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師弟的功力一刺激,那些熟悉的勁氣再度蠢蠢欲動。感受到五臟內一股針扎般的疼痛,慕絨“噗”的一聲,又吐出一口鮮血,原本就如紙一樣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仙子姐姐!”
唐安大驚失色,一把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惡狠狠地瞪了小師弟一眼,咆哮道:“你對她做了什麼!”
小師弟緩緩收回功力,一臉的凝重。他沒有回答唐安的問題,而是扭頭跑進了山洞裡。
唐安一臉錯愕——這到底的怎麼回事?沒治好傷不說,反倒讓仙子姐姐傷上加傷,而罪魁禍首就這麼跑了。稷下學宮的人,都這麼不要臉麼?
“他媽的,武功高就可以把老子當死人麼?今天不給我一個說法,老子一定打死你這小豆丁!”唐安怒罵着挽起袖子,眼看就要進山洞去報仇,卻被慕絨一把拉住。
慕絨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有氣無力道:“別爲難他,他方纔的確是在救我。”
“救你?救你會讓你再度吐血麼?”
唐安一臉心疼將他攬入懷中,只恨自己不能替她分擔痛苦。看到她憔悴的模樣,感覺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冷落情被唐安的氣勢所懾,竟是沒有察覺到他對慕絨的稱呼已經從“老婆”變成了“仙子姐姐”,反而安慰道:“唐兄先不要着急,也許小師弟是在向師伯請教救人的法子,咱們不妨等等再說。”
“你要我怎麼等?我老婆吐血了!!什麼稷下學宮,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
唐安大聲怒吼道,也不知是吼給冷落情聽,還是吼給山洞裡的人聽。
事實勝於雄辯,眼看慕絨的傷勢的確比方纔更重了,冷落情有心想要變白,卻發現什麼解釋在事實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只餘下一臉難堪。
見唐安雙目通紅,藍海棠心疼的蹲下身來,一隻手抓緊他的大手,另一隻手抓緊慕絨,勸慰道:“唐安,所謂關心則亂,你先耐心等一等。既然魏大師知道了慕姑娘的情況,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他若不肯相救,我就和你們一起下山!一個見死不救的老人給予的施捨,不要也罷!”
慕絨在雲頂購物中心開業時見過藍海棠,卻和她素無交集。此時見她肯爲了自己放棄生的希望,黯淡的眸子裡泛出一絲感激,有氣無力道:“謝謝……”
“那怎麼行!”唐安心中大是感動,他自然知道藍海棠肯這麼做,都是爲了自己,但是卻堅定地搖了搖頭:“那老頭兒既然答應救你,你就安心留在這裡。仙子姐姐的傷我再想辦法。天下之大,我還真不信沒別的法子!”
許先將三人的感情看在眼中,既羨慕唐安能夠盡享齊人之福,又暗恨稷下學宮的不僅人氣。捂着受傷的胳膊吐口唾沫,大喝道:“呸!連一個受傷的可憐女人都不肯相救,還敢自稱兼濟天下——雞.奸還差不多!唐兄弟,咱們一起闖進去,就算打不過那老頭兒,老子罵也要罵個痛快!”
“好!”
唐安心中頓生豪氣,對魏中天見死不救的恨戰勝了理智,將慕絨往藍海棠懷裡一送,便要和許先硬闖進去。
冷落情大驚,趕忙擋住二人去路:“兩位稍安勿躁,切莫着急!”
許先瞪着一雙銅鈴般的眼睛,怒喝道:“滾開!老子不是那老頭兒對手,扁你卻跟揍只雞一樣!”
冷落情都快哭了,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好心好意地幫忙,爲什麼結局會是這樣?
正當他左右爲難之際,小師弟終於如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一般,從山洞裡跑了出來。
“他孃的,老子還以爲你跑了!”許先指着小師弟道,“救人救成這樣,你有什麼話說?”
小師弟不會說話,他的眸子中閃過一絲慌亂,用手指了指唐安,又指了指慕絨,最後指了指山洞的方向。
冷落情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如釋重負道:“唐兄,我師伯讓你帶着嫂夫人一起進去!”
嗯?難不成那老頭兒終於悔悟,動了惻隱之心?
唐安心中好奇,卻也明白機會難得——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一睹天下三大宗師風采的。這一次,他沒有一絲一毫地扭捏,二話不說便抱起慕絨,向山洞走去。
“唐兄弟,我陪你去!”
“還有我!”
許先和藍海棠一同說道。可還沒邁步子,卻見小師弟擋在二人身前,輕輕擺了擺手。
冷落情無奈道:“師伯的意思,是隻讓他們二人進去。”
許先和藍海棠對望一眼,迫於“魏中天”三個字的壓力,終究乖乖呆在了原地。
唐安回眸一笑,道:“表妹,等着我!”
藍海棠勉強地笑笑,直到他得背影消失在洞口,才露出滿臉的擔憂,喃喃道:“他……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那老頭敢!”許先怒喝一聲,“要是唐兄弟少了半根汗毛,老子把他全家祖宗十八代都從地底下給罵起來!”
