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峨嵋壯膽,雖說這個幫手看起來不靠譜,但在沈今竹眼裡,自己反擊無臉鬼的砝碼還是重了不少,暗道:若敗了,也不過是再被嚇一次,反正嚇着嚇着,好像不那麼害怕了!昨晚那個無臉鬼最後無端消失,是不是被自己的匕首擊退了呢?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厲鬼還怕狠人呢,你敢掐我,我就敢咬你!
嗯,那張臉沒有眼睛鼻子,看起來不太好下口啊,要不要撒點鹽巴花椒胡椒調調味道呢?哎喲,好像搞錯了重點,重點是抓鬼,不是吃鬼。
心雖如此想,沈今竹小孩子性情,說風就是雨,還是找了纓絡,問:“你上次不是說和大廚房什麼嫂子關係好嗎?去弄一包胡椒粉來。”
幾年的丫鬟經驗,纓絡知道主子吩咐的事情做就是了,不要問爲什麼,可是沈今竹的要求太古怪了,纓絡還是說道:“表小姐,您要胡椒粉做什麼?齊三家的說過了,君子遠庖廚,您金尊玉貴的,不要碰這些俗物纔是。”
沈今竹不樂意,說道:“纓絡,你知道我爲什麼喜歡你嗎?因爲你是纓絡啊,這院子只要有一個流蘇姐姐就足夠了,怎麼了,你想當流蘇姐姐?”
這真是八歲的孩子嗎?這心術玩的,在威脅我吧。纓絡趕緊撇清道:“奴婢不過是個小丫鬟,那裡敢和齊三家的相提並論——表小姐要的胡椒粉,奴婢這就去大廚房一趟。”
表小姐不就是喜歡我的有求必應麼?反正這胡椒粉又不是匕首,傷不到人的,還是先滿足她的要求,天色已晚,趕緊跑一趟吧,再完些,關了院門,叫醒看門婆子起來開門,鬧出動靜來就不好解釋了。
指使走了纓絡,沈今竹去書房找峨嵋,峨嵋正在書房調硃砂呢,淺碟子裡盛的滿滿的,殷紅的液體幾乎要溢出來。
“應是夠了。”峨嵋從筆筒裡挑了一枝幹淨的羊毫筆,蘸着硃砂在信箋上默寫經文,居然是一手漂亮的館閣體,一看就是練過的,沈今竹念道:“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這是什麼經?”
“金剛般若波羅蜜經,鳩摩羅什譯的,一共三十二品。”峨嵋答道,筆下依舊走筆如龍,毫不停歇,很快寫滿了一張信箋,沈今竹拿在手裡細看,說道:“這好像記錄的是佛說過的話,一問一答,和論語有些相似,孔子的學生把老師說過的話記下來,彙集成卷,就成了論語,有些我看着就懂了,有些怎麼看也不懂,佛經居然也是這樣。”
峨嵋低頭筆耕不輟,說道:“我也不太懂,就是記性好,讀幾遍就能背下來,了凡師太就說我有慧根呢,其實我自己也懷疑,有一次我聽一個西洋的和尚說他們的《聖經》,他說了一遍我就能複述的七七八八,其實只是記性好,慧根什麼的還真沒多少。那《聖經》也是和佛經一樣,是一羣弟子和他們的師傅,一個叫做耶穌的人的對話。我覺得耶穌說的話,和佛經裡真佛說的話有些相似,無外乎是勸人向善,放下惡念,懺悔自己所作所爲。”
沈今竹腦洞大開,說道:“你說如果流蘇冰糖她們每天把我說過的話記錄下來,編成了書,我是不是就成了聖人?”
峨嵋居然把這孩子話當了真,想了想,說道:“如果這本書能在人間廣爲傳頌,得到許多人的擁護和認同,百年千年皆是如此,大概也就成了聖人吧。”
沈今竹咧開嘴笑着,幻想自己成了聖人,被萬人膜拜的樣子,卻被峨嵋一番話澆熄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峨嵋說道:“成佛也好,成仙也好,成聖人也罷,都是歷經普通人難以承受的劫難,最後大徹大悟,找到真諦,那個西洋大和尚說的耶穌,身上的肉都被鞭子抽碎了,骨頭被石頭砸碎,手腳用鐵釘頂在架子上,死的那個慘啊,還有——”
“別說了,別說了,怪滲人的,我不成聖人了好吧。”沈今竹說道,復又看起了默寫好的金剛經,“已經寫到第四品了,這用硃砂抄寫的佛經真管用嘛?”
