,既然總魁首說沒有,那就是沒有,這個以後我們都別再提了。
而我們幾個昏睡過去,就是她之前在我們食物裡動了手腳。
這就導致,晚上異變發生的時候,在場清醒着的獵人,只有她一個。
那麼在這種情況下,她有兩個選擇。
一是把我們叫醒,共同禦敵。
二是自己行動,把異種引走。
我們當時應該是剛陷入昏睡不久,藥效正是強勁的時候,可能一時三刻叫不醒。
於是她只能選擇後者,在如今包圍我們的幔帳形成之前,搶先出去,把東西的注意力吸引走。
同時畫牢她沒撤,這是留給我們的保護。
而這件天蠶衣,也是她特意留給總魁首的。
這東西能助我們脫困,這樣她萬一有什麼意外,我們好歹有出去救她的機會。”
賀永昌這番分析說出來,其他幾人都連連點頭。
別說他身邊的幾個獵人了,在山坡上的林朔也是暗暗稱讚。
關鍵時刻,還是賀家獵人的腦子最清楚。
應該就是這麼回事兒,只是有一點賀永昌沒說對。
自己確實沒被蘇鼕鼕得手,這是客觀事實。
什麼叫自己說沒有就沒有了?搞得好像是他們要給自己保守這個秘密似的。
不過這個念頭也就只在林朔腦子裡轉了轉,沒說出口。
眼下這個事情是越描越黑,自己還是別解釋了,幹活兒要緊。
蘇鼕鼕雖然昨晚一開始的行爲有些荒誕,可到底是救下了大家。
那麼現在她的處境,應該是非常危險的。
自己這夥人得趕快出去幫她。
只是身上這件天蠶衣,大體的原理是清楚,可具體的操作方式他不會。
控制身上肌肉的顫動,那到底是多少頻率和幅度的顫動,這就需要時間做試驗。
於是林朔先沉下心來,首先摸清楚了天蠶衣上面機關的位置。
這種天蠶衣上的小機關,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很精巧,摸上去就是半個小指尖兒大小的突起,軟綿綿的,整件衣服上有一百多個。
分佈可以說是密密麻麻,在人體的一塊肌肉上就有好幾個。
所以哪怕是一塊肌肉,隨着顫動的頻率和幅度不同,也會激發不同的機關。
而這全身一百多個機關,要求蘇家傳人在戰鬥時的高速運動中,隨心所欲地控制身體上每塊肌肉的顫動,激發這些機關。
如果把肌肉的顫動作爲激發機關的密碼,那麼把機關裡的天蠶絲髮射出去這是一套密碼,收回來又是另一套。
這種操作難度,林朔光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
而十方羅剎的難點還不止於此。
能看到天蠶絲的眼鏡,這是苗光啓最近幾年才研發出來的東西,以前是沒有的。
所以這種絕技,還要求修行者必須記住發射出去的天蠶絲在立體空間內的具體分佈,否則不用敵人怎麼樣,她自己就成一塊兒一塊兒的了。
知道這天蠶衣的厲害,這會兒林朔也是極爲小心。
不敢貪多,就控制自己手腕上方的一塊肌肉,對準了山坡的角度,開始微微顫動。
從之前對蘇鼕鼕施展十方羅剎的觀察中,林朔知道蘇鼕鼕固定異種天蠶絲的方式,跟Anne不一樣。
Anne是把一根天蠶絲系在兩枚特殊材質的髮卡之間,固定天蠶絲其實就是固定髮卡,這樣通過回收髮卡的方式,也能把天蠶絲給回收了。
蘇鼕鼕因爲有天蠶衣這種至寶,異種天蠶絲收發自如,所以她利用的是天蠶絲本身的特性,沒有藉助其他事物,直接一頭粘上去的。
這會兒林朔想要達到的效果,就是手腕上方的這個機關被自己的肌肉顫動所激發,異種天蠶絲能射出去,穿透眼前的這層“天蠶布”,能粘在外面的山坡上。
這樣一來,緊接着手腕一擺,“天蠶布”就會出現一道口子。
預想很充分,可實施有難度。
獵門總魁首人站在山坡上,從肉眼不可查的微微顫抖,到一直抖得跟半身不遂似的,手腕上的機關依然還是沒有被激發出來。
站在遠處觀望的獵人們,一個個都是心大的主,就開上玩笑了:
“哎呀,咱總魁首這是犯病了呀。”
“苗小仙,你趕緊在你藥箱裡找找,看看有沒有治療癲癇的藥物。”
“你們就別逗悶子了,這是不是方法不對啊?”
