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新團伙在省城被嚴打,十幾個團伙核心案犯被抓,涉及持槍殺人、僱兇、聚衆鬥毆、故意傷害、敲詐勒索等罪,其中三個被判了死刑。
江海的掃黑也在拉網,王老虎首當其衝,王老虎運氣不好,在燕子乙羅九這些人都在轉型到幕後的時候,王老虎還在一線拼殺着,他開了賭場向參賭人員放高利貸,非法討債、搶劫勒索,爭鬥中又把人捅死,也活該王老虎倒黴,頂了風頭,被抓後數罪併罰,以前那些殺人放火的買賣全被秋後算賬。最重要的是王老虎背後沒人,在白道上也不懂得拉攏關係,出了事連個保的人都沒有,被樹了典型,槍斃。
抓了一批、判了一批,江海的黑社會陷入死寂,人心惶惶。羅九死了,燕子乙也沉默了,本來接班羅九的房宇爲了給羅九報仇把自己也搭進去跑路了,江海曾經盛極一時的“燕羅並立”的黑道局面,在這次嚴打之風過去後,又重新洗牌。這是後話。
喬宏命大,被穿透了肺葉都沒死,當時還有一口氣被拉到醫院,昏迷了幾天醒了。但迎接他的,將仍然是一顆子彈,法律的正義的子彈。
當後來喬宏被判槍斃時,混了一輩子黑社會的羅九,最後通過國家法律讓仇人得到了報應。
當時,楊磊打聽到喬宏沒死,鬆了口氣,也皺起了眉頭。
喬宏沒死,房宇的罪證就確鑿了。但人沒死,判罪終歸輕一些。
楊磊雖然把房宇藏了起來,但是他知道,這樣躲下去不是事兒,不可能躲一輩子。
“叔。”
楊大天一見到楊磊,就知道他是爲了什麼而來。
“你想救他,只有一條路。”
楊大天一點圈子都沒繞,看着楊磊。
“叫他自首。”
“持槍傷人,至少七年起,現在的風頭上,只會往上加!他現在要是不自首,被抓回來,那性質就不一樣了,坐個十年八年的算輕,弄的不好,被歸了典型,就是重判。”
楊大天沒有嚇唬楊磊,說的都是實話。
“房宇過去的事,真翻出來,王老虎那些人是怎麼判的,你看到了。”
楊磊一聲不吭。
楊大天也無奈。房宇犯的這事,本是可輕可重,擱在平常是有希望內部消化的,但是趕上了嚴打,就都不一樣了。
“好在人沒死,自首能減輕犯罪情節,量刑的時候會考慮的。……你要我說上話,我也得有個抓手。”
楊大天這話已經是破例了。他對楊磊這個侄子,是當親兒子一樣的。楊磊因爲家庭原因混了黑社會,別人因爲這個沒少在背後對他這個公安局長指指點點,楊大天都不在乎。他從心眼裡疼這個侄子,他知道楊磊會這樣是因爲什麼原因,才更心疼這個孩子。楊磊雖然混道,但是從來沒有爲這些事求過他,楊磊自己犯事被關被罰都沒開過口求過他,爲了別人來求他,這是第一次。
“能少判幾年?”
沉默許久,楊磊問。
“我盡力。”
世上的事,沒有絕對的。楊大天也不能打這個保票。
“叔,你一定要幫我。……房宇,對我特別重要。”
楊磊擡起頭,向楊大天重複了那四個字。
“特別重要。”
楊大天看着楊磊,吃驚。
從小到大,他沒有見過楊磊這樣的表情。
楊大天沉思了片刻。
“小磊,你真想救他,有個人你可以去找。”
“誰?”