峨嵋說道:“我也不清楚呢,本來了凡師傅是用金粉調製抄經書驅鬼的,你這裡沒有金粉,我想起道士用硃砂畫符驅鬼很管用,想着用硃砂寫佛經效果應該差不多。”
轟隆隆!腦中響起一聲炸雷,沈今竹長到八歲,用天馬行空的想法和無知者無畏的行動力,挑戰了許多人容忍的極限,今日她卻被峨嵋折服了——這也能行?用道教的方法做佛家的事情,還真想的出來!
自信心又開始動搖,沈今竹不好對着奮筆疾書的峨嵋打退堂鼓,說道:“道士畫符我知道,可這金剛經管驅鬼的事情嗎?”
峨嵋說道:“金剛經是有無限金剛不壞之志,能規範萬靈,鬼也是靈物,驅鬼,可不就是把鬼送到它該去的地方麼?”
有道理啊!沈今竹剛放下心來,豈料峨嵋又說道:“管不管用的,反正已經寫到第六品了,不抄完太可惜了。”
沈今竹信心頓時跌倒谷底,峨嵋又說:“寫完金剛經,我再寫十小咒,這裡頭往生咒和藥師灌頂真言你臨時抱佛腳先記住,遇到鬼魅之事反覆誦讀,管大用的——這是我聽香客們說的,我自己沒試過,今天晚上我們一起試試看是不是真管用。”
沈今竹的信心上上下下已經被虐的體無完膚了,木然點頭道:“好吧,聽你的。”
書房的燈亮的有些晚,金釵和冰糖進來催過兩次要睡覺了,原本流蘇也在的,但是下午齊家突然來人,說哥兒有些發燒,流蘇心急如焚,只得先回家了。
抄完金剛經,又寫完十小咒,一碟子硃砂剛好用完,金釵和冰糖都不識字,不知道小主子和峨嵋嘀嘀咕咕說些什麼,纓絡是識的幾個字的,暗中猜出沈今竹想要做什麼,但是懼於沈今竹的“威脅”,她不敢多言,橫豎今晚是她當值,睡的警醒些便是。四夫人不也說表小姐是被夢魘住了麼,想必抄抄經書,心裡有了安慰,晚上就不做夢了呢。紫霞玉碎太湖石之事,她想想也是怕的,請柳嫂子幫忙求了一道平安符,心下就踏實了許多。以己度人,表小姐可能亦是如此。
入夜,金釵和冰糖睡在西次間,纓絡當值睡耳房,峨嵋和沈今竹同塌而眠,入睡前,沈今竹反覆默誦往生咒和藥師灌頂真言,峨嵋翻了個身,說道:“睡吧,不早了,這咒說錯幾個字應該不打緊的。”
沈今竹已經沒有追問“應該”是什麼意思的想法了,她卯足了勁驅鬼,邀請的唯一幫手峨嵋卻輕鬆的就像是去吃夜宵。天啊,那日我拿桂花糕便輕鬆的引她破了戒,就應該知道這個峨嵋不是那麼靠譜的嘛!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懷着這樣的怨念入睡,沈今竹的夢境更加光怪離奇:無臉鬼再次憑空出現,她和峨嵋迎戰,將那硃砂抄寫的經文一股腦扔向無臉鬼,信箋翻飛,無臉鬼卻安然無恙,慘白的手遞上一塊桂花糕,那嵋摸着光頭,看看自己,又看看桂花糕,伸手接過桂花糕吃起來,肥白的下巴沾滿了糖霜,袖手旁
觀,任憑那無臉鬼恐嚇自己,一張鬼臉似乎要貼在自己臉上!