“也不能怪咱總魁首,林家傳人和蘇家傳人,雖然都追求身體的絕對控制,但是宗旨不一樣。
蘇家要靈活柔軟,可以做任意的動作。
林家追求的是爆發力和穩定度。
所以總魁首無論做什麼動作,那是又快又穩。
可讓他抖起來,那就不靈了,林家傳承裡這是忌諱。”
“那咱這些人裡誰抖得好啊?老賀你行嗎?”
“我們賀家的路數,其實跟林家相近,追求的是爆發,穩定度也不差,抖不行。苗小仙你呢?”
“我們苗家是學醫的,手必須穩。”
“我們唐家也是啊,抖不起來,老魏你去試試?”
“別鬧,這衣服尺碼不適合我,我怕穿壞咯。”
大夥兒你一言我一語正“謙讓”着呢,只見山坡上林朔忽然不抖了,低着頭在那兒若有所思。
所有人就不說話了,靜靜地看着。
然後他們就看到林朔手一擺,山坡上的天蠶織布,這就出現一道口子。
獵人們自然喜出望外,山坡上的林朔對這結果也是冷不防。
他剛纔也是實在沒辦法了,這纔想了想別的招兒。
傳統的天蠶衣,根據情報,確實是需要肌肉顫動去控制的,這個沒問題。
可在嘗試無果之後,林朔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這件天蠶衣,是經了老丈人苗光啓的手,送給蘇鼕鼕的。
以苗老先生的性子,但凡過手的東西,他肯定會研究。
所以,他可能已經做了改良。
把肌肉顫動作爲天蠶絲髮射的條件,這是當年受到工藝和材料的限制,其實是不合理的。
因爲顫動的頻率幅度首先很難控制,其次顫動這個動作有過程,肌肉必須一放一收再一放,動三下以上,這才形成顫動。
這個過程雖然很快,可放在強九境的戰鬥環境裡,依然是耽誤時間的,會錯失瞬息即逝的機會。
那麼如果要改良,就應該把肌肉顫動,變成肌肉的形變,這樣肌肉狀態變一下就夠了,更快。
所以林朔試了試,手腕上方的肌肉,以不同的力度去繃緊,結果沒一會兒,一道天蠶絲就射出去了。
再變一種力度,歘,收回來了。
這就算破案了,再射出去,手腕子一擺,一道口子就出來了。
在明確了天蠶衣的使用方法之後,林朔正要繼續“施工”,先把眼前“畫牢”收了再說。
結果還沒等林朔有什麼動作,眼前的這層“畫牢”形成的網格,在一瞬間就消失了。
隨後在林朔帶着特殊眼鏡的視野裡,上百條藍色絲線,從上而下,透過幔帳,直射進山谷裡。
這些絲線巧妙地避開了山谷裡的幾個獵人,然後一陣快速地翻攪。
衆人頭頂上方的白色幔帳,直接碎裂成了大片雪花,一片片掉落下來。
然後林朔就聽到蘇鼕鼕的聲音,從山頂上傳了下來:
“林朔你過來。”
聽到這個女人的聲音,獵門總魁首心裡鬆了口氣。
還活着,那就好。
到了這會兒,林朔也就沒心思跟她生氣了,順着聲音走上了山,沒幾步路。
結果翻過山頭,一見到這個女人,林朔趕緊轉過身去,不去看她。
好傢伙,身上一絲不掛,沒穿衣服。
敢情這姑娘昨晚是脫了天蠶衣,沒時間再穿其他的,光着膀子就殺出去了。
蘇鼕鼕這會兒抱着胸蹲在地上,聲音聽起來有些氣急敗壞:
“還愣着幹什麼,快把你身上的衣服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