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柯明就突然忍不住低低笑了一聲。
他手握拳輕輕微咳一聲,像是在憋住笑意,眼神微微從她面上掠過,有種讓盛繁誤以爲自己被看穿了的感覺。
“騙我對於你治病可沒有什麼好處,要不要再給你點時間修改一下答案?”
盛繁聞言,瞬間老臉一紅。
確實,她最討厭的電影題材就是歷史正劇一類的了,因爲她不大有耐心,看不進去那些文文繞繞的片子。
當然不喜歡看是一回事,喜不喜歡演又是另一回事了。就像《明奴》,她接是接得挺爽快也挺高興的,然而這麼久的時間過去了,她愣是沒走進電影院去看過這部電影一次。
但柯明是怎麼知道的!
她覺得自自己和他接觸以來,這方面的喜好可是從來沒暴露過!
盛繁簡直嚇得瑟瑟發抖。
她連忙咳了一聲,“好吧……其實我比較喜歡超現實題材的。”
在外人眼裡,像她這種穩穩hold住藝術片題材的大影后,應該很喜歡那種藝術類寫實類的高大上影片,然後只有盛繁和她身邊親近的人知道,那些紀錄片史實片她向來不感興趣,最能提起她興趣的都是那些靈異科幻類的超現實電影,烏托邦一類的題材更是她的最愛。
當然了,爲了維持住外界的形象,她向來把自己的喜好捂得很深。
想到電影,盛繁就想起了很多以前趁着工作時間的空檔,和小白她們一幫年輕小孩兒躲着池姐看電影的事情,想起了那些自己以前驚爲天人的好片和瘋狂吐槽過的爛片,很多記憶徐徐涌上來,讓盛繁心頭的焦躁情緒平和了幾分,心情也隨之鬆緩,臉上甚至帶上了幾分回憶輕鬆的笑意。
柯明餘光瞟了她一眼,掌着方向盤的手也隨她的表情變化緊了又鬆,心緒始終掛在她的身上。
“那就看超現實題材的,《心靈傳說》最近不是上映,要去看看嗎?”
盛繁狐疑地看了柯明一眼。
這個人知不知道季宛央和她目前正處於敵對的關係?要是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還喊她去看,心也太大了吧。
柯明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不是嗎?”
盛繁眯了眯眸子,突然笑了,“也好,那就看吧,你訂票還是我訂票?”
兩人商量了一下位置,就這麼定下了行程。
雖然盛繁並不知道看電影吃飯這些活動對她有什麼用處,但她能感覺到柯明的好意,再加上她自己也確實很久沒放鬆過了,出來玩玩也不錯。
於是她便放寬了心,直到在電影院坐定,她都沒有再出現過那種控制不住自己的情形。
由於《心靈傳說》最近正火爆,每場人都爆滿,盛繁和柯明到得早,兩個帶着鴨舌帽的人就坐在座位上低着頭竊竊私語着,倒也沒誰特意去關注他們。
只是旁邊不時有人要進出,這兩個人手長腿也長,旁人都要使勁擠着才能走進去,搞得他們莫名遭受了不少嫌棄,最後不得不站起來讓行。
或許因爲題材老少皆宜,電影院裡還有不少小孩子捧着爆米花在奶聲奶氣地說着話,四周也不時傳來人們交談的聲音,使得廳內有一種人聲嘈雜的感覺,不知不覺間,盛繁的眉頭再一次皺了起來。
“要不我們別看了吧,我覺得有點吵。”
盛繁有些壓抑不住心頭的煩躁,都沒意識到她的語氣已經有些不像自己了。
但柯明注意到了,他垂下眼簾,掩去眼底神色,問了句和盛繁剛說的提議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你還記不記得,你來明奴劇組跑龍套的第一天。”
盛繁雖然心情焦慮,但理智尚在,尤其是和柯明一說起話來,這個人身周那種清涼而疏離的氣質就彷彿把外界的那些喧鬧都隔了一層開來一般,讓她徐徐冷靜下來。她回憶起幾個月前的舊事,彎脣笑了一下。
“當然記得。我可是跟着一支你的迷妹隊伍進來的,那一天我的耳朵裡可全是你的名字。”
雖然柯明問這句話的用意非是爲此,但乍一聽盛繁說這麼句話,心裡面還是有種毛都被捋順了的舒爽感。他忍不住勾了勾脣,整個人眼睛都有些亮。
“那天天氣你還記得嗎?”
天氣?
