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這不是程公子麼?程兄乃是墨玉書院的才子,既然程兄有此雅興,看來其他諸位才子只能鎩羽而歸了。”
程採和是什麼水平,京城的人大都有所耳聞,魏見凌哈哈大笑着說的一番話,頗有落井下石煽風點火的味道。
程採和攥緊拳頭,一張胖臉上滿是橫肉,道:“姓魏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樣,也好意思來鹿山詩會丟人現眼!”
周圍的公子一聽這話,全部都皺起眉頭。這胖子說話怎麼這般粗俗?真是有辱斯文。
“在下好心讚美,程兄爲何動怒?”魏見凌故作無辜地眨眨眼,笑着指了指身旁的魅舞妖姬:“再說了,見凌此次前來,只不過是給媚兒姑娘當個嚮導,帶她見識一番我大唐的風土人情而已,至於這詩會頭魁,卻是想也不敢想的。”
“你!”
程採和還要說什麼,唐安從後面輕輕拉住他,輕聲道:“少爺,這貨就是要逼你動怒,讓你在諸多人面前丟了面子。”
程採和恍然大悟,惡狠狠地瞪他一眼,道:“好卑鄙的東西!”
魏見凌見他不做聲,又是計上心來,道:“程兄,要進賀莊,總歸要有點真才實學才行。恰好見凌觸景生情,心中有個上闋,還望程兄指教。”
不帶程採和說話,魏見凌自顧指着漫山的風景道:“紅花綠樹皆爲美。”
程採和張口結舌,頭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唐安心中冷笑:明知程採和本事不濟還咄咄逼人,魏見凌顯然鐵了心要讓他丟人,心腸果然歹毒。
輕巧跨前一步,將胖子擋在身後,唐安笑道:“魏公子,這般簡單的對子,我家少爺三歲就不屑去對了,你怎會好意思開口?”
三…三歲?這傢伙是誰,怎麼敢如此誇下海口?
圍觀看熱鬧的才子們面面相覷,都對唐安的大言不慚感到費解。恐怕就連號稱“小對王”的洛東辰也未必敢說此大話,這名不見經傳的小廝怎敢如此囂張?
心裡給唐安下了“狂妄無知”的定義,才子們不禁臉帶冷笑,想要看這小書童的笑話。
魏見凌沒有笑,看到唐安他實在笑不出來,連一向從容淡定的心境都泛起波瀾。這倒不怪他沉不住氣,換做誰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同一個人手底下吃癟,恐怕都會心生火氣。
冷冷把手裡的摺扇合上,魏見凌沉下臉來道:“唐安,雖然在下算不上什麼才子,卻也不像是蠢材吧?你可別風大閃了舌頭!若是真有本事,你倒是對對看。”
前後不過幾息的時間,就算唐安天縱奇才,想來也不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想出答案。更何況魏見凌的對子頗有水準,想要平仄寓意均勝上闋,恐怕難度不低。
衆人屏氣凝神,甚至連鐵了心不再理睬唐安的藍海棠和妙目生姿的蘇媚兒也目光流轉,想要看看唐安如何破局。
唐安哈哈一笑,指着遠處青山綠水,悠悠道:“這有何難?魏公子請聽好,我們家少爺的下闕是——萬水千山總是情!”
紅花綠樹皆爲美,萬水千山總是情!
妙啊!
周圍響起一片拍手叫好的聲音,才子佳人們再看程採和的眼神,都帶着一絲驚歎。想不到這胖子貌不驚人,竟然能對出如此佳句,實在是人不可貌相!
毫無疑問,上闕僅是情止於景,下闕卻給了山水生命,還給人留下了無限遐想的空間,比起上闋來不知道高明瞭多少倍。
程採和滿臉堆笑,這個唐安,永遠讓人那麼放心!當即擡高姿態,一臉厭惡地拂袖道:“我說見凌啊,回去多讀點書,以後切莫拿這些小孩子玩意來說與我聽——太丟人!”
唐安不理會臉色臭臭的魏見凌,轉頭向藍海棠道:“藍姑娘,敢問此局我們少爺可算過關?”
藍海棠瞪他一眼,暗恨這傢伙扯自己的虎皮,把她也拉下水。但此時周圍人都看着自己,無奈道:“從詞面和意境來說,海棠認爲下闕堪稱完美。”
藍姑娘…海棠…
“是藍海棠藍姑娘!”
“藍姑娘,小生給你寫了九十九封情詩,你收到了麼?”
“藍姑娘,看這裡!對,還是我——煙波湖畔牛富貴,還記得嗎?”
能親眼見到京城大名鼎鼎的才女,周圍公子頓時如癡如狂,那一個個發情的面孔,不知道比剛纔見識二人文鬥時興奮了多少倍。
見藍海棠現身,洛東辰面露苦笑,當即踏前幾步,深情款款道:“藍姑娘,多時未見,近來可好?”
藍海棠淡淡道:“還好。”
“在下此次前來參加這一年一度的盛會,恰巧途中偶遇魏兄和蘇姑娘,這才結伴同行,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洛神夜一別,至今已有不短時日,見藍姑娘風采依舊,東辰不勝自喜。”
這小白臉,這是急着要撇清和蘇媚兒的關係,怕藍海棠誤會啊!唐安眼睛微眯,託着下巴暗暗沉思。
洛東辰對藍海棠的心意,就好像尋歡客逛窯子一樣——明眼人都知道是什麼意思。可惜藍海棠對男女之情看得極淡,對洛東辰這樣的大才子也未見有過好臉色。但洛東辰心志堅定,一向不染紅塵潔身自好。此時急着將“誤會”扼殺於搖籃的舉止,便是他對藍海棠愛意的最好證明。
唐安豈會輕易讓他如願?當即裝模作樣地嘆息道:“洛公子倒是有閒情諧美同行,果然有容乃大。換做在下,若是內心有所牽掛,是斷然不會同別的女子扯上關係的。唉,在下的氣度,果然趕不上洛公子!”