啊!沈今竹從夢中嚇醒,挺直坐起來,一摸枕邊已空,峨嵋呢?沈今竹掀開紗帳,一隻腳剛邁出出去,眼前的一幕卻讓她僵在牀上:
月光澄明,那個熟悉的無臉鬼在臥房裡如一根羽毛般飄蕩,依舊是慘白如雞蛋般平滑的臉,齊膝長髮和素白的衣裙在空中飄蕩,像是隻有頭顱沒有身體的怪胎,細長的胳膊如樹枝般僵硬,峨嵋站在臥房中間,左手持着冬青釉蒜頭瓶,右手拿着楊柳枝,蘸着蒜頭瓶的水向着無臉鬼撒去,嘴裡還低聲念着往生咒:“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月光下,峨嵋面容平靜柔和,目光清明,無懼無臉鬼的猙獰,揮舞着楊柳枝不停的向鬼魅撒着露水,那一瞬間,沈今竹突然覺得峨嵋像是罩着光環的觀世音菩薩,手上普通的冬青釉蒜頭瓶也變成了貴重的羊脂玉淨瓶,原來自己還是看錯了峨嵋,峨嵋是那種做的比說的多的好人啊,世上多是說的做的好聽的人(包括她自己),真是太罕見了。
峨嵋的義舉立刻點燃了沈今竹的小宇宙,她右手向枕邊伸去,想去拿硃砂抄寫的佛經助陣,又摸了個空,看見地下散落的信箋,沈今竹恍然大悟:原來峨嵋早就被無臉鬼驚醒了,先拋了佛經不起作用,才下牀用楊枝甘露驅鬼。
這時無臉鬼已經停在空中,伸出枯枝般的手,寬大的素白袍袖幾乎將小峨嵋淹沒了,沈今竹心中大急:往生咒和楊枝甘露都不管用啊,怎麼辦?昨晚的匕首已經被姑姑沒收了,我手無寸鐵啊。
再怎麼樣,也不能眼睜睜看着無臉鬼把峨嵋帶走!
沈今竹將心一橫,光着腳跳下牀,隨手抓住牀邊案几上一個小瓷瓶往無臉鬼頭上砸去,乒的一聲,瓷瓶碎裂,一種嗆人口鼻的粉末噴出來,沈今竹隔着好幾步遠都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困在無臉鬼手臂中的峨嵋更是嗆的眼淚鼻涕橫流,眼睛都睜不開了。
這瓷瓶便是纓絡臨睡前交給沈今竹的,沈今竹那時只是心血來潮隨口一說,並沒有真打算糊無臉鬼一臉,以牙還牙,去啃無臉鬼的臉。沒想到纓絡當了真,巴巴的去了大廚房找柳嫂子要了一瓷瓶,睡前交給沈今竹邀功,沈今竹几乎忘了此事,將瓷瓶隨手擱在案几上,沒想到情急之時居然用上了。
但是那糊了一臉胡椒粉的無臉鬼爲什麼沒有動靜?也是,沒有鼻子嘴巴,怎麼打噴嚏?不對,這不是走神的時候,峨嵋還被無臉鬼抓着呢。
沒有兵器,只能肉搏了,沈今竹鼓起勇氣,決定用她身上最鋒利最堅硬的武器對無臉鬼發起攻擊——牙齒。
嗷嗚!沈今竹撲過去對着滿是胡椒粉的無臉鬼撕咬過去!
撕!硬生生從無臉鬼臉上撕下一張皮來!這皮糊滿了胡椒粉,沈今竹只覺得嘴裡又麻又嗆,冰涼的皮刺激的口腔噁心透頂,趕緊呸呸吐掉,咬臉的時候,自己的臉完全貼着無臉鬼,鼻子再次吸入大量胡椒粉,眼睛也沾上了,頓時噴嚏不斷,眼淚和鼻涕齊流,視線模糊,恍恍惚惚中,這被咬了一塊皮的無臉鬼嗖的一聲往屋頂藻井直升上去,然後消失不見。
不過沈今竹很清楚的聽見從藻井處傳來一聲很清晰的“阿嚏!”
沈今竹和峨嵋執手相看淚眼,一起說道:“鬼也會打噴嚏?”
