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山曾經名爲“尼丘山”,傳聞是孔子的出生地。~但因孔子名“丘”,爲避聖人名諱,所以後來改名爲尼山。
尼山不算太高,可是借了孔聖人的大名,在齊國卻是聞名遐邇。山上最有名的兩個景點,一乃夫子洞,二乃觀川亭。觀川亭就在夫子坡上,而辯才會也即將在那裡召開。
天空陰沉,瀝瀝落着的小雨打溼了春泥,滋潤了枯樹。
隔着雨簾,可以清楚地看到山腳下一隊人馬正遠遠而來。一隻鳥兒撲打着翅膀飛了過去,落在丹紅色的車頂左右望望,忽然抖了抖頭上的雨水,又張開翅膀飛走了。
車簾隔絕了雨幕,兩扇窗簾用鉤子掛在了車板上,讓車廂裡不再是漆黑一片。可車裡的兩個人卻無意欣賞尼山的雨中春景,而是並排坐在後座上。
柔軟的後座可以容納三人並排而坐。最左邊的位置始終空着,穿着一身灰色管事服的唐安坐在中間,和一襲白衣的慕絨緊緊靠在一起,彷彿根本不知道男女之防是什麼東西。
認識慕絨的時間不短了,但唐安好像之前從沒把她當成女人看待。這倒不能怪唐安有眼無珠——有那個女人整天板着一張臭臉,就好像冰塊一樣,而且說話一向不超過五個字,一言不合心意便把人一掌打飛?
她不是女人,而是從大雪山下來的土包子,霸氣又有脾氣的女霸王。
可是漸漸地,那個女霸王好像改了脾氣,自己敬而遠之的心態也慢慢發生了變化。
是西域千里之行的不離不棄麼?在鬍子的重重包圍下,隨時可以一走了之的她寸步不離地守在自己身邊,沒有一句怨言。
是狄馬城雁回樓的捨命相互麼?面對暴戾到失去理智的大長老,她違背了“只擋一招”的承諾,拼盡全力纏住大長老,爲唐安佈局爭取了寶貴時間,可自己卻身受重傷。
是汴京城裡爲了找尋自己而陷入封魔的瘋狂麼?她白衣染血,黑髮飛揚,再也沒了仙子的超然,而是宛如從阿鼻地獄走出來的厲鬼。
唐安身死,她甘願入魔!
有些人不善言辭,不會表達自己內心澎湃的感情,只會將對一個人的好化作行動,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慕絨顯然就是這種人。
她的不離不棄,她的捨命相護,她的甘願入魔,都在唐安心中種下了一顆種子。時間就是陽光和土壤,讓這顆種子在不知不覺中悄然發芽。
心理有了萌芽,一切就好辦了。以唐大人有殺錯無放過的性子,從眼前飛過去一隻蚊子都要抓住看看是公是母,不要說一個活生生的人了。
更何況,脫掉霸道外衣的慕絨,其實真的很動人。
她有一雙慵懶而無神的眸子,每個男人都想用自己在她瞳孔中的倒影,讓她的眼神煥發出一絲光彩,那將是作爲男人的最大成就。
她有着尖尖的瓜子臉,吹彈可破的肌膚白皙光滑,就像是大雪山之巔的雪。
她的脣色很淡,是那種很美的淺粉色。上下兩片脣並在一起,形成一個“一”字。毫無疑問,唐安很想讓“一”變一變形狀,讓她的兩片脣嘟起來,送給自己一個心甘情願的吻。
可是唐安還不敢吻。
若是換做其他女人,厚顏無恥的強吻過後,唐大人打開耍賴說這是自己家鄉的習俗,其實就和握手一樣。但若那女子是慕絨的話……他很難想象仙子姐姐一掌下去,自己撞破厚厚的車板狼狽地甩出去後,自己怎麼在一幫小弟面前立足?
所以,唐大人現在用處了“御女心經”第一招——試探!
試探當然要找話題,若是一上來就暴露自己色狼意圖,怎配得上江湖朋友所贈的“花叢聖手”幾個字?
怎麼找話題?在齊國,還有比探討同爲天下三大聖地的稷下學宮更能引起慕絨興趣的麼?
唐安緊緊挨着慕絨,屁股底下甚至壓着一片白色裙角,臉色認真地分析道:“仙子姐姐,其實師弟我這次帶你來齊國,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爲了探一探稷下學宮的虛實。可是現在看起來,傳聞似乎有些言過其實。你看,這是這幾天我讓飛天門探子去網羅的情報。”
感覺到他的鼻息噴在自己臉上,慕絨只覺得渾身不自在,就像有一萬隻爬蟲在身上爬來爬去一樣。
不着痕跡地擡起屁股往幾乎沒有空間的右側移了移,慕絨身子緊繃,無比拘謹地問道:“什……什麼?”
緊張?要是心裡沒鬼,你早就一掌把老子拍飛了。嗯,看來有戲!
唐安不着痕跡地又貼了過去,裝模作樣地遞上一張白紙:“姐姐你看,情報上說稷下學宮在齊國有着無比超然的地位,朝中的官吏、士子大夫有近半數都是從學宮中走出去的。世人推崇學宮、仰慕學宮,於是造成了齊國人人皆以進入學宮爲榮,哪怕不能成爲學宮弟子,只要曾經去聆聽過教誨,也足以在家鄉受人羨慕尊敬。如此一來,齊人盡皆尚文重墨,武將便失去了原有的地位。在齊人看來,只有不學無術的荒野村夫纔會無奈之下棄文從武,所以便構成了眼下重文輕武的病態社會結構。”
社會結構什麼的,慕絨根本聽不懂。她只能感覺到唐安的不斷壓迫,甚至能感受到他傳遞而來的提問。
他……他到底想幹什麼?
她的身子緊緊繃着,小拳頭不知不覺攥了起來,眼神緊張的不斷遊移,顫聲道:“你……與我說這些做什麼?”
唐安很滿意慕絨的表現,嘿嘿笑道:“我的意思是,既然齊國這麼重視稷下學宮,那咱們不妨便去一趟。一來,不斷炒作傾歌的知名度,引起皇室關注,爲我能順利見到齊王打下基礎。而來,讓同爲大雪山傳人的你我見識見識這久負盛名的稷下學宮是不是和咱們大雪山一樣實至名歸。”
什麼叫“咱們大雪山”!慕絨不禁莞爾,道:“你當稷下學宮是你家後院麼?”
唐安嘿嘿一笑:“我已經打聽過了,稷下學宮每年會從齊國招募一百名學子論經辯才,而鄒縣則有十三個名額。若是被我一個唐人佔去了其中之一,你才以齊國學子的驕傲,會不會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會不會發動全國學子聲討我?”
對於這種費腦筋的問題,慕絨一向懶得理會,很誠實地搖搖頭:“我猜不出。”
唐安臉上閃爍着智慧的笑容瞬間僵住。他媽的,仙子姐姐哪裡都好,就是不會聊天。從“會”或者“不會”兩個答案中隨便猜一個很難麼?爲什麼一定要個性十足的選擇第三種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