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的多功能廳閒時都是自由開放,除了器材和調控室都鎖上了門以外,外面的舞臺倒是任人使用和排練。
盛繁來的時候,多功能廳內正是熱鬧之時,人聲交織着宛如沸鍋一般,說話都得靠吼的。
起先她站得遠,只是疑惑爲什麼今天話劇社的人這麼多,直到走近了她才發現,在場的人不只是話劇社的成員,還有近半並未穿着古裝的戲服,而是就着自己身上的便服在大聲對着臺詞。
盛繁只是一想,便已經明白,這幫人多半就是早先來過話劇社挑釁的電影社的人了。
兩班人馬各佔了一方舞臺,密密麻麻地站在一起,中間卻又涇渭分明地劃開了一道界線。像是在賭什麼氣一般,兩夥人一個比一個說話聲音大,卻都擺出對對方視若不見的模樣,自個兒對自個兒的臺詞。
盛繁倒是有些啼笑皆非。
她走了過去,打算找一找饒棲陽在哪裡,然後問問他現在這是個什麼情況———就這麼鬧鬧哄哄地一羣人在這兒吼着,排得進去個屁的戲啊。
只是她下了臺階還沒走上兩步,就聽見電影社那方有人喊了她一句盛繁,她循聲望去,正好對上一張還算面熟的臉。
正是那日主動來話劇社挑釁饒棲陽的郭智。
郭智衝她笑了笑,一副好像二人很相熟的樣子,而也正是她這一聲喊,她身邊的一大幫子人聲音突然都低了下去,然後靜默無聲,數雙目光就這麼釘在她的臉上,鋥鋥鋥地往外放着光。
盛繁有些頭痛。
又是這樣的眼神,一副好像要把她整個吞下去的眼神,上次在關豈因那裡她都已經快招架不住了,誰知道今天又來一次。
她回了郭智一個笑容,只是眼神淡淡,並沒有對着熟識之人的那種親暱,直到饒棲陽急急從舞臺上跳下來,幾大步跑過來喊她時,她的眼神纔多了幾分溫度。
“我今天來看看你們的排練。”
饒棲陽頓時有些受寵若驚,有些緊張而手足無措地連忙把盛繁帶了過去,一邊還不忘衝她解釋,“最近電影社的人都在和我們搶場地排練,所以大家都有些放不開手腳。”
“既然都知道放不開手腳,爲什麼不換個地方排練?”
饒棲陽抓了抓脖子,像是有些不高興地道,“學校裡就多功能廳排練的效果最好了,而且電影社明擺着是要跟我們槓,要是大家走了,豈不是就像在跟他們認輸了?我們都是咽不下這口氣的。”
最近晚會初審的日子將近,大家排練都十分的緊張,跟電影社的摩擦也是越來越大。如今雙方都是被磨出了火氣,任是讓誰退一步都是不肯的。
盛繁也理解他們的想法,想了想也沒直接勸他們換地方,而是對着面前一羣正一臉期待盯着自己的社員們笑了笑,點了點下巴,“你們先來一次,我看一遍。”
一羣話劇社的人便立刻跑去放了手上的劇本,又對着鏡子好好地整理了一遍戲服,面色都認真嚴肅了起來。
那頭,看着盛繁一路徑直走向另一方的電影社社員們,心頭都忍不住有些發酸,爲什麼盛繁願意幫這羣傻不愣登演話劇的,卻不願意幫他們看看他們演的電影呢?
他們究竟哪裡比不上這幫演話劇的了。
一時之間衆人都心頭有些不平,看着話劇社的人歡天喜地的要開始演了,一時之間都抱着種冷眼旁觀的心態,面無表情地走下了舞臺,抱着拳在一旁打算看一眼。
他們倒要看看這羣人究竟有什麼本事。
一遍平倉戲過完,衆人都有些累,只是心頭還惴惴不安着,掀眼去看盛繁的表情,等發現她似乎面容有些緊繃後,嚇得連心跳都快了幾分。
其實盛繁這會兒並沒有不高興,反倒是有些欣慰,只不過她在思考問題,所以面色纔看起來有些嚴肅罷了。
她上次走之前說的需要調整的地方,明顯衆人都聽進去了,也做出了一定的改正,但僅僅是這樣的程度,還是不能達到盛繁心中的標準的,她在思考怎麼讓他們往自己心裡想的方向再進一步。
她喊了聲於聞璋,被點到名字的男孩神色忐忑,往前走了兩步。
“話劇雖然強調誇張,但也要收放有度,纔會不顯得太假太油膩。你之前就是放得太多,不過這次你明顯有了進步,有些細節的地方知道收了,只是還是不夠。你現在把你第三幕跟手下交談的臺詞再來一遍。”
於聞璋回想了一下,試探着來了一遍,“宋思明不能留,留她於大齊爲益,於我卻是有害。若是除了她,大齊未必會倒,但不除,我卻是必死無疑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宋思明既是片中最大的主角,那名女將軍。
盛繁聽完於聞璋的臺詞,並未點評什麼,只是教他,“你跟我學,我說一句,你說一句。”
說完,她便自己把臺詞分幾段複述了一遍,於聞璋一頭霧水地跟着學了一遍,盛繁聽完才道,“你的斷句有問題,對角色的理解也不夠到位,奸臣並不代表隨時隨地都要表現出張揚肆意的那一面,該收的時候則收,該深沉的時候也要適當表現出深沉。這句臺詞要體現你內心的取捨糾結以及天性之中的自私,說到最後,語氣要帶上一分下定決心後的如釋重負,不要一味地用快語速和誇張的表情去表現一切,明白嗎?”
見於聞璋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盛繁才把他放了,讓他自己去領悟,之後她又陸陸續續點了五六個人的名,全部把臺詞重要的部分給他們做了一遍演示,講解了一些要重點拿捏住的細節。
過了十分鐘之後,全部社員帶着一種頓悟的清明感,效率大漲地再來了一遍平倉戲,盛繁這次終於多了幾分滿意,面部的線條也柔和了幾分。
而站在一旁旁觀完了全場的電影社的人心頭卻是不是滋味了起來,那種眼看着盛繁劇本都不看,隨口指導幾句便讓話劇社的人宛如脫胎換骨的震驚感在他們心裡久久縈繞不去,連自己的電影也沒興趣去排了。
就好像看着原本一直跑在自己後面的烏龜因爲搭上了一輛順風車,瞬間便飆到了自己前面,而自己還追不上的感覺,電影社的人臉色愈發地難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