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年堂上房小丫頭們穿梭似地送上熱茶和各色乾鮮果品和點心,就都退出房門,遠遠地到廊下站了。
屋內,齊二夫人陪着方氏低聲啜泣,荀淑蘭低垂着頭,緊挨着方氏坐着,只默默不語。
“大姐,這些日子……,我們母女好命苦啊,大姐。”方氏述哽咽着說了一番鄉下日子的苦楚。
方氏和荀淑蘭是昨天才被荀家大爺接回到家裡。之前,兩人被安排在農莊上,以靜養爲名,其實就是被看管了起來。
說起莊子上,也是衣食不缺,但與方氏和荀淑蘭以前的生活,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別。方氏是侯府嫡女,自幼錦衣玉食,後來嫁入荀家,是長房長媳,從來都是一呼百應。荀淑蘭是方氏唯一的女兒,從小被衆人捧在手心裡長大。母女兩個哪裡是過過苦日子的,自然覺得莊子上的日子是苦不堪言。
齊二夫人拿帕子抹了抹眼睛,拍拍方氏的手。
“好妹子,如今回來就好了,就好了。”
方氏又絮絮地說了番回來後如何不得意,最後道:“大姐,我這輩子只有這一兒一女。大爺如今已經不用**心,只我這蘭兒。如今又長了一歲,大姐,你不能看着不管啊。”
“放心,放心,我真要不管你們,你們這個時候還在鄉下莊子上那。”齊二夫人道。
方氏也知她能回來,多是齊二夫人和定遠侯方信出的力。
“我家老爺看着大姐,還有侯爺和我那兒子的面子,纔沒有休了我。可卻對我們母女不聞不問,我們母女這以後的日子,全靠大姐幫襯了。”方氏哭道。
齊二夫人自是又勸慰了一番。
方氏抹了抹眼淚,見屋內沒有別人,就將荀淑蘭推到齊二夫人跟前,也不顧忌荀淑蘭女孩家是否害羞,直和齊二夫人道:“大姐,如今蘭兒的終身大事,是我唯一的念想。大姐當初應過我,如果那事不成,就讓攸哥兒和我的蘭兒成親。如今,正是大姐兌現諾言的時候了。”
“你,”齊二夫人沒想到方氏這樣直接提出這件事,頓時十分爲難道,“當時是那樣說,可攸兒已經娶了你家染丫頭,如何還能再娶蘭兒,難道你要蘭兒做妾?”
“我的蘭兒怎麼能做妾攸哥兒本就是我爲蘭兒定下的。三丫頭一個庶女,不過是揀了個便宜,如何配得上攸哥兒。如今自然是我的蘭兒嫁給攸哥兒做正妻。”
齊二夫人皺眉,“二妹,齊府是有規矩的人家,荀家也不會答應女兒被無故休棄。”
“所以纔要求大姐。”
齊二夫人搖頭,“二妹,這一家上下,多少雙眼睛多少張嘴,可不是容易做得手腳的。況且,染丫頭已經得了老太太歡喜,攸哥兒如今也很是戀着她,豈是輕易動得了的。”
方氏就要說話,就聽得外面小丫頭脆生生道:“姜嬤嬤來了。”
齊二夫人趕緊勸止了方氏。
姜嬤嬤笑眯眯地從外面進來,向齊二夫人和方氏福了一福。
“老太太身子不舒坦,方纔吃了安神藥,精神不濟,怕慢待了荀家太太。老太太說,太太和荀家太太久未見面,姐妹倆正該自在說話,就不用過去見老太太了。”姜嬤嬤客氣地說道,“老太太還囑咐,請太太好生招待荀家太太,請荀家太太和荀家四姑娘留下來用了飯再走。”
姜嬤嬤傳達了容氏的意思,便走了。
看着姜嬤嬤出去,方氏收起臉上的笑容,齊二夫人也有些訕訕地。
“大姐,這……”
齊二夫人忙拉着方氏坐下,安慰道,“二妹你別多心,我們老太太這些天是有些不舒服,來客都不見的。二妹下次再見吧,咱們姐妹好好說話,我已經打發人去叫三妹過來。”
方氏坐在炕上,耷拉着嘴角,“我們母女現在不招人待見,別說老太太了,便是大姐,也忘了先前的約定,不肯幫我們母女了。”
“二妹這是什麼話,實在是二妹提的事,不能做啊。老太太的態度,還要我說嗎?”齊二夫人尷尬地說道。
“攸哥兒畢竟是大姐的兒子,大姐兒也做了這些年的誥命夫人、也是做了婆婆和祖母的人,自家兒子的親事還做不得主了。不過是個媳婦,或是找由頭休了,或是想法子……”方氏惡狠狠地做了個手勢,“法子多的很,總要給我蘭兒騰出位子來。”
“二妹,這事實在做不得。”齊二夫人不肯答應。
方氏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大姐不想想,我們母女落到今天這個局面,是因爲什麼?”