楊大天沒回答,眼光落向了電視上。
楊磊也跟着他看向了電視。
電視新聞在播出着省市領導考察新火車站建設的新聞。鏡頭一一掃過主要領導的臉,楊大海的面孔莊重,嚴肅。
楊磊隔一天按時和房宇聯繫一次。
“老亮他們都避風頭了,沒事兒,二黑也能起來了。……沒人犯事,都老實着呢,兄弟們都聽勸。你甭擔心。”
楊磊語氣顯得輕鬆。
“……羅雯也安排好了,學校那邊退了,過一陣子,我給她聯繫轉學……”
“……小武來過,那眼淚水兒抹的……沒說,我能不聽你的嗎?知道你不想讓他們操心……”
“缺什麼嗎?有沒遇到人查問?……”
“……風聲緊了一陣,現在過去點兒了,都在抓王老虎那邊呢,咱們這兒沒事兒……”
“……我?我能有啥事兒啊,沒人找我麻煩……我啥背景啊,敢盯我?活膩了吧?……”
楊磊低聲地、故作輕鬆地貧着。
“……行了,我得掛了,你安心等我消息,就快了。”
楊磊掛了電話,輕鬆的語氣就沒有了,心情變得沉重。
他按時和房宇聯繫了兩次,每次都只能短短說幾句。楊磊沒和房宇說實話,警方已經在盯他,就算他是楊磊,也一樣。楊磊打這個電話也是很艱難的。
走到了軍區門口,楊磊停了一瞬,還是走了進去。
他慢慢上樓,到了家門口。楊磊沉思片刻,把門推開,關上了門。
楊磊沒想到,他這一次走進家門,幾天後都沒能再出來。
楊大海怒了。楊大海把楊磊連關了幾天。
“你還有臉爲別人求情?你知不知道這次嚴打,你把我的臉都丟盡了!”
楊大海如今的官位,當他的面誰敢說什麼?可是人嘴兩張皮,他的親兒子這樣,怎麼可能沒有議論?
“爸!”
楊磊艱難地喊了一聲!
楊大海聽到這一聲,愣住了。
從楊磊十二三歲的時候,從親子鑑定那件事之後,楊磊就再也沒有喊過他爸。
“……”
楊大海的心裡五味雜陳。
這一聲,他已經等了好幾年,甚至以爲楊磊這輩子都不會再願意喊這一聲。作爲一個父親,作爲一個對自己的兒子心懷愧疚的父親,更作爲一個對父子之間的裂痕難以彌補而感到懊悔的父親,楊大海的心中百感交集,再也不能平靜。
兒子終於喊出了這一聲“爸”,可是卻是爲了有求於他。楊大海不知道這是自己的悲哀,還是自己作下的孽。
“你要怎麼打我,教訓我,都行。你要我以後怎樣就怎樣。只要你答應這件事,你打吧!”
楊磊跪在楊大海的面前,就像小時候楊大海發怒懲罰他的時候讓他跪在地上反省不許吃飯的時候一樣。
“我沒求過你一件事,如果你還當我是你兒子,你就幫我這一回。只要這一回,以後,我什麼事都聽你的。”
楊磊筆直地挺着背,筆直地看着楊大海。這個他曾經連頭都不願意在他面前低下的男人,可現在他卻願意跪在他的腳下,求他。
這是他最大的希望,這是房宇唯一的希望。
楊磊曾經痛恨過這個家庭,痛恨命運讓他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裡,有這樣一個父親。可是現在,楊磊卻從來沒有這麼感激過他生在這樣的特權的人家,在這個時候,只有特權,是他所能倚靠的,如果他只是一個平民百姓,他救不了房宇,房宇會被判個十年二十年,或者像大虎一樣,被槍斃,即使房宇能跑路,他也將永遠是個通緝犯,活在東躲西藏提心吊膽的陰影裡,毀了一輩子。伏法,減刑,只有特權能幫他,世上的事就是這樣的殘酷。
“……那個房宇,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你爲了他要做到這個地步??”
看着跪在腳下的兒子,楊大海也震驚,痛心了。
沒有人比他更知道楊磊的自尊心和不屈服,現在居然低三下四跪下來求他!爲了一個開槍殺人的黑社會罪犯!
“……我欠他一條命!”
楊磊咬着牙。
他欠房宇一條命,不是欠,他自己的命就是房宇的!
“別把你那套江湖習氣帶進我的門!”
楊大海震怒。
“你就是跟這種人混在一起,才變成今天這樣!!”
“把他關起來!誰敢放他就別進這個家!”
楊大海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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