盛繁跟着回想了一下,拜極其良好的記憶力所賜,她從那天太陽長什麼形狀,以到沈餘熱得吐舌頭時額頭上的汗珠分佈的形態,都一五一十地想了起來。
幾乎是瞬間,她忍不住身子就抖了抖,想到那金燦燦熾烈的太陽,她簡直渾身的雞皮疙瘩都樹了起來,就像那些怕蟲的女孩子乍一看到綠毛蟲蟑螂一類的昆蟲照片一樣,盛繁現在滿心滿眼的排斥感。
“別……別說了。”盛繁有些難受地抱了抱手臂。
柯明看她一眼,“不舒服?這是正常的,要把另一種性格體趕走,這種排斥感確實很難受。”
他像是想起什麼,又補充道,“演員太容易弄假成真,尤其是我們明明能感知到其他人格的存在,但心理學上並不承認這樣的觀點,我們認爲的多人格,他們不會認同,反而是直接當作精神恍惚一類的病症進行治療,要齣戲,要拯救自己,能幫你的,從來都不是心理醫生,而是同類和自己。”
說到這裡,柯明的眼神微微黯淡了一瞬,像是在遺憾着什麼,而也就是這個時候,盛繁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似乎柯明最爲仰慕的上世紀演員,就是那位早逝的天才賈豫西,而他入這一行,也是年少時受了他的電影啓示而萌生的想法。這樣的一代傳奇隕落,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有些惋惜的情緒涵蓋在內的。
她定了定神,有些同情又有些感同身受地拍了拍柯明的手背,而柯明感受到她的安慰,適時擡頭看她一眼,漸漸笑了出來。盛繁見他心情變好,就想抽回手,然而柯明卻動作極快地把她的手攥住,一本正經地勾脣看着她道,“所以,現在回想一下你腦海裡有陽光的場景,不要排斥,放鬆心情。你以前不僅不怕太陽,還很喜歡,不是嗎?”
盛繁扯了扯嘴角,小弧度地動了動,“所以爲什麼你要抓着我手……”
柯明更加一身正氣,黑眸澄澈地回望她,“放你一個人,你會厭惡排斥甚至害怕,不是嗎?”他不僅不迴避,還抓起兩人緊緊相握的手在盛繁面前晃了一晃,微笑道,“我是在給你力量。”
盛繁:“……”
她覺得柯明是在胡說八道。
但是他的話,確實也挑不出什麼毛病,因爲她心裡的害怕不似作僞,是真的想到太陽就會有種生理上的厭惡,而且這樣的情緒越久拖着不處理,盛繁就有種情況更加嚴重了的感覺。
她知道,自己入戲的後遺症不能再拖了,得早些解決纔是,於是當下也不和柯明多計較,微微閉眼開始努力回想起以前自己面對陽光的記憶。
而原本還一身正氣的柯明,在盛繁閉眼後眸光就是一閃,一邊毫不遮掩地看着盛繁極其完美明豔的五官,一邊脣角忍不住就徐徐彎了上來,不受自己控制地越翹越高。
他掌心裡滑嫩細膩的小手微微帶了幾分女性的冰涼,但與他皮膚相接的部位,又徐徐接受着來自他身體的熱量,溫度緩慢攀高。
他有了一種圓滿得不能再圓滿的幸福感,渾身都是神清氣爽的滿足情緒,心情也像個毛頭小子一般起起落落地飛躍,整顆心彷彿都浮浮沉沉,落進了蜜罐裡去。
柯明看着盛繁輕輕閉上還在不安顫動的眼皮,眼神彷彿都挪不開了一般落在她的身上。他覺得自己約莫是魔怔了,心底有個魔鬼一直在叫囂着想要和麪前的這個女孩更進一步,想要觸摸她,擁抱她,親吻她……甚至是完完全全地佔有她。
好像只要她睜開眼睛,看他一眼,他就願意赴湯蹈火地去爲她生,爲她死。
只要她的一句話,一個眼神。
柯明無奈地垂首笑笑,突然想到任尋之前給他的徐徐圖之的建議,心底微嗤着罵了任尋一句,很有種想把這個狗頭軍師砍上幾刀的想法。
什麼徐徐圖之,要真是那樣,他恐怕是這輩子都沒辦法跟盛繁像現在這麼親密地接觸。
看着自己與盛繁緊緊相牽的手,柯明心底緩緩升騰起了今後一定得更主動才行的想法。
盛繁終於在此時睜開了眼,她的額頭上都出了些許微汗,“我好像,焦慮感沒那麼強烈了。”
她的臉色在昏暗的電影院內看上去有幾分蒼白,不過眼神卻跳躍着些欣喜,“我現在想起太陽,也沒那麼噁心了。”
柯明黑眸微亮,目不轉睛地看着盛繁,說了句什麼,但正好電影放映的時間到了,盛繁剛看着柯明嘴脣動了動說了句什麼,光線就驟然黑了下來,突發的黑暗讓人有幾秒鐘什麼也看不見了。
她朝柯明那邊探了些身子過去,提聲問道,“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