齊二夫人臉色一僵。
“若不是依大姐的意思,將我家大丫頭的親事做了人情,何至於有今天這些事。”方氏見齊二夫人不說話,繼續說道,“大姐心狠,不肯看顧我的蘭兒。大姐莫忘了,我家大姑娘爲何要嫁給楊家。我氣不過,少不得去鬧一場,索性把事情都揭了出來,娘娘那潑天的富貴,只怕旦夕間就沒了,便是大姐這一家也逃不了干係。”
“你,你胡說些什麼?”齊二夫人見方氏不管不顧,將密事說了出來,不由得也急了,狠狠扣住方氏的手腕,“二妹,你都知道了什麼?”
方氏見齊二夫人如此,反而冷靜下來,冷笑道,“大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大姐也別問我知道了什麼。娘娘突然富貴,只怕裡面有些事是說不得的,關節就在楊家。大姐當初只說是份人情,我信着大姐,也沒細問,就將我家大丫頭嫁了過去,可卻害了我親生的女兒。大姐不肯給我蘭兒一個歸宿,我只好去楊家,索性大家一拍兩散,反正我們母女也落不着好處了。”
方氏雖言辭激動,但卻壓低了聲音說話,最後一句,卻是有些示弱了。齊二夫人也跟着冷靜下來,知道方氏並不知道具體內情,也並不會將事情聲張出去,只要她答應方氏的條件。
“咱們姐妹有事好商量,莫要傷了姐妹感情。”齊二夫人緩了口氣道。
方氏點頭。
“大姐,我只有那一個要求,並不過分,大姐總有法子的。”
齊二夫人看着方氏,又看了眼旁邊面色木然,一言不發的荀淑蘭。
“我自是喜歡蘭兒做我兒媳婦,”
“大姐這樣想,那還有什麼不成的。”方氏喜道。
“只是染丫頭嫁進來也有了些日子,老太太和攸哥兒都喜歡她,她也並無一絲錯漏……”
“大姐是婆婆,有沒有錯漏,還不是大姐一句話的事。”
“沒那麼簡單。”齊二夫人皺眉,容氏喜愛荀卿染,齊攸又和荀卿染如膠似漆,這事做的不好,不僅達不到目的,反而要得罪了容氏和齊攸。
“二妹是她嫡母,或可想個法子擺佈了她,就給蘭兒騰出地方來。”齊二夫人將難題踢給方氏。
“若是以前,這有什麼難處。只是現在,卻不成了。我家老爺如今的心思都在辛姨娘那狐狸精身上,又見庶子出息了,對庶子的話也十分聽信。我在家裡,行動都不自由,實在無法施展。今個兒到這來,還是好不容易求了我家老爺答應的。這件事,只能靠大姐了。”方氏道。
齊二夫人不由得低頭沉思。方氏是打定了主意,不答應方氏,方氏就要魚死網破,那個結果是她承擔不起的,只能順着方氏的意思。說道荀卿染,這個媳婦也頗溫柔順從,不過卻並不和她是一條心。
如果齊攸的媳婦換做是荀淑蘭,齊二夫人轉過頭打量荀淑蘭。遠沒有荀卿染漂亮,也不知是不是在鄉下煎熬的久了,更失了先前那份鮮活勁。原本圓潤的下巴現在尖尖的,身子也瘦了很多。齊二夫人特意往荀淑蘭的腰臀看了看,以前覺得頗爲豐滿,現在怎麼如此乾癟,或許是自來如此,只是以前沒注意到,難道真像太醫說的,不易生育?不不不,那是被人陷害的,可也許不是空穴來風那?
“大姐,蘭兒身子沒問題,我做母親的最清楚。”
也許是齊二夫人目光太過露骨,方氏忙解釋道。
“自然,蘭兒自然是好的。”齊二夫人收回目光。不管怎樣,這個是她的親外甥女。如果把荀淑蘭給齊攸做媳婦,齊二夫人腦海中閃過某次不經意間偷看到的,荀卿染在齊攸跟前的樣子,心中已經有了論斷,荀淑蘭這個樣子,肯定討不了齊攸的歡喜,那麼就會更加和她貼心,這卻比荀卿染強上許多。
“這事並不容易,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辦成的。”齊二夫人道。
方氏聽得出,齊二夫人這是答應了下來。
“這事全靠大姐,我們就等上幾個月,……半年,最多一年。正好蘭兒也要調養,嫁妝也可慢慢置辦。”方氏說着,想起被荀淑芳黑掉的嫁妝,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怨恨起來。
二夫人道,看到方氏臉上的恨意,猜出方氏心中所想,又忙說道,“二妹,楊家那邊,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大姐,這個虧就這樣吃了不成。荀淑芳那白眼狼,害了我的蘭兒,娘娘那邊只怕也不穩妥。”
“娘娘那邊,她還沒那個膽子。”齊二夫人道,“這事我心裡已經有了底,只是要慢慢來,不能牽連上娘娘。二妹你只別去招惹楊家,總有報仇的那一天。”
方氏見齊二夫人答應了荀淑蘭的事,又知道楊家的事牽連不小,只得答應下來。
“四奶奶來了。”外面小丫頭的聲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