冷落情渾身打了個哆嗦,心中暗暗嘀咕:藍姑娘那麼斯文,怎麼親戚們都如此粗俗……
山洞裡有些冷清,卻並不是漆黑一片。
洞裡有兩個巨大的燭臺,每個燭臺上都燃着十幾根長明燭。而且洞的最頂端有一道圓形缺口,陽光順着缺口灑金洞裡,讓人能夠清晰看到四周的景物。
山洞最中央,是一片大概近百平米的開闊空間。平坦的地面最中間,擺着一塊四方四正的巨石,就好像一張石牀。
一個頭發已經完全花白的老人,此時就坐在巨石之上。
他有着一張清瘦的臉龐,顴骨高高.凸起,白色的鬍鬚直垂到胸部。一身破舊的灰色長袍不知道多久沒有換過了,寬大的袖口處都開了線頭。捂着膝蓋的兩隻手彷彿只剩下皮包骨頭,就像是乾枯的樹枝一般。
他太老了,老到讓人不知何時就會撒手而去。可就是這個老人,卻讓天下爲止敬仰,用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創造了一段不可複製的傳奇。
他是齊國的神,他叫魏中天。
“中天”是很霸道的兩個字,很少有人敢誇下海口,說自己如日中天,而魏中天卻這麼做了。
他三十歲自問有所小成,便目空天下英雄,給自己改了這個名字。從此之後,這個名字便給他帶來了無窮無盡的麻煩。
有人說他太囂張,有人笑他太張狂。爲了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打回原形,登門挑戰的人絡繹不絕。但是那些人的斷刀殘劍,還有留在他身上那些敵人的斑駁血跡,卻成了他步入神壇的光輝履歷。
無數次的挑戰,無數次的勝利,直到再沒有人敢質疑他的名字,整個齊國纔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
魏中天,如日中天!
午後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讓老人閉上眼睛,一臉的愜意。看他那知足的模樣,似是在無情地訴說一個事實:他能享受暖陽的時間,似乎越來越少了。
“沙沙沙沙。”
唐安慢慢走進這位武林傳奇,遠遠地打量着他的面容,內心竟涌起淡淡的緊張,再沒了洞外時的霸氣。
他似乎現在纔想起來,眼前的老人是和慕驚鋒、凌冰焰齊名的高手。而且按年級來算,他的功力或許比那兩位還要深厚一些。
他沒見過慕驚鋒出手,卻前言看到過凌冰焰如何殺人。汴京巷戰之日,程雲鶴精挑細選派出了八大高手,妄圖依靠偷襲刺殺東方遠行。可是凌冰焰卻彷彿不費吹灰之力,舉手投足間便讓八大高手灰飛煙滅。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想到眼前的老人吹一口氣就可以讓自己從世界上消失,唐安竟是驚出一身冷汗,不自然地吞了口口水。
“你來了。”
魏中天沒有睜開眼睛,卻聽到了腳步聲。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有些閱盡滄桑的從容,卻沒有如他名字一般的驕傲和霸道。
唐安強打精神,暗道老子好歹也算半個大雪山傳人,萬不能落了面子。
“你既然知道,何必再問?”
懷中的慕絨對魏中天還是很敬重的,虛弱地道:“唐安……不得對魏大師無禮……”
“哈哈哈!”魏中天睜開雙眼,有些渾濁的眸子中射出一道精光,笑眯眯地盯着唐安道:“很久沒有人跟老夫這麼說話了,你這少年郎倒有幾分膽識。小啞巴方纔比比劃劃也說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們這些娃娃在外面大吵大鬧,擾人清淨?”
見這老頭兒沒有想象中那麼難說話,唐安的膽子便大了起來,低頭對着奄奄一息的慕絨挑挑眉:“我老婆受傷了,請你救救她。”
見唐安完全沒有求人的低姿態,反而帶着一絲驕傲,彷彿無論如何也不願低下高貴的頭顱,魏中天臉上興趣更濃了,笑道:“小啞巴沒說清楚麼?老夫早已不問世事了,更何況,稷下學宮也不是醫館。”
唐安冷笑道:“自己的孩子闖了禍,當家長的就想逃避責任麼?”
常年來只有一個小啞巴爲伴,讓他清心寡慾的同時,多少也感到了一絲無趣,而那些學宮的徒子徒孫見了他,無不畢恭畢敬。所以唐安毫無禮數可言的開場白,讓他感到了一絲異樣,一絲好奇。
但好奇歸好奇,魏中天自始至終都是個有原則的人。江湖規矩就是江湖規矩,再過問江湖事,那就是壞了規矩。若非冷落情苦苦哀求,藍海棠他也是不會相救的。
可是眼前的兩個人和藍海棠不同,從說話的口氣到裝束,唐安和慕絨怎麼看都像是江湖人士。所以這一回,他已經打定主意不再插手。
可是唐安的一番“家長論”,卻又成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魏中天眯着眼問道:“這話怎麼說?”
唐安挑釁般的一笑:“你何不查探一下她的傷勢?”
魏中天面帶狐疑。查探完了傷勢又如何?莫非他以爲自己察覺到這小女娃傷的嚴重便會動惻隱之心?
“少年郎,你很狡猾。老夫雖然上了年紀,卻還不糊塗,什麼事該管,什麼事不該管,老夫尚能分的清楚。你若以爲人越老便會心越軟,那便大錯特錯了。”
話雖這麼說,魏中天卻還是擡起乾枯的手掌,握指成爪,對着慕絨微微一握!
唐安忽然感覺到一股難以抗拒的巨大吸力,在他驚駭的目光中,懷中的慕絨不受控制地離開自己的雙臂,向着魏中天徐徐飛去!
吸鯨神功,已臻化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