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安,”張爸爸突然開口,原本溫潤清雅的聲音,變得像破舊的風車,喑啞低沉,“以後你就是家裡唯一的男子漢,你要好好照顧她們。”
張琛安吞下哽咽,鄭重地點頭,“您放心。”
“你一直是爸爸的驕傲,可惜……可惜爸爸沒機會等到你獨當一面了,以前對你太嚴格了……對不起……”
“我知道您是爲了我好。”他也哽咽地不像話,不知什麼時候紅了眼,“如果您真的覺得愧疚,就別急着離開,我怕……我怕我自己做不好。”
“我也想啊……”張爸爸感嘆了句,突然輕鬆地笑了,一臉的病容中依稀可以看到他年輕時俊朗無虞的模樣,白女士原本一直強撐着的,聽到這句話,再也受不了,哇一聲哭了,“你別死,你要是死了我怎麼辦……”
“在找個對你好的人,對不起,我必須先走了,沒有履行諾言,陪你……慢慢……變老了。”張爸爸每說一個字都得費極大的力氣,到了後面,都得停下來緩好長的時間,她們死死地盯着他,生怕一口氣提不上來,就……
“瑜兒。”
葉海伊跪着前進,麻了腿極快地挪動着,生怕耽擱一毫秒的時間,“爸,我在這裡。”
張爸爸長長得嘆了口氣,“慢慢來,找個喜歡的人……爸不會再逼你了……”
“我想爸爸看着我結婚,我想挽着您的胳膊,被您帶到那個人的身邊。”
“要幸福……嗷!”張爸爸突然蜷縮起身子,大口的喘着氣,葉海伊慌了,“醫生,醫生,醫生求你快來啊!”
醫生來了,可牀上的張爸爸突然不喘氣了,原本緊緊攥着的手突然鬆了,重重地落回牀上,睜着眼,帶着滿滿的不甘心和遺憾,這個張家的掌舵人,溘然長逝,年僅四十七。
英年早逝,天妒英才。
“爸?爸爸!爸爸你醒醒,你不要嚇我,爸爸求求你醒醒……”葉海伊根本接受不了這個事實,醫生看了一眼醫療器械,重重地垂下腦袋。
“姐,”張琛安實在看不下去了,輕輕地拉了她一下,“爸他……去了。”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裡擠出來的,爸爸去世,他就是整個家族下一任掌舵者,肩負起他們家甚至整個家族,哪怕難受地恨不得現在立馬死掉,卻依然得保持着清醒冷靜,一家子的老幼婦孺,都需要他的照顧。
白女士緩緩站了起來,顫顫巍巍地走向病牀,突然啪嗒一聲跪下,伏在張爸爸的遺體上,“我一直沒和你說過,這輩子我做的最自豪的事情,就是在你拿着結婚戒指向我求婚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最大的幸運,是遇見你了,和你有了小伊和琛安……”
後面幾個字細弱蚊吟,好一會兒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張琛安突然敏銳都站了起來,輕輕地推了她一下,“媽?媽!醫生,醫生!”
白女士悲傷過度昏倒了,張琛安安頓好她後,才發現葉海伊還跪着原地,病牀上已經沒有張爸爸的遺體了,懷裡的谷谷不要命地嚎着,她卻彷彿沒有聽到一般。那真的是一種怎樣的絕望,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家人,這一刻真真地離她遠去了。
張琛安抱過谷谷,“姐,老宅那邊還需要我們解釋,董事長辭世,對股市肯定有影響,還有二叔那裡,還有那麼多人看我們的笑話,現在,能幫我的就只有你了。”
久久得不到她的迴應,張琛安都打算放棄了,還有那多的事情需要他處理,只能讓葉海伊一個人待一會兒。
“琛安。”葉海伊扶着病牀站起來,臉色相當地難看,那單薄的身子,就像是隨時會被颳走一般,“公司的事情交給你,我回老宅一趟。後天,後天對外宣佈死亡,追悼會入殮我來安排。”
張琛安說不上什麼感覺,兩人就這麼注視着彼此,最後,不得不向現實低頭,等待他們的將是荊棘遍地,誰也不比誰輕鬆,誰也無力幫襯對方,“好。”
谷谷又回到了葉海伊的懷裡,張琛安已經走了,帶了好幾個保鏢,葉海伊給白晴打了個電話,沒一會兒白晴一家人全都來了,“小伊,到底怎麼了?”
“姑父姑母,我爸爸去世了,我媽還在醫院昏迷不醒,我得去老宅報喪,谷谷和我媽能不能拜託你們。”她說的很輕,輕得那些人根本不敢相信,尤其她還是這幅冷靜模樣,白晴動了動嘴,剛要開口就被身邊的呂灝拉了一下,搶先開口,“節哀,放心。”
白伯父和白伯母也恍然驚醒,他們現在有太多的問題了,明明回墨西哥城之前還好好的人,明明說只是胃出血,怎麼就突然離世了呢?
他們四個小時之前還見過他啊!
“我爸在A市查出腦癌晚期。”她只說了這麼一句,過多地怎麼都說不出來了,“拜託了,我沒有其他人可以相信。”
那些自詡愛她愛到地老天荒的男人,都狠狠得甩了她一個耳光,她誰都不想怪,卻也誰都不想信了。
“你走吧,這裡交給我們就好了。”白伯父第一個反應過來,示意白晴去把谷谷抱過來,白晴抱過谷谷後,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什麼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也知道小伊根本不需要這樣的口頭安慰。
白晴帶谷谷先走了,醫院裡的事情交給白伯父他們,葉海伊和佑火一塊兒走出醫院,剛出大門就看到站在車子旁邊的男人,身上還穿着婚禮時的白色西裝,那個把試禮服都看成世上最幸福事情的男人,正一臉滄桑的看着自己。
葉海伊這回沒有迴避,踩着同樣在婚禮上穿的鞋子走過去,在他面前站定,“我爸走了。”
許墨熙倏然睜大了眼,隨即慌亂地抓着她的肩膀,“小伊對不起,對不起對對不起,小伊你聽我……”
“墨熙。”葉海伊麪無表情地打斷他的話,“我不怪你,我爸臨走的時候也沒說你一句不是,所以,你不用對我說對不起。”
“小伊是我錯了,我錯了,我去給爸磕頭賠罪,是我沒處理好自己的事情,是我辜負了爸對我的期望……”
他還要再說,葉海伊卻聽不下去了,“你先聽我說完。”
她無意識地舔了一下發乾的嘴脣,事情來得那麼突然,從喜事到喪失只用了半天的時間,從人人歆羨的一對到飯後笑料也只用了二十分鐘,現實何其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