沈今竹視線模糊,胡椒粉刺激的眼睛火辣辣疼,她強忍着疼痛,將峨嵋拉到擱着冰塊的青花大缸處,用冰水洗臉,此時已經過了子夜,一缸冰化開了大半,正好洗臉用,冰水洗去胡椒粉,也緩解了痛感,視線才慢慢清晰起來。
“恐怕是有人故意搗鬼。”沈今竹撿起地上沾着胡椒粉和口水的皮,正反兩邊都摸了摸,嗅了嗅,說道:“鬼會用漿糊塗在皮上,給自己沾上嗎?”
峨嵋接過這神秘來路的皮,照着摸摸嗅嗅,甚至用舌頭舔舔,嘗一嘗,“嗯,確實是漿糊的味道呢。這就怪了,如果這鬼是人假扮的,爲什麼它只有頭顱和手臂,沒有身體呢?剛纔它抱着我的時候,我摸了個空,裡面只有衣服,沒有軀幹。”
“這個嘛。”沈今竹托腮苦想,突然一拍腦袋,“對了!你有沒有看過布袋木偶戲?這種傀儡戲都是人牽着繩子控制着,木偶只有頭、手掌和腳,軀幹和四肢都是用布縫起來的。剛纔那個無臉鬼,動作和樣子和布袋木偶戲幾乎一模一樣啊,就是沒有腳,還多出一雙胳膊,樣子比戲臺上的木偶大許多,和真人一般個頭而已。”
峨嵋一怔,點頭道:“在廟會上看過的,咦,你這麼一說,還真是像呢,不過廟會上的木偶布袋戲是背後有人掌控,我記得這無臉鬼背後沒有人的。”
沈今竹看着屋頂的藻井,說道:“是提線木偶吧。我記得最後,那個無臉鬼嗖的飛上去了,直挺挺的,很像是有人在上面拉動似的。”
峨嵋也看着屋頂藻井,七月十三月光雖明亮,但是也無法看清藻井的花紋,灰糊糊的一片,“你是說有人在房頂操縱無臉鬼木偶?可是這屋子的房樑被藻井蓋住了,屋頂和房樑都是沒法藏人的。”
沈今竹則摸了摸脖子,說道:“如果是真木偶,樹枝做的胳膊怎麼會那麼有力氣?第一天晚上還掐我脖子,我差點喘不過氣來。”
正在這時,臥房門被打開了,金釵和冰糖提着燈籠進來,剛邁進門,就被胡椒粉的氣息嗆的打噴嚏,冰糖拿着帕子捂着口鼻,將窗戶全部打開,而金釵見沈今竹無妨,便跑到隔壁耳房裡,叫醒值夜的纓絡,訓斥道:“叫你夜間睡的警醒些!你倒好,我們睡在西次間都能聽到動靜,你還這裡挺屍!你是不是想被趕出去,做第二個紫霞!”
纓絡頭暈腦脹,睡眼迷離,渾然不知發生何事,驚慌失措的跑到臥房,照例被嗆的打噴嚏,三個噴嚏下去,腦子倒是清醒了。看着滿地的硃砂經書,破碎的瓷瓶,幾乎是無處不在的胡椒粉,心道不好!不管這裡出了什麼事情,這胡椒粉都是我弄來的,而且這麼大動靜都沒醒,是我的失職,這——這該如何是好?齊三家的剛離開一晚,就出了這麼大事,她會不會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我也趕出園子?不!我不能出去,我若是被趕出去,紫霞就是我的下場!
沈今竹對峨嵋使了個眼色,站起來說道:“各位姐姐,都是我的錯,吵了你們休息,我晚上把胡椒瓶放在案上的經書上,晚上起夜,不小心撞倒了案几,上面的經書和胡椒都撒了一地,連峨嵋都被嗆醒了,我們用冰水洗了臉,已經無事啦。”
金釵等人還以爲沈今竹又是被夢魘住了,夢遊傷身,見沈今竹神情平靜,一切看似正常,緊繃的心絃開始放鬆,冰糖心細,問道:“表小姐,這胡椒瓶從那裡來的?此物怎會在小姐的閨房?”