這番話不陰不陽,卻恰好戳到了對方的痛處。你不是想撇清關係麼?我就讓你怎麼撇也撇不乾淨!
洛東辰臉上怒色一閃而過,還未來得及開口,魏見凌卻先按耐不住火氣,道:“唐安,你莫要太高看你自己,一個書童而已,有哪位美人願意和你同行?”
唐安嘿嘿一笑,指了指身旁的藍海棠,道:“在下身份低微,當然不能像洛公子一樣邀到魅舞妖姬這樣風騷…哦,清高的女伴。只有藍姑娘,願意和在下同來鹿山罷了。”
衆多才子有的嘖嘖稱奇,有人卻大是不屑:“這小書童撒謊都不臉紅,若是藍姑娘和他一道前來,本公子把鞋吃掉!”
一幫人立刻把詢問的目光投過去,卻見藍海棠根本不否認,顯然認同了唐安的說法。
“李兄,你的鞋——哇,說吃就吃,李兄果然重信守諾,不愧是君子!只是…爲什麼有一股詭異的味道?”
“噗!他孃的,上山踩到鳥屎的事怎麼給忘了!”
才子們的自娛自樂,洛東辰充耳不聞,一雙又是嫉妒又是憤怒的眼睛死死盯着唐安,揹負在身後的右手情不自禁地緊握成拳。
唐安絲毫沒注意到洛東辰的小動作,而是懶懶地瞥了魏見凌一眼,道:“倒是魏公子你…果然是花叢聖手。前不久剛剛到程府提親,想不到這麼快就另結新歡。看來程老爺不納你爲婿,倒是有先見之明!”
魏見凌去程家提親了?還被拒絕了?我靠,這小書童一句簡簡單單的話,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
“你!”
如此不堪回首的往事被當中翻出,魏見凌白皙的俊臉登時殷紅如血。奈何唐安說的都是事實,他有心想要反駁,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痛打落水狗這樣的事,程採和一向是無師自通,怒瞪雙目道:“好你個魏見凌,吃着碗裡的還看着鍋裡的,像你這樣的風流鬼,還敢招惹我妹妹,我跟你拼了!”
“少爺息怒,爲這樣的人生氣不值得!”
“哼!我只怕髒了我的手!”
主僕二人一唱一和,好像唱戲一樣。魏見凌只覺得一股血梗在喉嚨,差點噴出來。
蘇媚兒扭着柳腰,姿態萬千地站了出來,輕聲細語道:“唐公子,媚兒只是和魏公子一同前來罷了,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媚兒初來貴境,對這裡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偶聞鹿山詩會之名,心生嚮往,這才叫魏公子做了媚兒的嚮導。”
她的聲音軟軟黏黏,渾身上下像是沒有骨頭,欺霜賽雪的玉頸配上勾魂奪魄的眼眸,看得才子們無不渾身燥熱,感嘆西域女子果然都是絕色尤物。
魏見凌終於鬆了口氣,大聲道:“聽見沒有,本公子沒你想的那麼齷齪!”
蘇媚兒眼角閃過一絲狡黠,道:“倒是唐公子你…媚兒卻一直想要找你討個說法呢。”
“討說法?什麼說法?”唐安摸不着頭腦,但是看到蘇媚兒一臉的戲謔,心底忽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這騷狐狸,莫不是當日那一吻讓她浴火焚神情難自禁,想要吻回來吧?老子一樣心軟,這該如何拒絕才好?
蘇媚兒羞澀的低下頭,脖子上爬滿一層紅暈,輕聲道:“你…你當初那麼對人家…卻再也不來找人家…你…讓媚兒以後還怎麼做人?”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衆人再看唐安的眼神,頓時都變成敬畏了!
“那麼對人家”…到底是“哪麼對人家”了?看不出他一個小小書童,手段居然如此高明,他孃的,好白菜都讓豬拱了!
“唐兄果然是高手高手高高手!看來我跟青青的事情,全要靠他了!”許先暗暗點頭,終於對唐安完全信服了。
身爲當事人的唐安微微一愣,想不到這狐媚子居然這麼狠毒,當着衆目睽睽下做出這麼一番扭捏的姿態,讓人不想歪都難。看看周圍這羣傢伙滿臉的淫蕩,就知道此時他們腦海中浮現的一定是一連串難度係數極高的體位。最可恨的是…老子明明什麼也沒做啊!
千言萬語匯成一個字:日!
“唐安,你這分明是賊喊桌子!”魏見凌哈哈大笑地大聲吼道,“明明你纔是色中餓鬼,居然賴到本公子頭上,本公子要告你誣陷!”
“魏公子,落井下石可不好哦!”
“我就偏要落井下石,怎麼樣,你打我啊——噢!”
話音剛落,一個拳頭迎面而來,狠狠地打在了魏見凌的鼻子上。魏見凌只覺得眼前一黑,一蓬鮮血仰天而出。
周圍的戲虐聲戛然而止,誰也沒有想到唐安竟然真的出手,說打就打,毫不拖泥帶水。
唯有場中的唐安揉了揉拳頭,一臉無辜地聳聳肩,攤開雙手道:“大家都聽到了,他讓我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