纓絡大急,?紫霞死後,心中的愧疚和外面的閒言閒語,已經將她壓的喘不過氣來,還要在表面保持一副寵辱不驚、雲淡風輕的樣子,一時心力交瘁,此刻又即將被趕出園子,頓時覺得萬念俱灰,人生一世,怎麼就那麼累呢,付出了那麼多,四處討好奉承,算計鬥心眼,揣摩主子的心意,對主人百依百順,好容易在園子裡站穩了腳跟,卻被一瓶胡椒粉打回原形!
難道我就逃不出那個豬圈般的家?逃不過不把女兒當人看的偏心父母?逃不過被胡亂婚嫁,然後重複母親的悲劇人生?
想到這裡,纓絡的眼神變得絕望瘋癲,突然很理解紫霞爲什麼狠心撞了太湖石死去,既然生無可戀,活着又有什麼意思,不如——
“這胡椒瓶是我從烏衣巷帶過來的啊。”沈今竹看着衆人懷疑的眼神,說道:“這有什麼奇怪的,我連慣用的馬桶都拿過來了,區區一個胡椒瓶又不佔地方。”
這的確是表小姐會做出來的事情,但是——金釵問道:“表小姐,您把胡椒瓶放在案几上做什麼?”
沈今竹撒謊都不帶眨眼的,說道:“峨嵋睡前說有些鼻塞,我就拿了胡椒瓶給她嗅着,打噴嚏通竅用。”
冰糖看着滿屋狼藉,尤其是無孔不入的胡椒粉,即使開了窗戶也依舊嗆鼻,說道:“這屋子不能睡了,明日一早再好好打掃。表小姐和峨嵋小師傅移步到東次間睡吧,現在是下半夜,挺涼快的,也用不上冰。若是覺得悶了,奴婢給您打打扇子。”
冰糖服侍着沈今竹和峨嵋去了東次間歇息,睡回籠覺。架子牀上,峨嵋悄聲問道:“怎麼不說實話,有人扮鬼嚇你呢?我可以爲你作證,我平日不說謊的,她們肯定相信。”
沈今竹摸着枕頭底下撕裂的無臉鬼皮膚,說道:“經歷這幾晚,她們不相信我,我也不信她們了,說不定她們中間有無臉鬼的同夥呢。何況姑姑今日不在,沒人給我做主的。我打算想想法子,把幕後黑手揪出來,定要它好看!哼,可不能白白被嚇(尿牀)一場。”
臥房裡,金釵看着依舊跪在地上出神的纓絡,嘆道:“起來吧,今晚你睡迷了,誤了值夜之事,明日齊三家的來鳳鳴院,我會全部告訴她,怎麼懲罰,請她定奪。你放心,你我以前同在四夫人院裡當差,你又是個聽話的,我不會添油加醋的胡說一氣,只是表小姐連續兩夜夢魘幾乎傷着自己,值夜的要更加小心纔是,你卻——唉,聽我一句勸,我也是七歲進的園子伺候四夫人,那時齊三家的還是三等丫鬟,我們共事十來年,很瞭解她的脾氣,最不喜歡油嘴滑舌狡辯的。明日無論她說什麼,定下什麼懲罰,你千萬不要爲自己辯解,也不要喊冤,應下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好自爲之。”
“多謝金釵姐姐指點!”纓絡回過神來,眼神恢復了靈動,對金釵是千恩萬謝,又說道:“我走了困,心裡又不安的,此刻也不想繼續睡了,就留在臥房裡收拾打掃吧,不指望這點小事能將功贖罪,只希望稍減輕齊三家的怒氣,哪怕是降了品級,只要能留在院子和金釵姐姐一起當差,我就心滿意足了。”
金釵看了她一眼,回到西次間繼續睡覺。臥房空無一人,只留下殘燈數盞,隔着窗戶,纓絡見流蘇走遠了,忙衝到值夜的耳房,關上房門,閉上眼睛慢慢嗅着房間的味道,順着氣味四處察看,終於在牆角廕庇處發現一撮灰白的香灰,纓絡沾上一點香灰放在鼻尖聞着,還放在舌尖嚐了嚐,瞬間臉色鉅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